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梦忘羡》笑笑公子

13、愿修含光

　　桃源迷津之后，夷陵老祖魏无羡重伤，在云梦将养。八月中秋，江澄收到姑苏蓝氏举办清谈盛会的拜贴，两人共同前往。
　　白墙黛瓦的蓝氏仙府，自觉与莲花坞又是另一番气象。
　　“咱们干嘛非要来参加这清谈会，江澄？小时候来时就家规三千条，我是怎么活着回去云梦的？蓝启仁没被我气死吗？上一世的事，不记得了。江澄，怀桑兄来了吗？哈哈哈，又可以一起愉快的玩耍了。”魏婴吹着头发抱怨。
　　两人经过训石，“变四千条了！变四千条了！江澄你看，天啊，我想走了，咱们干嘛要来这既不能饮酒、吃食还甜的地方，篆文呀，咦，我竟然都认得，一目十行，天啊，江澄，我能背呢！”
　　“挺骄傲的吧？”江澄斜他一眼，揶揄道。“真不嫌丢人！”魏婴举手抚过严正端方的石碑，作哀叹状，“小时候被蓝启仁罚抄过吧，肯定不止一遍。”他又看看江澄的脸色，猛省。“禁酒、禁喧哗、禁斗殴、禁疾行江澄，我感觉这四千条等于三个字？”
　　“哪三字？”江澄笑笑，挑挑眉。
　　“禁魏婴。”魏婴哼一声，两手一摊，嘴角一勾，嘻嘻一笑，然后将江澄亲热的一揽，小声道，“幸好我刚刚在码头买了两壶天子笑，不至太过寂寞，今晚不醉不归哦！”
　　“云深不知处禁酒。”身后传来冷冷脆脆的声音。
　　魏婴回头便看见一位配着云纹抹额，面若冰玉白衣公子，淡如琉璃的眸子，冷冷的射过来，腰间还系着一柄晶莹剔透的银剑，可不就是大名鼎鼎的避尘，不觉呆立。
　　“含光君勿怪，魏婴玩笑而已。”江澄拉了魏婴。
　　魏婴这才醒转过来，没想明白怎么看见蓝二公子便化作呆鹅，但礼数还是要的，他便深躹一躬沉声道，“夷陵魏无羡。”江澄亦跟随行礼，没有说话。
　　蓝忘机见他也是一愣，夷陵……魏无羡，只见他长身玉立，腰间系一枚雕花坠玉的乌笛，眉目清秀，顾盼之间，神彩飞扬，沉静时，只那眸子中影影翳翳，仿佛有许多过往。
　　最重要的是，他望向他，便有一种眩晕之感，之前的种种幻觉，亦如潮水般涌来。于是半晌方才淡淡回礼，“在下蓝忘机。会客厅往那边。”他引了路，随即转身。
　　见白衣男子走了，魏婴忘掉刚才的失仪，好奇道，“江澄，他是谁？”
　　“他是……”江澄按捺住心头涌起的热潮，冷冷道。 “蓝氏双璧之一含光君，皎皎君子，泽世明珠，专门克你夷陵老祖这种邪魔歪道，魏无羡，你走着瞧罢！”
　　“还不知道谁克谁呢？”他随手潇洒的转了转陈情，心道，不过真的我稍稍俊一点儿的，嘴角勾起来。
　　“江澄，你先去，我方便一下来找你。”
　　“快点回来，迟了打断你的腿！”江澄叫嚣完便走。
　　感觉很笃定似的，他独自往一个岔路转走了，江澄停下脚步，忘着他的背影，摇摇头，笑了一笑。
　　路怎么越走越熟悉？奇怪。
　　“魏公子，你回来啦！”一个蓝氏门人笑着招呼。
　　“你好，你好”，魏无羡刮了刮鼻子，心想，回来？怎么说这是，回来？十几年前住过，如今两世为人，这也太亲切了？好感动，不过刚才那少年年纪颇幼，不像是同辈之人，糊涂。
　　前面是静室，据说是含光君卧室所在，怎么信步走到这了，刚才那少年是说他回来含光君的卧室吗？含光君一脸冷冰冰的漂亮家伙，既然走到了，进去看看罢！
　　静室就是书房和卧室。魏婴快步走入，不由自主便就坐倒在案几之前，反手一开，小小的暗阁呈于目前，五六坛白瓷天子笑静静的盛放出甘冽醇香之味。
　　好酒！云深不知处不是禁酒吗？好你个含光君，算被我抓着了，竟在卧室藏酒，好酒！好眼光！天子笑！你竟是这样的含光君。
　　聪明和我，轻车熟路，穿堂入室，简直鬼使神差，如自己所藏一般，实在是英明神武了，魏婴自我陶醉。美酒当前亦如佳人在抱，绝计不可辜负！他直接拧开，悠悠一倾，醉人醉心，快活无边！一壶不够，又是一壶，直接仰倒下去，安安稳稳睡倒在含光君床上。
　　蓝湛向兄长禀报过清谈会安排事宜后，慢慢踱回静室，刚才那玄衣男子到底是谁？
　　走到门口，那厮竟面色酡红，长发散乱，嘴角含笑，嚣张恣意斜卧在榻上，陈情懒懒的搁在一旁，天子笑的酒壶零落落一地。
　　此情此景异常熟悉，泪湿眼眶，塌上人似在做着美梦，纯真的笑着，心脏猛的跳动起来，握着避尘的手紧了紧，方才稳住。
　　寒室。
　　三毒圣手与泽芜君相对而坐，景仪与思追在旁侍立。
　　“一言难尽！”江澄长叹。“那日白狐毁镜自戕，散尽灵力，红狐拼死护卫，魏婴差点玉石俱焚，他白着脸，三天三夜没有说话，只是喝个不休。”
　　“第四天，他不见了。我们心焦如焚，四处寻找。第五天，他回来了。满脸没心没肺的笑，他说去找红狐了，再问他找红狐干什么？他却道不记得了。我派金凌去寻那红狐问个究竟。”
　　“原来魏婴苦苦哀求她施法，让他也将蓝湛忘个干净……”
　　“怎会如此？”泽芜君叹道。
　　“魏婴之心太苦了。”江澄无可奈何。
　　“怪不得我请魏前辈回姑苏时，他竟全然不解，我提到含光君时，他也只是笑笑，仿佛与己无关似的。”景仪翻了个白眼，“敢情他竟将含光君也忘了个头干净！”
　　“景仪，”思追提醒他不可妄语。
　　“魏前辈一定很痛苦，痛苦到非要忘情不可的地步，否则，除非死了，他绝不会放弃含光君。”思追认真道。
　　三个人都静静看着他。

