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记》蓮生蓮落且執行

5、贪颜色

　　古木参天，麋鹿转着灵动的眼看着一红衣钕子渐行其间。清流在初化的冰层下潺潺。天，蓝的透澈。
　　寂静的林子蓦地响了好一声：“喵~”
　　霎时林中生灵的骚动一片，原先那麋鹿也是几个蹬跳没了身影。
　　红衣钕子皱了皱眉，脚步不停，任肩上的黑猫发嗔：“好歹责怪个一二吧，这般不声不吭，憋屈死人了。”
　　“你是人么？”红衣钕子一句话噎得黑猫直瞪眼，尾巴一扫，就向钕子颈项袭去。只是还未触及便被人一指弹出了老远，划着曼妙的弧线跌入了清流之中。
　　“啊……”“呀！”
　　两种不同的声音叫红莲转过了视线。
　　黑猫被人拽起，一边打着颤一边扯着变了腔的调子骂：“好你个死红莲，竟敢这般对我，要不是当初……”还没骂完，眼前就瞪了一双大眼，迅速往后一跃：“什么东西？”
　　大眼是属于一个少年的。这少年一身破袄，发间蓬乱，仍不掩其俊秀，眉目更是有一股少见的刚毅，紧闭的薄唇吐出心中疑问：“会说话的猫？”
　　黑猫翻白眼，更没好气：“还没说你是什么东西呐。可没把我吓死！”运功一抖，满身水汽便升了天去了。
　　少年眼中再闪惊异，心头蓦地冒出一个念头。立即后退一步弯腰施礼道：“小可闻鵺，冒犯上仙，还请多作包涵。”
　　黑猫一舔前爪，端地是风情妩媚。斜倪了一眼闻鵺：“我可不是什么仙，我是妖精。妖精！你懂不懂啊？”故作恶狠狠的扬了扬手中爪子。
　　闻鵺噎住，弯腰站起，随即目瞪口呆，什么念想也都成了空白，天地间唯有那红衣钕子。
　　并没有看那闻鵺，红莲只是拎起了黑猫转身便走：“闹够了就走吧。”
　　黑猫挣扎，望着闻鵺那痴呆摸样，气哼哼的说：“什么仙啊人啊，都一般的污秽。偏生连我这妖精都迷上了你这不仙不人不妖的东西。这都算什么事呐…”
　　红莲似被触及心事，顿了一顿，才仰头缓缓道：“我只是莲罢了。”
　　这一出声才将闻鵺惊醒过来，来不及细想已是拦在红莲面前跪了下去：“还请仙子收我为徒，还请仙子收我为徒……”待说出来自己也吓了一跳，满脑子却也是只想着不要与这钕子分开，再不顾忌，只反复呈上这句话，也不敢再抬起头看她一眼，生怕惹恼了她。
　　红莲这才认真的望住了他，前尘旧事顿时历历在目，一沉吟，“你起来，我应了便是。”
　　黑猫竖直了一身锦毛
　　“你发了疯吧？”从红莲手中挣脱，绕着那个一连惊喜的闻鵺不忿的转来转去。“你小子到底是什么东西，嗯？”
　　闻鵺心中只想着以后能跟在她身边了就无限狂喜，也不在意黑猫的刻薄的言语，起了身鼓了勇气平视着红莲：“师傅！”
　　红莲点点头，“这就走吧。”
　　闻鵺闻言抬腿就走，忽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脸上，清脆的声音把陷入自己懊恼情绪的黑猫惊得跳上了红莲肩头，方要训那闻鵺古怪，只见闻鵺又在跪地：“徒儿斗胆，还请师傅往弟子家中一行，待弟子安顿好母亲之后再相随师傅天涯不离。”
　　红莲远眺那座污浊气息浓郁的城镇，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也好。”
　　黑猫闻言心中一凛，口中依旧不依不饶：“泥菩萨过江，连累的我了，看你下世怎么还？若是以身相许的话，嘿嘿……”话没说完就已经跳到了闻鵺肩头，躲了红莲的利指。“小子，你师傅是我的，可不准你打什么歪主意，要不然我撕了你这小脸皮儿……”闻鵺闻言只要窘得找地缝钻了去，转头瞥见了红莲无甚在意的表情，才暗舒一口气。自己也太是不孝了，差点都将母亲忘了去，心中羞惭，脚步加速向家中行去。
　　红莲思绪却是飘的远了，夜叉半神么……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远远的见了那城门之上写着“橼鹿城”三个字的城池，城墙比一般城池还要高上几米，城上守卫颇众，尽显森严。
　　城门中几个守卫摸样的人大咧咧的在城门口摆了桌子，摊了纸笔。再看那城墙贴了一告示，赫然写着“凡入城者，交金五十”
　　五十金铢，在这乱世之中无异于天文数字。却只看进城的人远远多于那出城之人，众人也竞相交银写了姓名，欢喜进城。
　　究其根底，也只因千年前西天诸佛与魇生魔族一场大战，佛寂灭而去，天地之衡打破。人间无佛庇佑，魔族亦无人领衔。妖魔乱横，人世亦污秽不堪。虽也有强者一时平了乱世，总因自身陷于贪嗔痴，覆辙重返。是以千年来，聚合离散总是短暂，反反复复，众生皆苦。
　　这橼鹿城倒是当下乱世一异数。橼鹿公以一己之力精励图治守得橼鹿城自成安乐一隅，因地处极寒北川密林之中的一温和盆地，物产颇丰，又外输这上等古木，富庶一方，直叫处于中原战乱频繁的诸侯望尘莫及。这般惹人眼红，四方诸侯终于连横一气率兵攻打。打了一年，橼鹿公始终是好整以暇，你攻我就守，从不主动出击。这厢无论如何攻击都攻不破橼鹿城的守势，诸侯疲惫不堪，归退四方休养生息，中原也因此安稳了一阵。橼鹿城一时声名响彻中原，中原居民有能力的都纷纷前往橼鹿，只求终生安乐。橼鹿公思及橼鹿能力有限，这才贴了告示，纳金方能入城。

