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与你》荷蔓

23、正大光明看

　　023

　　听说陈左拉要去看杏林，蒋思徐身边的小男孩当即兴奋自报。
　　“那是舅舅家自己种的哦。”
　　听着还有点像在跟人邀功似的。

　　陈左拉认出来了，这小男孩，就是前两次她相继在草莓田和花财花店，见过的那个。

　　与之前慕名而来的欢欣轻松不同，她此时走在蒋思徐身边，与人一起前往杏林的心情，有点道不清说不明的意味。
　　很有点复杂。
　　当下便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这……什么表情？”蒋思徐有些好笑地问。
　　一见自己，对方先是惊讶，现在还有点怀疑人生似的叹气。
　　这是什么反应？

　　“没有。”陈左拉看着人回答完，又低下头去。
　　就是，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落入了什么围猎的圈套。
　　抑或是自己的世界中了毒，一种叫做“蒋思徐”的毒。

　　不然，怎么她遇见的一些人、一些事，总能跟蒋思徐扯上关系？

　　卖花的老板。
　　路边离家出走的陌生小姑娘。
　　就连即将要去看的杏林，也本是他蒋思徐自己家种的。

　　一整个就像是被蒋思徐网住了似的。
　　好像自己注定会是他蒋思徐的囊中之物的感觉，油然而生。
　　陈左拉脑内不由自主地，开始做出些奇怪的思维发散。

　　“见到我你好像不怎么高兴。”蒋思徐收起笑容，语气肯定地道。
　　陈左拉侧首，摇头否认。
　　她松开几欲绷成一条直线的双唇，再次侧头看向身边的人。

　　这人今天穿了件藏蓝的无领休闲衬衫。
　　因只扣了中间的两颗扣子，露出里面一件杏白的打底，颜色温柔，打底的质地也是一眼就能瞧出的柔软亲肤。
　　配上相称的下装，和低调却不失品质的手表以及腕饰，很轻巧就给人一种恰到好处的简约。

　　因为很难得地，今天他还戴了一副细边框眼镜，类金的古铜色，便又给人一种很会思考，很会拿主意的儒雅绅士感。

　　陈左拉昨夜刚看过一些相当带感的小说。
　　都是重度爱好者方圆私藏很久的东西，自然都是精品。
　　什么霸道总裁强制爱，巧取豪夺，斯文败类。

　　那里头有些令人脸红心跳的情节描述。
　　好巧不巧的，某篇最刺激的，里面男主也曾步步紧逼地问过女主，“见到我你好像不怎么高兴”的话。
　　就跟蒋思徐刚刚说的只字不差。

　　陈左拉觉得这个系列小说的男主，突然之间，好像就有了很具象的脸了——
　　蒋思徐戴金丝细边框眼镜、颇具禁欲风的这张脸。

　　脑海比她的自主意识更快反应，出现了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和情节，地点和环境还是在蒋思徐家的二楼，在他那张充满强烈男性气息的床上……

　　意识到自己到底拿这张脸在设想些什么时，陈左拉羞耻地耳根一烧。
　　她下意识地抠起了手指头。

　　她的小动作没能逃过蒋思徐的眼睛。
　　她这动作，他曾在她家院子里看见过，是她觉得尴尬的时候会做出的反应。

　　是上次自己到她家，她奶奶明晃晃撮合他们二人，让她觉得不自在了？
　　蒋思徐觉得自己这么联想很是合理。

　　先前跑走的两小只，很快又“蹬蹬蹬”地跑了回来。
　　手里还都拿了金灿灿的银杏叶，到他们二人面前，就一人给两片。
　　小孩子很执拗，有人不伸手接，便就一直举着，举到对方接下为止。

