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柳伶睢

12、落云晚

　　我正对着门板，轻轻合上了门。锈迹斑斑的锁芯并不牢靠，风一吹，就吱呀作响，呜呜咽咽着，凄凉极了。我再一次望向这扇门，望向这堵风烛残年的灰色矮墙。一个月以后，它就要四处飘零了，落地成灰，而上天终究不愿意再给我弥补的机会。我轻轻叹了一口气，离开了这栋或许早该在我心的世界里消失的居民楼。
　　“伯母，小晚她……”我仍然记得我惶恐不安的神情，连同着那时冰冷的触感，和伯母近乎麻木的哀恸。我一直在想，那时……那时如果我就待在医院，而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烦闷在人世间逃避，我是不是能够再看到她弥留之际的最后一眼，听到她用雏鸟般细微的声音，牵着我的手，对我说一声“再见”
　　我往回走去，天阴沉沉的，与那日相同的落云狠狠压住我，扼住我的咽喉，似乎想要杀死我，和杀死小晚一样。要下雨了罢。我想。我望着医院的方向，我仿佛看到了还在广场迷茫的自己。她甚至，还在无所用心地数着一朵朵落云，殊不知这将会成为她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
　　大雨倾盆而下，冰凉的雨，淹没了落云，天空一瞬间成了墨色，微弱的天光被狂风熄灭，一瞬间风雨如晦，我也在那一刹那成为了雨人。可我还是站在原地，死死地望着医院的方向。像是卖火柴的小女孩在臆想一般，我在雨幕中，看到了正在接听电话的她。
　　“伶……小晚……小晚她想见你！”
　　她愣在原地。是，确实是恶性的病，可几天前……她不愿相信几天前的好只不过是回光返照，却因为这傻傻的怀疑，后悔了一生。
　　快跑啊！快走啊！快……我在心里大喊，她……还有五分钟，她不会等你来了啊！……
　　可是一切都那样真实，于我，现实也那样无助。她开始狂奔，可那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她不顾疯狂的雨——和我一样——只是奔跑，奔跑。只是布加迪威龙都跑不过的时光，争不过的命运，她又能怎样突破呢？
　　她用她此生最快的速度到了医院门口。门外，风雨依旧，街上依旧充满了人间烟火气，车喇叭声如演唱会般齐奏着；门内，是死一般的寂静。她望了望门外的世界，而后踏入了门内。
　　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那时，她狼狈得像个乞儿。
　　电梯沉重地落下，电梯中弥漫着悲哀的气氛，可那是常有的，她从来都不愿意相信，她在这个年纪，会和那种死亡挂上钩。电梯升起。停止，上升，停止。升起，停止。门开了。
　　电光火石间，她对上了一个眼神。苍老、无神，仿佛被抽空了灵魂。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来到了地狱，地狱的红莲之火在灼烧着所有人的灵魂。而后是颤抖的、强装镇静的声音——
　　“晚……她走了。她……走了。”
　　是在……对她说话吗？
　　是在……对我说话吗？
　　一瞬间，我与雨幕中的自己四目相对，我们从彼此的眼眸中发现了自己。雨还在下，而光似乎是永远不会再出来的。
　　晚了，一切都晚了。
　　但她还是冲了进去，看到了空空荡荡的病床，和几天前她与她共同书写的未来。多么讽刺！她仰起头，泪水无声滑落。滴答，滴答……她仿佛看到了她的微笑，那是她在黄泉路上拼命为她留下的最后的温柔。
　　她望向窗外却发现……
　　雨停了。一切都消失了。
　　我静立于原地，浑身都湿透了。发梢不住地向下滴着水，和我的心一同流泪。云一片片落下，飘散，天光乍现，和那日一样，映满整个房间，本是希望啊，可此时，为何如此悲凉
　　云霞落了，继续拉长温柔的影，却从未顾及过一个凡人内心隐秘的情愫。
　　我还是晚了，云还是落了，一切终究是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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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初三写的。
也是参加了作业帮的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