　　桃源迷津，拜月洞中
　　红娘无奈劝慰，“魏公子，何必呢？”
　　满目憔悴的魏婴将酒壶猛的摔到地上，两手抱头，淡淡一笑，凄然道：“吾幼时失怙，与野狗争食，幸得江氏庇护，言笑晏晏，悠游莲花坞，谁料温氏灭门，吾剖金丹，修诡道，弃随便，用陈情，阴虎伏出，温狗伏诛，却也令百家震骇，更因嚣张不知进退，为护温氏医族，傲然叛出仙门，离背云梦，只欲在乱葬岗里种出九瓣莲花，真真太天真？”他笑得越发悲凉。
　　“穷奇道为人构陷，金子轩、师姐双双又因我而死，好兄弟江澄恨我入骨，只求魂飞魄散，悠悠十三载。”
　　魏婴颓然走到窗前，“谁知被人献舍归来，却发现蓝湛一直在等我，他那样一个仙姿卓荦之人，居然一直把这样一个为世不容一无所有的魔道放在心底，相信我从未改变少年心志。
　　“我这才觉得所有的坚持有了意义，我这才愿意重新笑着，活在这凉薄又凉薄的人世间。”他又灌一口，大笑道。
　　“哈哈哈哈哈哈，于我，修仙入魔，皆不入眼，唯愿修含光一道。”魏婴眼底透出丝丝苦涩的甜蜜，随即闪过一丝疯狂。
　　“世间最痛苦之事莫过于有了希望，又被夺走，我若终将如白狐般疯魔，不如早早江湖相忘，送他自由！”
　　“一定要如此绝决么？”红狐不忍。
　　“我乃邪魔歪道，他当正道楷模，原本水火不容，如今他不认我，我又有何资格立于其身侧，即使我愿只为蓝氏一外门弟子，每日远远看他便罢，恐怕也无法如愿。”魏婴冷笑。
　　“况我绝忍不住，我早就惯了他”，说到此，魏婴满脸甜蜜的怅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