　　陈左拉转动着手里两片银杏叶，一片有黑点，一片又有点缺口，脚下步子不停地同时，偷偷瞥眼看了下旁边。
　　视线就定定落在，被蒋思徐勉强收下的那两片银杏叶上。

　　很好看。
　　颜色和形状都很正，叶片上一点瑕疵都没有，堪称完美。
　　用来压成干花应该很不错。

　　正这么想着，捏着银杏叶的这只好看的大手，就一动，伸到了她面前。
　　“嗯？”
　　蒋思徐：“压花啊，这两片儿更好看。”
　　“你是不是偷偷看过我的视频？”
　　“没有。”蒋思徐立即否认。
　　陈左拉接过银杏叶，垂头沉默。
　　却听蒋思徐又一本正经地说，“我一般都正大光明地看。”

　　闻言，陈左拉抬头。
　　视线先撞上他纤长浓密的眼睫毛，只觉有光在上面蹦跳着，后才瞧见睫羽底下，他灿若星子的双眸。

　　不仅双眸好看，这人的皮肤，在阳光下，也呈现出一种很是细腻透净的光泽感，很是健康。
　　真是不可多得的好皮肤，陈左拉感叹着，一时看得竟有些着迷。

　　然后某人的嘴角和眼尾就大剌剌地飞起，脸上的两个酒窝也紧随其后地来凑热闹。
　　很大方地向她袒露着，他此刻被她盯着的愉悦心情。

　　陈左拉脸颊和耳根俱是一烧，她猛地撇开视线。
　　她曾以为，蒋思徐是个很内敛的人，不会轻易向人袒露真实情绪。
　　此时，她忽然觉得，这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这人，好像还挺直球的。

　　这么想着，正好杏林就在眼前了，她很快将那点不自在抛诸脑后，仰头去看这片金灿灿的银杏林，专心享受眼前的视觉盛宴。

　　她拍到了风吹杏林的静谧。
　　也记录了两小只恣意玩耍的无忧无虑。
　　当然，也有某个颀长身影堪称完美的侧颜，有型的身姿令人一眼心动的背影，也有她拍空境时，某只骨节修长而好看的大手举着银杏叶入镜的意外瞬间。

　　陈左拉猛然回头，也抓到了某人举着手机对着自己的小动作。
　　陈左拉放下相机走过去。
　　蒋思徐也不藏着掖着，在她走到跟前来的时候，就将已经拍好的照片调出来给她看。

　　别说，这张抓拍还挺好。
　　她眼睛贴着相机镜头，微微仰头对着树上，侧脸线条一览无余，半披的微曲长发，被风轻轻吹起的发尾上，有光在跳跃着。
　　而发尾的边上，正好有几片被两小只捧起来往天上抛去落下的银杏叶，被定格。

　　很有氛围感的一张照片。

　　“还挺好看。”陈左拉笑着夸了一句。
　　下一瞬两小只你追我赶的，小可爱一头撞上陈左拉，陈左拉身子贴上蒋思徐，身前还在蒋思徐抬起的胳膊上一撞，她扬起的发丝也在蒋思徐的手掌上一扫而过。

　　被灌了一鼻子洗涤剂清香的陈左拉，极细微地“哼”了一声。
　　气氛一时有点微妙。
　　她赶紧退开一大步，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蒋思徐也闻到了陈左拉身上的花果清香，又再清晰了几分。
　　实际上，这一路她身上的味道，不时便被风送进他的鼻子里。

　　在这样甜而不腻的清香里，蒋思徐不可抑制地回想起两人方才相贴的一瞬间记忆。
　　在手上因她发丝擦过留下的微微痒意里，蒋思徐侧头看了眼陈左拉。
　　可惜对方已经很迅速地偏过了脸去，他没能瞧见她脸上的表情。
　　于是，他顺着视线看向她的身后。

　　两小只还在你追我赶的跑。
　　小可爱追，小男孩跑。

　　小男孩似乎很享受这个过程。
　　一边跑，一边笑。
　　还不忘分神逗着小可爱：“你来追我呀，小短腿追不上吧！”

