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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有辜 ...

  •   因为是山路,所以多多少少免不了颠簸,但可爱的小弟弟莫浮生一路上还是狂吃个不停,受伤的手指也因运动剧烈而从包扎好的纱布上渗出鲜血,那浸着血的纱布细嫩的小手指让人心疼。
      强忍着腿部的疼痛,我抢过浮生手中的食物,一点一点掰成小半喂到他口中。“弟弟,别着急,你这样,会被噎到的。”
      浮生冲我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憨笑出声。说是弟弟,其实我和他同年同月同日出生,只是我的母亲是父亲的原配夫人,浮生却是庶出。那天我母亲是在象牙床上生的我,而浮生的母亲生他时还在刷宫桶,所以到底谁出生得时辰更早一些已无从考证。因此我们都是彼此的哥哥,虽然是同母异父,我和浮生的关系却好得出奇。
      可能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吧,生完浮生后,他的母亲就去世了,浮生是被奶娘养大的。他自小就被人欺负,我、妈妈和大哥莫茗雨轮着来,连卑贱的仆人都会欺负他,他的奶娘会偷他的衣饰,我母亲的贴身丫鬟会将母亲的洗脚水泼在他身上,这些父亲是不会管的,他是当今皇帝,高高在上的存在,没时间管这些破事。
      虽然小时候看他被欺负后委屈哭泣的嘴脸多多少少有些愧疚,但回去向母亲一诉说,母亲总会夸赞我一番,这让幼年不懂事的我很是得意,于是在母亲的鼓励下我和同父同母的大哥变本加厉。
      我们知道浮生是不会反抗的,没人会给这个庶出克母的孩子撑腰。所以我们可以随意戏弄这个有趣的小玩具,但是那天夏日,我却改变了想法。那天遍体鳞伤的浮生在清池边看小鱼,吃过午饭的我看到后冒出坏注意,蹑手蹑脚绕到他身后,找准时机准备将他推下,不想他闻声一转身,我自己扑空掉入池子,那池水的滋味我真不想再回忆。
      后来我醒来才知是不会水的浮生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将我救起的,他自己也因救我生了一场重病,可是在他病重期间我的母亲却因我掉入水中而用皮鞭抽打了他。
      孩子心终还是单纯的,自那时起我改变了对浮生的态度,开始像一个真正的大哥哥般照顾他,在他生病时给他喂药,在他被人欺负时,适当挺身而出。慢慢的我发现他不是母亲口中的那个不知礼数的野孩子,他很善良也很单纯,关键他懂我,会哄我开心。我们成了真正的好兄弟。
      “弟弟,你说我回去后会受什么惩罚?”蓦地,浮生看着我,小声开了口。
      “顶多关几天禁闭吧,别想太多了,你舅舅发动兵变,挟持我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你我才只有15岁,都是无辜被殃及的池鱼而已。”我剥着橘子皮说道。虽说浮生的母亲是那贾家受人欺负的养女,但要想正真脱离关系还是不可能的事。
      “弟弟觉得我无辜吗?”浮生歪着头好奇打量着我,这小表情倒有几分好笑。
      “当然啦,浮生这么可爱,这么乖,又这么善良的一个小孩当然无辜了。”我抚摸着他的小脑袋微笑着说。
      他笑了笑,伏在我的肩上,继续啃着手中的食物,“弟弟受伤的腿还疼吗?”
      “敷上药好多了。”
      “那就好。”浮生调整了一下身子,将头整个埋在我的肩膀,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均匀的呼吸。
      马车继续在山路上驰行,在我们轿前行驶的载着贾家叛贼尸首的车辆发出沉闷咯吱声。像乌鸦一般,吵得人心烦意乱。
      “弟弟,你还记得偷我衣饰拿去卖的奶娘吗?”终于浮生打破着沉闷。
      “她不是已经出宫了吗,怎么了,好好的干嘛提她呀?”我搔着头有几分疑惑。
      “她死了,被人打死后扔到了枯井。对了,还有泼我脏水的丫鬟,呵呵,她被人打晕后扔到江里淹死的。”为什么这笑容这么瘆人,这是我熟悉的莫浮生吗?
