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川记》南鹤渔

5、拜师不安宁

　　听见这个称呼，苏问时顿了一下，低声，咬牙切齿。“哥！你能不能忘了这个称呼！在外面不能这么叫我！”
　　柳非辞撇撇嘴，不满的看着自家弟弟。
　　太不可爱了，阿时真的是越大越不可爱了，太伤哥哥的心了。
　　苏问时无视柳非辞控诉的表情，小声道。“在这次新入门的弟子之中，有一弟子姓谢。”
　　柳非辞神色一凛，嬉笑神色顿时敛了起来。
　　“你确定？”
　　“嗯，就是那位。”
　　苏问时说话间，视线所至，柳非辞看过去，而后整个人半晌无话。
　　谢川正巧抬头，正好和柳非辞探究的目光对上，他戏谑的挑了挑眉，一脸的无辜神色。
　　柳非辞打开纸扇，略显僵硬的转头看向沈云卿。
　　沈云卿听见了两人之间的谈话，自然也是看见了谢川，他倒是没什么表情，不过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反正柳非辞也看不出来，他果断放弃了。
　　这件事听天由命吧！
　　苏问时瞪着自家装傻充愣的哥哥，他无奈的摇摇头，走了出去。
　　“所有新弟子上前一步，一一道来自己姓名，而后由各位尊上招收新弟子。”
　　“谷紫苑。”
　　“叶初。”
　　“白落落。”
　　“楚裕。”
　　“谢羽。”
　　果然，在听到谢川的名字后，或者说是谢这个姓，清殿所有弟子的表情如出一辙的震惊和疑惑，上座的几位师尊也是相视无言，态度如此明显，就连新弟子们也看出了什么，视线不约而同放在他身上。
　　谢川倒还是表情平静，看不出什么，只是心中早已波涛翻涌，他微微垂眸，鸦色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
　　坐在沈云卿身边的三个人都互相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转头向沈云卿看去。
　　沈云卿看向站在下面的谢川，看似平静的眼眸中划过几分不一样的色彩，就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几颗石子，荡开波纹。
　　苏问时看了一眼柳非辞继续念下去，柳非辞朝他点点头，等确认所有名字都报完以后，他往前几步。
　　“拜师大会正式开始，第一项为心境试炼，第二项为比武试炼。若为榜首可获得神兵利器一件，摘星台试炼一次，比试将在三天后举行，地点为清殿外，希望各位新弟子牢记时间地点，三日后如期举行拜师大会，若未达者则视为自动放弃。”
　　苏问时讲话时，谢川兴趣缺缺的四处张望。
　　好无聊啊，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这些话有什么好说的，浮生的人果然都是一样的麻烦和啰嗦，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张望的视线无意间与某个人对视在一起，他挑了挑眉，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容。
　　沈云卿轻轻抿了抿唇，不动声色的先移开视线，坐在他旁边的一名月牙白男子察觉到他的动作，疑惑的看着他。
　　师弟怎么耳朵红红的？
　　“现在由诸位尊上选择弟子，新弟子中若有合适的拜师人选，也可自行选择。”
　　苏问时话说完时，沈云卿微微抬眸，看向底下仍冲他一脸笑意的谢川，虚空一抓，谢川的身体凌空飘了上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不顾他人。
　　“此后，你为浮生宗清寻峰峰主云衡仙尊之徒。我今日收你为徒，日后，莫要做出有辱宗门之事，否则...”说到这里，沈云卿微微蹙眉，似乎在思量什么，没有接着往下说出口。
　　在场的人安静了，简直可以说是鸦雀无声，比起刚才的喧哗，现在简直寂静的可怕。
　　谢川楞楞的看着沈云卿，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可不像沈云卿能做出来的事。况且，我并未夺得榜首之位，也不算完成约定，这又是什么做法？
　　“师弟啊，这五十年来你从未收过弟子，如今收了一个，还是这个孩子，怎么感觉让人这么不安呢？”
　　坐在他旁边的月牙白衣衫的男子笑笑说，语气里满满的戏谑和打趣。
　　沈云卿没理他，还是一副眉头紧锁、苦苦思索的模样。
　　谢川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又突然像是被什么震了一下，在那一瞬间，他感觉简直是天雷滚滚，乌鸦满天飞。
　　不是、等等等，我、我我捋捋，你不是、我是、不对我……我是……你是……
　　那如果说，苏问时口中的那个云衡仙尊是沈云卿的话，那上了戒律第一条的……应该不是吧？我当初可没有拜入他的门下，这指定是那里弄错了，我从未说过要入他门下，也不曾叫过他一声师尊，向来是其他人。
　　想到这一点以后，谢川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可随即他嘴角不可抑制的抽了抽，整个人表情显得十分怪异，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而当事人只想长叹一口气，这都是什么事啊！真让魔心惊胆战的。
　　“哎。”柳非辞忽然起身，竟然是运用术法瞬间来到两人旁边，他拦住了迷迷糊糊、即将要接宫玉的谢川，笑眯眯道。“师兄，我也看上了这孩子，你将他让给我可好？”
　　不止谢川愣住了，在场所有的人也愣住了，其他弟子看向站在两位之中的谢川，疑惑他有什么值得两位大人物争夺的本事。
　　沈云卿抬眸淡淡看向柳非辞，没有作声。
　　凭借未被诛灭之前多年的对沈云卿的了解，谢川知道，沈·前挚友·云·不负责·卿不高兴了。
　　但是，作为旋涡中心的我，也很想搞懂发生了什么。况且他看着这个什么辞的笑容怪怪的，好像不是真的想要收他为徒的样子，更像是......