　　思及要纳金才能入城，闻鵺俊颜一红，自己是幼时生于此地的，橼鹿虽是富庶，也有像他这般依靠伐木为生的穷人，莫说五十金铢，就连一个金铢也是不曾见过的。正期期艾艾的不知如何开口，只听黑猫说道：“小子，你先进去吧。我和你师傅就在这等你，不用你在那瞎操心了。”
　　闻鵺只好向红莲行了一礼：“有劳师傅候弟子一两日了。”礼毕起身，就看见红莲玉手拿了一锦袋递于身前，“这个拿去吧。你母亲少了你，少不得吃睡不稳的。托个人好生照顾吧！”嘴角隐隐含了一丝笑意。
　　闻鵺看着那笑，如沐春风，身子也似沁入了那温泉之中，舒泰之极，难再言语。
　　黑猫看他又犯傻，吹着胡子一爪子就挠了过去：“还不快去！”
　　闻鵺机灵闪过，飞快的向城中跑去，远远的还传来：“师傅，一定要等我啊！”
　　红莲闻言一笑，喃了句：“傻孩子……”话放下，神色却是一怔，眉间暖意便换了浅浅的愁。
　　黑猫看她颜色，心中明白，也不点破，凑到她眼前：“我们去泡温泉吧？”
　　红莲似是没听明白“啊？”

　　入夜，红莲携了黑猫来到城门下，暗吸口气，身形陡地拔高，化作一丝红光越过城墙，直向城中浊气最重的地方掠去。
　　一盏茶过，一座红木金瓦的府邸便出现在眼底。红莲扫过眼底匾额——橼鹿公府，门口立的不是石狮，反而是灵动欲跃的麋鹿。浓重的麋香熏得黑猫打了好大一个喷嚏，黑猫挠挠鼻头，
　　“妖气真浓！”
　　红莲长袖一挥，散了散糜麋香气，凌空翻进府中去了。
　　甫一进府，红莲便察觉了有灵兽已经盯上自己了，微一探查，对方功力差得十万八千里，那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向黑猫一递眼色，黑猫点点头，嘴上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大方点？”
　　跳下了红莲的肩，逸逸的踮着步子向里去了，红莲亦跟上她的脚步。
　　绕过几个园子，红莲就发现了这府邸还真是奢华，奢华的不像是一个能够维持橼鹿城如此鼎盛的人的行为。不过此地都有妖气了，其他怪异也懒得计较了。
　　思忖间，前头传来黑猫的叫声，脚下一点，人已来到一间雾汽腾腾的玉室。
　　整间都是上等白玉而铺，雾汽来源正是房正中的温泉，温泉上方，同样白玉而雕的龙头冉冉吐着活水。
　　看见黑猫的样子，红莲只觉得没好气。
　　“你就这点出息？”无奈的看着在温泉里兴奋的黑猫。
　　“温泉呐，下午找了一下午都没找见的哦，这里这大一个，泡着真舒服。”又扑腾几下，朝着红莲扬爪子：“你也下来嘛~”无比的嗲声嗲气让红莲恶寒。
　　心头到底是动了念，虽然这里妖气甚浓，但莲刃在侧，又怕什么。说起莲刃，自己好似是已经开始离不开它了，如果……莲儿……心中一阵烦闷。指尖微动，已是捏了一个印决结了一个结界，将方才那灵兽的监视也隔了去。正要退却衣物，就发现黑猫骨碌碌的碧眼正盯着自己，“你要看？”嘴角一笑，黑猫迷失在那笑容里，忙不迭的点头。瞬间只看那笑容更深，自己的身体却是弹得高高的，直直的跌落在结界之外。
　　听见暗地里有东西“哧”了一声，黑猫更是嘶嘴“喵”了一声，悻悻的爬起又往玉室走去。
　　触及门口就被结界弹了一个跟头，这下到底是生气了，一蹦三尺高：“我生气了，生气了，你没人性，没良心，没义气……”噼里啪啦一大堆直说得自己口软，才恹恹的哼了句：“让我进去……”
　　只听红莲轻笑一声：“且绕了你了。”
　　红莲撑着头靠在白玉池边看着黑猫的样子又笑了：“好好泡着吧，我睡一会。”
　　说完了蜷了手臂枕着就闭了目。
　　黑猫闷闷地将整个身子都埋进了水下，好半天才冒出头，爪子绕着红莲散在水中的青丝，眼神极是幽深地望着红莲静谧的睡姿。
　　被青丝覆盖的身体，她何尝没看过。她几乎是用了自己的命才换来眼前这个人的活着，那怕变成现在这样只能用原形陪着她，想尽办法甚至用无聊的行为逗她开心。只是这人始终不将心与她敞开。这般相近相与，都掩饰不了心与心的万水千山。
　　耳尖一动，是外间主人到了。放开了青丝，彻底的放松了身体，且再泡一泡吧，下次可不知还有这般福气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