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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望断夕阳无归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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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夕落地之后,一步步往李圭身前走去,却在他身前三步处止住了步伐,抿住唇,冷冷地站着。
从身后吹来的风,拂动她披落的及腰长发,平日里那雌雄莫辨的容颜,此刻看来却是娟好入骨。
将军在旁抖着唇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而李阳已回神,上前一步瞪大双眼仔细瞅着朝夕,忍不住惊呼出声:“啊……你……你真是女子,我还以为三哥开我玩笑呢。”
这番言语,更加证实了朝夕方才的猜测,一股被骗的羞恼,犹如火山的岩浆,从心底喷涌而出,她挺直身体,秀目如火,对牢李圭。
李圭李阳等人自东而来,朝夕正面朝西站着,落日的余晖投射在她脸上,为那张不施脂粉的脸平添了两抹胭脂色,一抹在脸颊,一抹在双唇。虽然那唇还带着几分冷意,但却无损其上的美,甚至于反有点冷艳的的媚。
一丝异样的感觉,像她飞动的发丝,悄悄掠过心头,李圭下意识地将头偏向了一侧,而眼亦垂了下去。这个动作,在他做来本是为了避嫌,可看在朝夕眼里却是另一种意思了。她咬住下唇半响才放开,恨恨地哼道:“很好,很好,传说中的汐王还真是颇有计谋!”
李圭还未答话,遥遥的马蹄声又从他身后响起,凌王李纬的声音凝成一道细线,穿透数百米的距离,先一步从远处传来:“本王在西门没有发现朝霞小姐的行踪,三皇弟你们可找到了吗?”
李圭还在沉默,李阳已开始挥着手往对他喊道:“找着了,就在此处。”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纵马疾驰而来地凌王就出现在了几人的视野之中。
随着身影接近,便看清楚了他的打扮,但见他足覆锦靴,脚踩高登,正可谓鲜衣怒马,年少风流。李圭眉头微不可查地轻蹙一下,又在他下马之前很快放开。
李纬一下马,就抱拳对着镇国将军打了声招呼,然后才走到朝夕身前,感叹道:“好歹本王也与小姐有过几日交情,怎可一声招呼都不打,直接去了呢?若不是在昨日将军的接风酒席上听四弟说起路遇小姐一事,再经由三皇弟推测出你的去意,否则本王怕是无缘再见小姐一面了。”
朝夕正在气头上,头径自撇开,不做任何答复。
不知他是不是近来脾气特好,李纬不恼反而微带着喜意,和气十足:“也幸亏小姐没走,将军盼了十一年的女儿终于在今日盼到了。”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到现在一直没有开口的将军听着李纬的话,再也站不住,面前女子的身份现在是确认无疑。他抢步上前一把抱住了朝夕,声音沙哑地哽咽着:“老天有眼,找了你这么多年,你终于回来了啊。这十一年来为父盼星星盼月亮,几乎都要把眼睛盼瞎了……”闭上了平日让敌军望而生畏的眼,任由热泪滚滚而下。
四十许的男儿流着泪,一声声哀哀的呼唤,任是再无情的人也动容,朝夕本就为借了他女儿身体重生而愧欠,此刻听着这样哀伤的话语更是觉得内疚,僵直着手臂一动不能动。
正不知所措间,李纬在旁劝道:“既然将军认回女儿,就不要再伤心了。而且现在时辰也不早,还是带着小姐回府,再好好畅叙别情吧。”
“好好。”将军放开被紧拥住朝夕的右手,伸手略略抹去面上的泪后,又抓住了朝夕的臂。两人之间正好拉开半尺长的距离,本来被发丝掩去大半的疤痕,此时看得更加清楚,他上下端详着朝夕,目中更是痛惜,粗糙厚实的大掌抚上朝夕额头:“为父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害霞儿你受苦了。你可怪爹爹,霞儿?”