　　捉弄沈云卿。
　　想到这一点的谢川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柳非辞。浮生的人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病？
　　“师兄，你还未回答我。”
　　柳非辞打开扇子，轻摇，笑眯眯的说，眉目间流转着隐约的笑意。
　　“阿辞，莫要与师兄争。师兄第一次招收弟子，你让他便是，这里弟子又不止一个。”
　　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子走过来笑说，走动间衣袍层层叠叠，宛如仙子。
　　墨发用紫色簪子束起，肌肤雪白，五指修长，一张鹅蛋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弯弯的柳叶眉，一双眸子极其明亮，就像是满天星辰都在这一双眸子之中，鼻梁微微高挺，唇瓣水润，甚是惹人怜惜。
　　“夭夭师姐，你莫要偏心于师兄，我也是你的师弟呢。”柳非辞眉目间顾盼生辉，他故作羞涩，戏笑言。
　　“胡说，你既唤我师姐了，我如何偏心？”凤夭夭美目轻转，看向谢川，浅笑。“不如将决定权给这孩子如何？让他决定入你们谁的门下。”
　　“甚好。”
　　柳非辞笑眯眯的看向谢川说，他轻轻眨了眨右眼。
　　沈云卿面无表情的转头看向谢川。
　　谢川：“……”可真行，这就把锅扔给我了。
　　一时之间被三个宗门大人物看着，谢川感觉脑门上有无数条黑线落下。
　　谢川低着头，故作思量的模样，不过片刻便抬头接过沈云卿手中的宫玉，他晃了晃，底部坠着的白色羽毛也跟着晃了几下。
　　他笑道：“弟子此次上山，只为沈仙师而来，自然是选择沈仙师门下，只怕是要辜负宗主的欣赏了，对不住了。”
　　柳非辞和凤夭夭眼神微凝，他们不约而同看向沈云卿，见他神色淡淡，并无厌恶、排斥，看向谢川的目光不由得多了几分探究。
　　凤夭夭贝齿轻咬樱唇，眼神颇有深意的看了谢川一眼，转身坐回去。
　　“唉！这孩子居然看不上我，真是令人伤心的一件事。”柳非辞叹了一口气，一脸遗憾的坐了回去。虽说是遗憾的口气，但谢川看着他满眼笑意的样子，很是怀疑他话中的真实性。
　　众人见三位大人物已然归位，也收了自己的小心思，虽然真的很好奇，毕竟有些事还是懂装不懂更好，聪明人总能活得更久些。
　　好在经过这一插曲之后，之后的招收弟子仪式很顺利，诸位也各归各位。
　　谢川跟着沈云卿回到清寻峰之上。
　　说实话，离别多年，再次看到这些景物，谢川心里说不出的复杂。
　　只是物是人非了，他不再是从前那个谢川了，不再是当初那个傻傻的天真的小家伙了。如今的他，只是魔王之子谢川，是人人得以诛之的妖孽，他不再是当初那个天真而又善良的少年了。
　　不过，他现在有一个问题...
