《庭有木兮木有滋》小花枝

58、为人所迫，抑或本心

　　我失魂落魄地走出小房间，来到台狱门口，正遇到谢庭柯从里面走出来。
　　我没有抬头，他沉默了片刻，轻声道:“你都听见了？”
　　我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猜你也不会放心我。”笑意掠过他的嘴角，却又很快敛去，“何况，一看你的脸色，也就明白了。”

　　我勉强笑了笑，道:“其实从知道顾云灼中了栖云十七绝，我心里就已经有了准备。可是事实真的摆在眼前了，我还是有点受不了。”
　　他轻轻抚了抚我的肩膀，叹了口气。

　　纷繁旧事慢慢涌入脑海，我深吸一口气，却已经压不住哭腔，“很多疑团现在都可以解开了。什么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宫里带走两个人？恐怕根本就是顾云灼救走了李薇言；万灵丹的盒子一直放在顾云灼身上，长离香是怎么进去的？只能是他自己放进去的。还有，为什么每次我怀疑栖云楼的时候，他都会把我的疑虑引到你的身上去？”
　　说到这里，我就不由地想到，鹤纹的事谢庭柯没有骗我，去栖云楼找大师姐的事他也没有骗我，长离香更不是他放的，可我却因为这些事，谋划了两年的时间，杀他。
　　泪水如潮水泛滥，难以收场，我用双手捂住脸，咬着牙关勉强说道:“对不起……对不起……”

　　背后被一双手轻轻一揽，谢庭柯把我拥进怀里，上下抚摸我的脊背，“没事的，没事的！”见我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又转而抚摸我的后脑，“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就别再哭了，对于我来说，看你流泪是一种折磨。”
　　他的人是暖的，话也是暖的，我抽噎半晌，慢慢平复下来，便从他的怀里脱了出来。

　　这时，一块手帕递到了我的眼前。
　　我抹了抹眼泪，转向递来手帕的苏微，“苏微，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顾云灼他到底做过什么让你无法原谅的事？”
　　话音未落，苏微已屈膝跪下，伏地拜倒，“微臣，死罪。”

　　“你起来。”我无力地说道，“我知道你没做错什么。”
　　苏微直起身来，仍跪着不动，道:“七年前，太上皇以病体难支为由，准备传位于陛下。就在登基大典前不久，微臣去顾府找顾云灼，一时起了玩心，就从院墙翻了进去，想扮刺客吓他一吓。微臣趴在房顶上，听到他在跟仆人说话，令他去告诉什么人，说太上皇其实龙体无恙。”
　　我不自觉地缩了缩手指。

　　“当时微臣以为，顾云灼可能和谢相有所勾连，就现身质问。他只说自己是一时糊涂，绝不会再犯，其他什么也不说。后来被问急了，他就说让微臣尽管去告状，看陛下信他还是信微臣。”他摇了摇头，“微臣没有证据，再加上……加上一点私心，就决定替他保密，并和他一起进宫，保护陛下安全。”
　　苏微没有说的是，顾云灼和他猜的都没错，如果当时他来告状，我一定是信顾云灼，而不是信他。

　　我喃喃道:“难道他从那时起，就中了李薇言的毒？”
　　栖云十七绝。少说也已经过去了七年。
　　苏微道:“陛下不必担心他，他既然听从李薇言的吩咐，那么这毒应该暂时不会威胁到他。”

　　此话有理，我心里稍微松了松，伸手拉他起来，“你不要自责，这事怪不到你头上，我知道你已经为我……甚至是为顾云灼……牺牲了很多。”
　　他摇了摇头，“微臣有罪。”

　　“你没有错，错在顾云灼。”头很疼，我揉了揉眉心，“他完全可以把实情告诉我，难道我会不顾他的死活吗？我要亲口问问他。”
　　我举步就走，却被谢庭柯和苏微一起拦住。

　　苏微认真地看着我，道:“陛下，您如何确定他帮助李薇言就只是迫于性命之危，而非心甘情愿？”
　　有这个可能？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在旁边半天没说话的谢庭柯忽然道:“你们今天早上出宫时，顾云灼有没有说什么做什么？”
　　我想了想，“只说让我注意安全。”

　　“刚才吴岱辞提到，按原计划，顾云灼会阻止你们前去，但他为什么没有阻止？”
　　想到早上出门前跟顾云灼开玩笑的场景，我就更加心烦意乱，使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谢庭柯伸出手来轻轻按摩着我的头，柔声道:“我想他大概知道这件事的后果会很严重，所以没有听李薇言的话。他并不是不在意你的。”

　　他的手不轻也不重，按压在穴位上，很是舒服。头痛很快得到了缓解，我点点头，用力吸了吸鼻子，道:“顾云灼独自出宫的时候并不多，不知道李薇言是怎么和他联系的呢？”
　　谢庭柯道:“李薇言看上去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这次事情不成，李薇言很可能会找顾云灼算账。我猜她或是她的信使，很快就会现身了。”

　　说着他把我被眼泪黏在眼角的鬓发别到耳后，道:“回去以后，要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知道吗？”
　　我苦笑，“我尽力吧。”

　　“不是尽力，是必须。”他道，“不然，你想好了要拿他怎么办吗？”
　　一丝苦笑都无法维持在唇畔了，我胡乱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那就先瞒住了。”谢庭柯道。
　　我没什么信心地点了点头。

　　谢庭柯握紧了我的手，转头对苏微道:“两年前我查到的那些身有鹤纹的人，盯紧他们，但暂时还不要动手；还有台狱这里，也要严加看守，吴岱辞落网，李薇言很有可能会灭口。”
　　苏微道:“是。”

　　“不过……”谢庭柯沉吟片刻，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吴岱辞若此时遇刺身亡，栖云楼人就有可能怀疑到李薇言头上，所以李薇言八成不敢直接下手，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嫁祸给朝廷，这样，新仇加旧恨，杀人灭口还鼓舞士气，一石二鸟。”
　　苏微认同地点了点头，道：“暗箭难防，依下官之见，主动出击为上。”

　　“嗯，被她摆布了好多年，也到了反击的时候了。”谢庭柯的手指慢慢捻着袖口，“夜长梦多，今夜就转移吴岱辞，宣布他被刺身亡，全城通缉刺客。”
　　苏微转头看我，征询我的意见，而我此刻根本没有意见，就直接点头应允。

　　“通缉的画像……”谢庭柯转头看我，“画得像武筠轩一点，但也不要一样。”
　　我疑惑道：“为什么？”
　　“刚才吴岱辞说，武筠轩很受李薇言的重视，刺客画得像他，更容易引栖云楼众人怀疑李薇言。就算不怀疑，至少也是在他们心上放了一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