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记》蓮生蓮落且執行

7、洗缘成尘(下)

　　红莲此时是认不得闻鵺的，却认得他身后的那个女人——弥勒。
　　“本来还想用这小子稍稍的威胁你一下的，不过看你现在这样子，定然是无用的。”指尖点了点唇，故作烦恼：“怎么办呐，嗯？”微笑间，指尖便轻轻落在了闻鵺额头。
　　红莲波澜不起。
　　弥勒缓了一阵，才叹口气道：“还真是无情呐。”神色竟是无比怜悯。指尖微微一送，闻鵺便倒了下去，一道黑影划过，却是萦回衔了闻鵺衣领，轻落于地。
　　弥勒瞅得萦回，咯咯一笑：“小猫咪，你到底还是救了她。可惜~”转向红莲轻轻摇头。
　　弥勒是个端庄得不能再端庄的女人了，用她自己的话来说，任何事物都有它自己的面目，必须以它的真面目视之于外，按照它固定的轨迹行走，就像她认为的佛寂灭之后就是自己登位成佛了。是笑就是笑，是哭就是哭，她从来都是如此做，亦从不说谎。无比遵循这个道理得只能用变态的两个字来形容了。她此时以无比符合礼仪的动作轻轻走出闻鵺的身后，三步一顿，五步一歇的凌空缓行，冷风拂过，衣袂翻飞，端地是摇曳生姿，风情万种，月光更是映得她的光头发亮。是的，只听名字就会让人觉得是佛家弟子，她也的确是受了戒，三千烦恼丝早早抛了去，一心向佛。只是在场明白她的人都不会认为她是佛，也更不会受她这般做作的蛊惑。
　　含着无比担忧的眼扫过黄蓝二位钕子，“二位夫人好像逃得很顺利呐，弥勒还在担忧再见不到二位夫人的倾国之姿了呐。此地相见，可见我们缘分不浅呐！”
　　黄衣钕子当先站出来，鹅蛋脸上愤愤然：“少在那装腔作势！”
　　蓝衣钕子却是将她揽在身后，无双容颜一冷：“倾城，与这般人多说什么也是无益。”
　　倾城脚步一跺，撒娇似的扯了扯蓝衣钕子的袖子：“月儿…”
　　月儿对着她一笑：“还是好生按照姐姐的吩咐，莫在胡闹了。”
　　倾城这才彻底的对着月儿笑了，两人携手相依站在红莲半步之后，转向弥勒的脸随之变得警惕。
　　弥勒看着二人抿嘴一笑：“当真是真情流露啊，可莫忘了这大庭广众的，传了天帝耳朵可是罪加一等哦！”
　　其实这二人之所以出逃，当真是有了情，非姐妹之情，而是恋情。当中曲折，也非一言可尽。
　　二人不理弥勒调笑，只是手牵的更紧，眼神不离的看着弥勒饱含深意的瞥了一眼红莲，随即从她身旁走过，直向那阿落二人焚身之处行去。
　　红莲本不在意，无奈一阵风过卷得阿落二人骨灰扬起，透出了一丝青光。
　　脑中再闪现“迦楼罗”三字，暗叫一声“不好！”身形已是急动，势要抢在弥勒之前。哪知弥勒身形虽是一板一眼，看似缓慢，却仍是先了红莲一步，只见她举袖扬尘，夺宝其中。红莲将莲刃一挥，击向弥勒取宝的手。莲刃来势极猛，弥勒眼眸一沉，当下决断。翻掌将手中之物远远的抛了，自身飞退破窗进了那玉室之中。
　　红莲飞身接住弥勒所弃之物，摊开掌来，竟是龙眼大的一颗佛珠，金光熠熠。一瞬间，熟悉的气息让她记忆深处中的佛又浮现出来。思忖间，强压心头心绪，务必要将那物夺得回来，阿落橼鹿已死，断不能再护不得她二人心血。
　　那厢倾城与月儿已是追着弥勒进了玉室，只听倾城气急：“弥勒，休要罔顾生灵！”月儿清冷的声音亦是跟上：“妄为不可！”
　　红莲足尖一点，翻身飘落玉室。室内气息鼓荡，月儿手中琴声不断，倾城亦舞得锦锻翩飞，齐齐攻向端坐于吐水的白玉龙头之上的弥勒。即使在这般境地，弥勒仍是左手支鄂，右手旋着手中迦楼罗自焚而化的青色琉璃心，笑得无比优雅。
　　看透弥勒打算，红莲拦下倾城二钕：“你们且出去护着橼鹿城，这里我来解决！”顺势将手中佛珠也塞了出去。倾城一看佛珠，面露喜色：“姐姐还…”话未说完就被月儿将袖一扯，倾城霎时住口。相视一眼，月儿凝声：“记得有人等你！”旋即与倾城携手落于房顶，盘坐捏诀结出笼罩整个橼鹿城的防护结界。
　　萦回碧眼如针，亦护在昏迷的闻鵺身边。
　　料定红莲会如此，弥勒笑意不改，掂着手中青色琉璃心一上一下，而脚下红莲方才还泡过的温泉竟随之闪现红光，水汽更是浓郁。
　　“莲刃之下枉死的生灵有多少，还用在乎这小小的橼鹿城么？”弥勒疑问，任谁看去都不会觉得她的表情是假。
　　红莲闻言痛苦异常，苍白着颜受了她的奚落，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但，绝不是此刻。
　　阿落不能枉死！这是她此刻心中唯一念想。
　　“你最好是打消了那念头，否则我叫你生不如死！”红莲声如静水，狠意却是非常。