      “弟弟,你在开玩笑吧。”
      “也许。”浮生说完再次选择沉默,他低着头,盯着手中的苹果出奇。
      之后的路途浮生在没有说一句话,相对封闭的轿子让我感觉更加沉默。有些无聊的我掀开了绸缎帘子,映入眼帘的是高大苍老的城门。
      “快到了,是吗?”浮生并不看我,声音却多了几分惆怅。
      “嗯哪,”我说着伸了个懒腰,“终于可以好好歇歇了,累死我了。”
      “是啊,可以歇歇了。”浮生抬头看向我欣慰地笑了,思考片刻解下了自己细腕处的转运珠,仔细戴在了我的手腕上,“弟弟,你知道,在雨中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我曾在恍惚中看到过一个妇人和一个孩子从我身边走过,妇人一手牵着孩童,一手撑着伞,我知道我是个没有伞的孩子,我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就需要一把能为我遮雨的巨伞,可是我没有所以我要努力变成自己的伞保护自己,可是我失败了,彻彻底底地失败了。”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知道,”他的眼睛湿润了,却始终没有泪水滚落,“我努力过,我的恨已经下在你和你母亲,哥哥的香炉,却因你的转变中途放弃过,解药我藏在转运珠里,希望还来得及。我的不满马上要吞噬父亲的宝座,最后我心一软,苦心经营的一切就在那一刻化为乌有,一切都结束了。我是个有辜之人,从我出生在帝王之家起就已经注定了。”
      “弟弟,我,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木木地看着他。
      “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只是到那时你已不再单纯。”浮生意味深长地笑了,那笑多了几分苦涩。
      “皇上有旨命燕王遭歹人劫持重伤未愈,命回宫养伤,无需请安,镇安王平叛军有功,即刻面圣。钦此。”
      “弟弟,父皇这次肯定嘉赏你,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总管走后,我拉着浮生的手开心地说。
      “我不会忘记雷雨之夜,你陪伴在我身边的身影,也不会忘记你给我讲得那些趣事。”浮生说着将我的狐裘袍子仔细整理了一番,“回去好好歇歇,父王会去看你的。”
      “嗯,好。”马车行驶着,浮生变得越发渺小,我挥着手向他告别,直到最后看不清他的身影。
      “你们说父皇会赏赐小浮生什么呢,金子,绸缎?”我冲车夫询问。
      “应是绸缎,殷红色的绸缎。”车夫淡淡道。
      我思考了一下,有些疑惑,“咦,那不是小浮生的府邸吗?怎么这么空旷?”
      “人都走了,自然空下了,不几天大概要封了。唉,老了,老了,嘴不听使唤漏风了,燕王莫怪。”
      “封?”蓦地我想到了什么,“停,回去,我叫你回去,不然我死给你们看!”我说着掏出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匕首抵住了自己的脖子……
      “父王后来呢,您看到了什么?”坐在我膝盖的长子好奇地询问。
      “都十多年的痛了,真是不愿提起,”叹口气,我接着说,“我看到浮生躺在雪地上,他的腹部都是血,冒着热气的鲜血融化了他身旁的白雪,见我踉踉跄跄地跑来,提着刀的父亲极为平静,似乎早已预料到一般,他的宝刀滴着血,那声音很大,甚至布满耳朵,那时的我听得明明白白的。我忙跪地抱起浮生,将他揽入怀中,用力捂住他流血不止的伤口,大喊着叫太医三个字。可是没有人回应我,那些人只冰冷地看着,目光似野兽一般恐怖。”
      “浮生叔叔说什么了吗?”皇儿歪着头,那模样惹人怜爱。
      “他问我,为什么要过来,他说我不该来,纯洁的白雪不应被鲜血浸染。可是当他看向父亲后,他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做帝王的父亲安排的。他故意让我看到这出好戏,故意让下人放我进入,因为他想用这种方式催促我成长。在莫浮生死后,母后暴毙,我救了哥哥,最后却为抢夺皇位杀了他。不得不说,父王的计划成功了,他的儿子靠着弑父杀兄坐上了他的位置,冰冷不堪的宝座。”我苦笑着抚摸着精致的龙椅。
      “父王真的不是为了给浮生叔叔报仇吗?”只有五岁的皇子咿咿呀呀地询问。
      抚摸着他的小脑袋,我笑出声,“当然不是,他和我还有我父王一样,都是有辜之人,是他害死了我的母亲。我做的事和他没有丝毫干系,我只是为了自己。”
      “既然如此,父皇为何要在儿臣母难之日提浮生叔叔的事呢?”
      沉默片刻,我故作微笑,“时候不早了,皇儿回去睡吧。”
      “今天也是浮生叔叔的忌日,对吗,父皇。”稚嫩的面孔露出不和常理的镇定,“每年在这个日子你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我没有回答,只觉得又将有一个有辜之人会长大,无情最是帝王家,或许在这里没有人是真正无辜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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