　　“师尊，弟子有一个疑惑，不知师尊能否为我解答？”谢川仗着自己现在年少不懂事，他拉着沈云卿的衣袖故作懵懂的问。
　　沈云卿看了一眼自己衣袖上的手，没有说什么，他收回了目光。
　　“嗯。”
　　“方才听柳师兄提起，师尊曾收过一个弟子，但浮生中却不许提起他，这是为何？那位师兄现在何处？”
　　沈云卿眸色微动，看着谢川许久不语。
　　不知为何，谢川被他看得头皮发麻，正当他撇撇嘴准备转移话题时，沈云卿清冷的声音响起来。
　　“因为他犯了错。”
　　“犯了何错？为何犯错？不知弟子可否见见这位师兄？”
　　沈云卿又沉默了，又继续看着谢川许久不说话。谢川眨眨眼睛。
　　沈云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拉着谢川到了一处房门前。
　　“以后你便住这，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我，我就在旁边。莫要惹事。”
　　谢川看了一眼旁边，又看了自己未来的房间，点了点头，推门进去。
　　沈云卿并未转身离去，而是看着谢川进去后禁闭的房门，指尖轻轻摸索，指尖仍还残留着刚才的温度，让他这五十年来冰冷寂静的心，终是有了些许波澜。
　　这种感觉...很熟悉。
　　房间内的谢川看着这一如五十年前的摆设，内心再次复杂纠结起来。
　　他叹了口气，躺回床上，不愿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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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悄然而至，星星布满夜空，月辉洒落大地，仿佛给这世间蒙上了一层温柔的轻纱。
　　桃花涧处，四人对立而坐，空气弥漫的酒气让人忍不住一起沉醉。
　　“师兄，你们怎么看？”
　　“夭夭，我看那孩子也挺好的。”
　　一个着月牙色衣衫的男子笑说，他手中一壶酒，白至近乎透明的皮肤让人惊讶，眉目如画，清秀俊逸，长而弯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一双星眸中蕴藏着无数说不清的情绪，好似一个谜一般，让人看不清。
　　另一个着玄色衣衫的男子手中一柄玉笛，笛身光滑，看样子是经常受到主人的抚摸，长长的墨发用一支白玉冠束着，剑眉星目，眉目间一派正气凌然，眸子里的神色是坦坦荡荡，甚至是清澈，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流墨，你忘了那孩子他是什么人吗？况且当初云卿对那孩子……他……这么多年他根本就没有……不可理喻！”凤夭夭紧紧皱着眉，仿佛在面对什么大事一般。
　　“夭夭师妹，关心则乱哦。”
　　叶流墨摇了摇酒瓶，他托着下巴，眼神带着点朦胧醉意，笑嘻嘻的看着凤夭夭。
　　凤夭夭顿了一下，轻抿唇瓣，低头不语。
　　叶流墨挑了挑眉，笑而不语。说好放下，可夭夭还是没有放不下啊。不过不止她没放下，云卿也是如此，唉。
　　“别把气氛弄得这么僵，那孩子不过是和他同姓罢了，如何能认定那孩子就是他呢。那孩子也是个好资质，你刚才不是也说了，师兄近几年从未招收过弟子，这一次破天荒的收了，换句话岂不是件好事。”
　　柳非辞见众人沉默，他开口笑眯眯的说，轻摇手中玉扇，一副温润如玉的少年模样。
　　“无辞说的不错，夭夭你太过紧张了。”宣微拿过叶流墨的酒，饮了一口酒淡淡的说，声线间是说不出的冷淡，但因着酒意，又有了点片刻暖意。
　　“你怎么抢我的酒啊！”叶流墨不满的瞪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就是反手锤在宣微背上。
　　宣微面无表情，没有转头，熟练的反手抓住他想再锤一次的手：“傻子，幼不幼稚。”
　　“哼。”
　　叶流墨站起来，瞥了他一眼，头也不回的离开了，也没管宣微有没有跟上来，他挥挥手。
　　“酒喝够了，我走了，下次有事再叫我。”
　　宣微看了一眼叶流墨的背影，叹了口气，跟上去。
　　走远了的叶流墨回头，瞪了一眼还在慢慢悠悠的的宣微，别扭的走了回来。
　　“走得慢死了，快一点。”
　　“怎么又回来了？”
　　“用你管？”
　　两个人渐行渐远，柳非辞无奈的摇摇头。这两位师兄真是越来越幼稚了，与两位师伯倒是极为相似。
　　凤夭夭安静的思量了一下柳非辞的话，神色松了些许，但还是很凝重。
　　柳非辞倒还是笑眯眯的模样，眸子里也带有几分玩味和喜闻乐见的感觉。
　　“夭夭师姐，你莫要太过忧心，况且这已经过去了五十年，师兄他既然答应过师姑不找那孩子，那便不会是他，你放宽心。那孩子当年被师兄亲手诛灭，恨都来不及，又怎会再拜他为师。”
　　“嗯，也许吧。”凤夭夭点了点头，但眼中的担忧丝毫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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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川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无法入睡，束发的带子放在一旁，头发散落在身侧。
　　现在这样如何是好，本来只想找他讨个说法，无心拜师，竟未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接下来我该如何报仇。
　　不过...其实有时候沈云卿待我还是不错，可我咽不下这口气，本就不是我做的事，何以我来承担！
　　谢川烦躁的坐起来，到最后，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下床，只穿了一件外衣便出了房间。
　　房门外，夜幕悄然爬上星空，微弱的月光轻柔洒向大地，似乎是清寻峰遮上一抹轻纱，也给这冰冷寂静的清寻峰也带来了几分生气。
　　谢川深呼吸，而后幽幽吐出一口气，心里的烦躁倒也是平静了不少，他侧头，竟是看到了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