　　“好一朵西天净莲，杀佛弑神之事也说的如此轻松，”落下龙头，缓步到了红莲面前，纤手顺着她的臂膀逶迤而上，来到玉颈流连：“你要我如何生死不能呐！”眼眸媚意流转，“我到忘了，你是极善之莲呐，怎会对弥勒做那般恶毒的事情，不是么？”笑唇在红莲唇角吐吸游离。
　　红莲整个心思都在弥勒右手上的青色琉璃心，根本不去在意弥勒做了什么，只想着待她弃手那一刻出手便将其夺回。这泉下就是迦楼罗镇守万年的火龙，橼鹿本是佛前八部之一的迦楼罗，喜食龙，算得龙族天敌。火龙肆虐之时，被佛教化，又逢此山乃地狱之火出口，便命火龙压住山口，又将迦楼罗留于此地镇守火龙，方才保得大地无恙。若是被火龙得知迦楼罗身灭，定然不会再甘于地底。火龙一出，势必山崩地裂，地狱之火亦将焚尽万物，橼鹿城定然不复存在，万千生灵也会化为烟尘。
　　红莲莲刃在手，心性已是大变，想及此，心中虽是悲悯，却并无多大在意，只是想着阿落临死的交待，潜意识里她将当时的阿落看作了莲归，是以才将她如此放在心上，护得橼鹿城也成了她必做之事。硬与弥勒争夺必然会是消耗战，还不知帝释是否在后，只怕到时……眼下只能寄托于弥勒成佛的心，想她不会不念 “生”之一字。
　　这时，弥勒指尖挑了挑红莲脸颊，娇嗔：“你不专心哦~”将手中琉璃心靠得温泉更近，“若然让弥勒开了心，或许弥勒就许了你这桩功德哩~”红莲盯着弥勒的眼，似要看得真假，良久才缓缓道：“你要怎样才能开心？”
　　弥勒一怔，随即终失端庄地弯腰笑了起来，愈笑愈大声。
　　红莲被她此番举动弄得疑惑，蓦地弥勒欺身勾住她的脖子脚下使绊，两人顿时向下倒去，倒得竟是无比的缓慢。慢的红莲清楚得看得青色琉璃心落入泉里，而她却在弥勒的结出的结界下半分功力也发不出来，耳边亦传来弥勒笑声：“这样才是真的开心了哩，呵呵~”
　　沾地的一瞬间，直冲天际的焰光映出了弥勒真的不能再真的笑容，这笑，让红莲觉得此生再没有比这样一个时刻恨过一个人。左手按动机簧，莲刃的龙啸竟是盖过火龙之啸，弥勒却是早闪了身形，只留笑声空余.
　　腾身半空，只见那十丈余长的浑身火焰的火龙翻腾着身体，半空下起火雨。橼鹿府邸早化作一片火海，百丈之内地面皆尽裂成沟壑，地狱熔岩翻腾着冒出毒气，更甚者已是蜿蜒四处喷涌。即便有了倾城月儿的结界，橼鹿城还是毁了一半。
　　红莲双目瞠红，轻啸一声便向了火龙提刃劈去，而这一刀竟然被火龙以爪击回，反弹之力将红莲逼退三丈。这时红莲才知晓橼鹿之实力，只是为了护这橼鹿城才死在了自己刀下，一时心底守护橼鹿城之心更加强烈。提息欲要再斗，空中立时传来一阵狐啸，白光闪过，一头九尾白狐已然与那火龙斗了起来。自己耳边也传来细细之声：“莲刃乃神界之物，以你一身灵力劈开此空间于神界通道，将地狱之火悉数导入，方能免得这灭世之劫！”
　　丝毫无忌后果，红莲便听了这言语。
　　当下凝神于手，将莲刃送回鞘中，那剑灵的咆哮视于无物。闭目暗祷：以我莲身，消尔罪孽。天地开！
　　红莲身体蓦地窜出白莲光华，与手中红光一通划向冥冥夜空。
　　一阵静谧，空气中气流之声愈渐愈烈，形成巨大的漩涡，将地狱之火悉数卷入，红莲额间汗珠滴落，持刃之臂逐渐萎缩，却是神色不变恍若未觉般依旧支撑着通道。
　　一旁与白狐相斗的火龙看着红莲那种“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佛相，居然屈漆作礼，掩了一身火焰，化作一条红龙盘旋红莲周身不去。
　　红莲得红龙之助，适才觉得好一些，那想身后巨大灵力袭来，当下已是避无可避，就算能避，自己也是不可能去躲的。似是终于解脱，红莲嘴角浮上浅笑，一如千年前在西天佛殿时的纯洁无垢。
　　白狐挡住弥勒，不料弥勒身后又分出另一股气息击向红莲，心头顿时叫苦。
　　莲归赶到时就看见了此生最为心痛的场面。
　　帝释一击得手，迅速匿了身形。白狐亦弃了弥勒，赶去红莲身旁。
　　红莲仰天噗出一口鲜血，手中莲刃却是纹丝未动依然维持着通道，听得那撕心裂肺的一声“莲儿！！！”只觉得此生足以瞑目了，堪堪维持着通道将地狱之火转移完，身形便萎顿了下去，跌入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怀抱。
　　闭眼前将自己的唇贴上那人的唇，喃了句在心底叫了千遍万遍的名字：“莲儿……”
　　能死在你怀里，这一生还是幸福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