　　陈左拉不由莞尔一笑。
　　“你们两个别追了，别跑那么快，当心摔到。”她听见身侧的蒋思徐叮嘱道。

　　两个孩子听了一瞬，又没完全听，没过一会儿又恢复了先前你追我赶的状态。

　　缓过方才的那阵儿不自在，为了缓和气氛，陈左拉笑着问：“采访一下，作为过来人，你们小男孩儿是不是都爱逗女孩儿啊？”
　　脑海里，同时浮现出一张模糊的小男孩的脸。

　　“也不是。”蒋思徐答，他稍微想了想才说，“应该只是逗自己觉得好看的小姑娘。”

　　他说后半句时，重音落在“好看”两个字上。
　　那时，他的眼神定定锁住陈左拉的脸，研究着她脸上微微发红的苹果肌。

　　陈左拉转动眼珠躲开他的视线，真心探问道：“那揪小女孩儿的小辫子呢？”
　　“你小时候被谁揪过小辫子？”蒋思徐却敏锐地揪出了事情的关键之处，脸上的笑意也慢慢敛去。

　　对方问话时微微拧起的眉让陈左拉很想发笑。
　　但她忍了忍，说：“有那么个人！你小时候就没揪过小姑娘的辫子？”

　　“揪过那么一个，不过我不知道她是谁。”蒋思徐很是老实地回答。
　　联想到对方刚才的说辞，陈左拉的唇角归位了。
　　“怎么会不知她是谁？大街上随便拽的？”陈左拉有些好笑地问。

　　蒋思徐如实作答：“差不多吧。”

　　陈左拉：“……”
　　这人怎么这样呢？！
　　她踢了下脚边的一颗石子。

　　看着那颗无辜的石子被踢飞老远，陈左拉意识到自己是在对小时候的蒋思徐，生出情绪，她觉得自己真有点莫名其妙。

　　两大两小在杏林里又待了一会儿。
　　就在蒋思徐站在陈左拉边上，而陈左拉蹲下身子，跟两小只研究地上的一只什么甲虫时，就打另一头来了一个妇人。
　　“徐斯影。”妇人愉快地叫了一声。
　　四人同时抬头回头。

　　然后徐斯影就急急奔向妇人，并在妇人一脸好奇打量陈左拉的注视下，仰起小脸儿来跟妇人“叭叭叭”地不停说话。
　　这一大一小的身后，正缓慢驶过一辆拖拉机。
　　陈左拉迎着打量，在这阵很大的拖拉机声响里起身。

　　小可爱不住往她这边看的时候，陈左拉就猜到了小可爱会跟自己的妈妈说些什么。
　　只是她没猜到也听不到，小可爱的妈妈在问小可爱的问题。
　　“这个漂亮姐姐，是跟你表叔一起来的吗？”

　　小可爱想了想，点点头又摇头。
　　妇人一下子也有点懵。
　　但妇人拿视线在蒋思徐和陈左拉离得并不远的距离上，稍稍一衡量，很快就做出了反应。

　　当晚，陈左拉就被徐家人以感谢的名义，留在徐斯影家吃晚饭了。
　　为了不让陈左拉不自在，还特意拉蒋思徐过来作陪，跟着又主动派人去陈左拉嫂嫂家知会一声，彻底断了陈左拉说出拒绝的可能。

　　盛情难却。
　　陈左拉只能应了。

　　入夜时分，气温降下来。
　　陈左拉觉得有点冷。

　　徐家的人似乎也看出来了。
　　但没有人说给她拿一件衣服这样的话，只是让她往等下要拿来烤烧烤的炉子边靠靠，并时不时朝蒋思徐递个眼神。

　　陈左拉明白了，这家人定然是误会了她和蒋思徐的关系。
　　她预备开口解释一句。
　　正想着如何委婉地说出这解释的话时，蒋思徐一个突然的起身，一下子搅乱了她的思绪。

　　“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蒋思徐弯腰跟她说。
　　声音很轻，被微微发红的火光一烘烤，显得温暖柔和而缱绻。
　　陈左拉有点傻乎乎地点头。
　　然后就目送着对方，走出了徐斯影家宽敞的露天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