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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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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普通人不会经过的破烂的街区里,住着数不清的蛀虫们。他们或许是因为被人欺骗而倾家荡产,又或许是天生的性格注定了未来的遭遇,总之,住在这儿的都是无法在人类社会上立足的家伙。
每一栋窄小的楼房里都塞满了形形色色的人,弥漫在狭窄空间里的邪恶的腐臭气息,这里装满了赌徒、毒虫、卖身客,光是远远地往这条街区看上一眼,路过之人的眼睛就会因为受到污染。
有一个男孩和他的母亲生活在这样一间无法随意翻身的屋子里,房梁上悬挂着吊绳,海藻一样摇曳的血迹散开在墙壁上。
这个月,他们没有钱能够交上电费,只有一支蜡烛孤独地融化着。
男孩问母亲,一切都结束了吗?他看向同样鼻青脸肿的母亲。母亲侧身躺着,这样就能避免碰到身后的障碍物。
母亲说,不,孩子,还没有结束。
哪怕再肮脏的公寓都会有趾高气昂的房东前来收租,距离收租日不足五日,到时候房东一定会发现的。
男孩害怕地握住了母亲的双手,他问,我们该怎么办呢。
母亲沉思着,明明灭灭的火光中,一滴眼泪顺着鼻梁往下滑落。
她说,就把他抛到那条少有人经过的入江河里吧。她只是微微动弹,清瘦的后背就撞到了身后柔软的障碍物。
好在,那只是障碍物而已。既不会呼吸,也不会说话,更不会把他们打得遍体鳞伤。不会带来三千两百万的外债,也不会把他们卖给人贩子。
男孩喜极而泣。
太好了,那只是藏身在房间里的、必须要丢掉的障碍物而已。
……
……
藤咲彻底垂下了头,他甚至无力吹灭身前的火灯。
青灯女子的面容在火光中变得模糊,像是纸张落入了水中一般含混不清。
“你的故事讲完了吗?”
在没有其余声音的晦暗的地下室内,只有这个如云彩般轻柔的女声重复着这个问题。参与物语游戏的另一方当事人无法作答,他已经陷入了无力的晕厥之中。
青灯女子再一次被灯笼压弯了身体,成为了青灯的坐骑。阶梯上的铁门外,有谁正在掀动合起的门栓。
“怎么这么费劲啊,黑川,你是不是在偷懒!”
门外,直哉又是给点头哈腰的小侍一顿训斥。
黑川有苦难言,只因为惩罚室的大门是用特质的黑铁制造的,只有躯俱留队的那群野蛮人才能轻而易举地将其举起。再加上现在是凌晨,本来在自己的被窝里睡得好好的黑川被自家少爷强行叫来了这里,他甚至还有些头晕呢。
直哉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他是睡到了大半夜才回忆起自己究竟遗忘了什么。
一想到马上就可以去巴黎过暑日,他一晚上都在想到底要去买些什么东西,到了午夜时分才堪堪睡着。
睡了四五个小时后,直哉才想起来那个被他诱骗到惩罚室的丑八怪。现在他总该知道惹恼我是要吃苦头的吧,我多温柔啊。直哉得意地想,要是换他的那两个哥哥,铁定当场就拔了丑八怪的舌头。
直哉的得意背后隐藏着一些畏惧,他知道父亲是因为看重那个女人和丑八怪的术式才将他们带进府里的。那两个肮脏的贱民,无论穿得多么华丽,都无法掩盖身上那种贫困的气质。再说了,有园烟子在外面能独自做些什么?清直叔父可是去世了的。
沉重的铁门向两边张开,一股让人忍不住掩住口鼻的恶臭忽地涌出。
“果然臭得要死——”直哉一脸嫌恶,“也不让人清理清理,一个个吃干饭的。”
黑川心中有些无语,像侍从那样的普通人怎么敢进入惩罚室呢?一不小心就会被里面的咒灵们撕成碎片。
直哉依然指点着黑川,让他下去把人带上来。
黑川畏缩地求饶:“少爷啊,那里面可是有很多咒灵的。”
直哉话也不说,当场就把黑川踹了下去。他没滚几阶,很快便站了起来。头上又传来少爷的嘲笑声,“难道你还看得见它们吗?你个废物。”
黑川是没有一丝咒力的普通人。
黑川拍拍灰,打开了手电筒在黑暗中寻找着。这里原先点着的油灯不知为何熄灭了,还好他早有准备,否则可遭了怪了。
刺眼的白光在地下室里大范围地照亮着,晃了两下后,黑川终于发现了靠在墙角的藤咲。对方歪着头,手脚都落在身体的两侧。
“藤咲少爷?”黑川居高临下地问道。
见对方没有任何的反应,黑川才蹲下身,近距离地看了看对方的脸。看不出具体五官的脸孔面色苍白,混合着已经凝固的血的色彩,灰暗得几乎不像个活人。
黑川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鼻息,慌张地朝着大门口喊道:“少爷!”