大手还没触到朝夕面额,朝夕已经把头仰开了。霞儿?霞儿!听在朝夕耳力是极大的讽刺。这是慈父对爱女的称呼,本没有错,错的是她,她不是霞儿,更不是任何慈父的爱女!前身她的异母妹妹朝霞,想来也是被父亲这样欢喜亲热的叫过吧。思及此处,她心痛如刀搅,不知哪来的力气,挣开镇国将军的手,后退着避开。
可惜,只退了三步,就发现身后是直立的山崖,而左右是惊异的注视着她的李圭李阳和李纬,前面是爱女情深的将军,她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满腔悲愤突然全部化为绝望,为什么她总是逃不开这朝霞二字,为什么所有的深情都不能为她所拥有?从抵住山崖的背部传来的冷意,直透入心房。她身躯一软,萎顿地软倒在地。
李纬伸手欲扶,她慌乱的移到左边,低着头抱住了膝盖,边流泪边反复呢喃道:“我不是朝霞,我不是朝霞……”
一个女子离开父母十余年,不得不女扮男装独自在江湖飘荡,其中必然经历极多辛苦。将军以为她是一时感伤,更加后悔没能早些时日找到她,而他一向疼爱女儿,想起小时候女儿不顺心时,他只要一跪下,女儿就立马破涕为笑地拍着手笑道“哈哈,我最威风,大将军亲都要拜我呢!”虽然此地人多,但女儿只有一个又是十几年不见,当即不再顾及其他,他双膝一沉跪到地上:“如果爹爹早点寻到你,你也不必飘流在外这么久。是爹爹的错,爹爹给你跪下了。”
数百斤的重量,扣在地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众人听在耳里都是一惊。而朝夕尤为震惊,却也把她从方才的情绪中解脱出来。错的人不是他,而是她真正的父亲。她何必迁怒,让他伤心呢?她立即站起身擦干眼泪,淡淡道:“将军起身吧,我真不是你的朝霞。”说完准备穿过李圭和李阳间的空隙离开。
李圭一直注意着朝夕的动静,最先明白她离开的想法,脚步一转,阻住了她的道,朝夕虽十分恼怒,却更知早去早脱身的道理,只抬头恨恨的盯了他一眼,往他刚刚移出来的另一处空隙走去。
但就耽搁的这点时间,也足以让其余人反应过来。李阳离朝夕最近也最先跳到她面前,伸长手臂拦住她,:“身为子女,不能孝敬父母已是大错,如今不仅累得你父亲跪倒在你面前,还视而不见,你这是什么子女?”说罢,怒冲冲地瞪着她。
接触到他的视线,朝夕心里更苦,自然不能说她只是借居在这具身体里的外来灵魂,唉,不过他说得没错,她现在确实“身”为子女。微侧过的眼,看到将军正用期盼的目光静等她的回答,哀痛之意更甚。这么好的父亲……可她不是原主人。
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也不说辩解的话,直立着不动,只等他们自行放弃。
只是终究是她想得太简单,试问哪个父母看到孩子在眼前,会舍下孩子离去呢。在李阳李纬轮番劝说未果的情况下,双方又僵持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将军再次跪下,朝夕才松了口。
此刻正是晚霞正盛的时候,厚重的云彩遮住了落日,不细看的话,只觉得所有的光芒是云彩所发。朝夕望着红透了半边天的晚霞,忽然唇角一掀,露出一个奇异地笑:“要认我可以,我不叫朝霞,只叫朝夕。朝青的女儿,只是朝夕。”她转头一字一字地说道:“朝霞这个名字,从今往后在所有户籍文书上通通消失!这个条件,你能否依我。”
名字改了,女儿还是回来了,想到这一点,即使觉得她的要求奇怪,将军还是答应了。
这样的行径,在旁人眼里,不知是何等大逆不道?朝夕一眼瞟过尽皆不语的众人,心里已然明白。只是谁知违逆言,字字皆是血?自己心中的苦,即使说与一百个人,也不定能找到一个可以理解她的人吧。朝夕摇摇头暗道了声罢了,走到倒地不起的马前,收拾起挂在马鞍上的行装。
凌王带来的随从中,早有人让出马匹,并牵到她面前。她也不推辞,轻轻道了身谢,跨上马背。
凌王从李阳口中约略了解到几个摆出奇形怪状造型的汉子被封住穴道的原因,喊住将欲离去的朝夕,拱了拱手问道:“如果小姐信得过本王,这几个匪徒交与本王处置,自会给小姐一个满意的答复。你看如何?”
即使审出是某人所为,难不成真能追究他的责任?朝夕勒住马头,正沉凝不语,凌王又道:“此地离三皇弟府上较近,或者交三皇弟审?”
贼喊捉贼么?朝夕回转身睇了眼沉默至今的李圭,面无表情的冷笑了下,挥了挥手:“不用,只是几个偶入歧途的百姓,今日就放他们一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