“干嘛?!你怎么还不上来!”直哉拢着双臂,他已经等得有些无聊了。
黑川哼哧哼哧地跑上来,在直哉万分嫌弃的脸色下悄悄说:“没气了……好像死了……”
一阵沉默悄无声息地占领了这片空间,直哉那有些急促的脚步踏着台阶往下走动着。借助着电灯光,他也看到了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该死的,他还不想被父亲责骂呢。虽说母亲可能会感到高兴,但这并不是直哉现在想得到的结果。他用手摸了摸对方的脉搏——仍然跳动着,只是很微弱,一巴掌便甩向黑川的脸。
“蠢货,哪里死了!”直哉可不会说,他刚才吓了一跳。
趁着夜色尚深,直哉命令黑川把丑八怪搬回自己的房间,又叫了无辜的私人医生即刻上门。幸运的是,对方只是力竭,加上有些失血。医生开了些补液药水,清理消毒了外在明显的伤口。
当医生整理医药箱的时候,直哉恶狠狠地说:“不准对我父亲提起这回事!”
医生见怪不怪,这家子里的人总是这般说话。
等到医生的身影彻底消失时,直哉才有心情去看那张脸。
“本来就够丑了……”一看到那占据了小脸的奇怪五官,直哉便挪过眼睛、不忍直视。家里不说都是俊男美女,也没见过长成这种模样的。不过……是不是没有之前那么丑了?至少头发变多了。
放松下来之后,直哉打了个哈欠。他迷迷糊糊地想,有园烟子那女人真是不伤心,孩子不见了一夜也没有离开院落的行动。看来她也并非真正上心丑八怪,不会是拖油瓶吧。
直哉不知道的是,有一个女人正站在这间房屋的外面。她的脸像纸一样苍白,她的眼睛像血一样流淌。
在天色微亮、仆人们即将起身做活的时候,昏迷的藤咲醒来了。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了幕后黑手在靠在床上打瞌睡,对方睡得迷迷糊糊,但藤咲挣扎地动作还是惊动了对方。
“……的……”直哉骂了一句,又踹醒已经昏睡过去的黑川。
“回去就说是你自己出了意外,你要是敢说出来,代价你知道的。”直哉像威胁医生那样威胁着藤咲。
藤咲只觉得对方蠢的可怜,要做就做得彻底一点,否则做的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他只要不站出来,不承认,也不会有人知道这回事的。
他的眼珠无语地转向一侧,啊,影子。在西方角落的纸门上倒映着一片影子。
藤咲突然咳嗽了两声,那片影子默默地从纸门上消失了。
送藤咲回去的自然是黑川,他是直哉可以信任的仆人。背负着这具孱弱躯体的黑川一个人在那里哀哉哀哉,“你也太可怜了,怎么被直哉少爷盯上了呢?”
藤咲无言,他想起来到禅院家的第一天,先来找事的明明是对方才对。这个自大、愚蠢、高高在上的富家少爷,这个不受到贫穷、暴力逼迫的天真无邪的男孩,和他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藤咲一点都不在乎。过分的贪婪只会引致灾祸,爸爸的遭遇就证明了这一点。
他只要和妈妈一起生活下去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