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碧落黄泉处》临世写尘

225、染血的兵符

　　洞窟外的雨停了，岑清樾与真真挥手作别，踏上了折返昭国的路。

　　半个月后，他在没有遭遇灵蛛截杀的情况下平安回到了荒海。

　　本以为回来以后会遭遇大批浊兽伏击，迎来恶战，连丧命的可能都反复考虑过了，结果到头来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荒海平静得同岑清樾离开前没有什么两样，浊兽们都在做着自己的事，连看都未有多看他一眼。

　　岑清樾不知道灵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牵着马匹一步步朝城池走去，打算回国后同云舒探听一番近况。

　　入城前夕，他突然被人从身后唤住。

　　唤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化作人形的灵蛛。

　　灵蛛手里正提着一个用蛛丝织成的包袱，看起来沉甸甸的。

　　他站在距离岑清樾十步开外的空地上，双手环抱胸前，用十分危险的语气调侃后者，“一个月来都不见你出城，今儿怎就好端端的突然从荒海外回来了？你何时学会的移形换影？”

　　“灵蛛！”岑清樾一望见灵蛛这张脸，怒火便腾地升了起来，当即抽出长.枪袭了上去。

　　灵蛛也不与他打，左右躲闪，小步后退，将他引入了一片蛛网之中。

　　直到被蛛网限制了行动，岑清樾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厉声问道，“你要作甚？”

　　“你不必如此紧张。”灵蛛笑着叹了口气，走得离岑清樾稍稍近了一些，开口说出了一番意味不明的话，“大爷我这段时日想了很多，然后发现大爷我虽然喜欢人类，却也不是什么人都喜欢。大爷我喜欢的是强者，是重情重义之人，所以大爷我才会给岑清樾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岑清樾的眼皮跳了跳，赶忙出声打断了灵蛛，“承蒙厚爱，大爷我只喜欢尉迟玹一人。”

　　灵蛛愣了片刻，旋即意识到岑清樾误会了什么，忍不住嗤笑出声，“非也非也，大爷我所说的喜欢和你喜欢尉迟玹不是同一种情感。这般说吧，你们人类就算饲养牲畜，也会分作宠物和食物对吧？大爷我看待人类也是如此，只有强者才配被当做宠物豢养。”

　　岑清樾本就不耐，灵蛛又说得云里雾里，直听得他似懂非懂莫名其妙，便直言问道，“你今次寻大爷我究竟是想说些什么？别弯弯绕绕的，有屁快放！”

　　灵蛛早知会是如此，便笑了两声，坦率地表明了自己的想法，“所以只要你肯舍弃那些只配作为‘食物’的子民，大爷我就可以保下那些你所器重的‘强者’，如何？反正那些无用之人本也就是负累吧？你说过你本就不想当族长的，现在大爷我帮你处理掉他们，然后你就可以继续去过你的逍遥日子......”

　　“疯了吧？”岑清樾难以置信地听着灵蛛这番自以为高明的言论，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他究竟是如何得出这一通结论来的，“倘若你我互换立场，你会这般做吗？”

　　灵蛛面上的笑意逐渐散去，抬手掐住了岑清樾的喉咙，瞪大双眼恶狠狠地说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以为大爷我不知道你这一月是去了不周山吗？想搬救兵？没搬到吧？大爷我是欣赏你才会一次又一次地给你机会，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

　　说完，灵蛛松开右手，将食指搭在了岑清樾的肩膀上，一只小小的蜘蛛便从深青色的衣襟中缓缓爬了出来，回到了灵蛛的指尖。

　　灵蛛后退一步，望着岑清樾笑道，“你说谎欺骗大爷我的时候，大爷我确实对你动了杀心。但是当那个姑娘说她可以替你取我性命的时候，你却拦住了她，大爷我这才又一次打消了杀你的念头......”

　　“刚才大爷我说的话还作数，只要你点头答应，将那部分.身为‘食物’的人类舍弃，大爷我便可以既往不咎。不论是这颗眼珠的事，还是你欺骗大爷我的事......”

　　岑清樾闻言忍不住笑了出声，笑声越来越大，就仿佛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般，笑到咳嗽都没法停下。

　　灵蛛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却也没有动粗，只是站在一边默默地等待岑清樾自行停下。

　　半晌，岑清樾终于笑累了，也笑够了，这才抬起头，盯着灵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可能。”见灵蛛并没有表现出惊异之色，岑清樾面上的笑意便也散了，转而盯着灵蛛手中的包裹说道，“你杀了栖影、穹荒、覆水、寒月......”

　　“用的不仅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手段，而且还是虐杀......”

　　“似你这般轻贱人命的浊兽，永远也不可能明白真正的人性。”

　　“你虽有恩于大爷我，可仇也是要报的。”

　　话音落下，岑清樾驱使着血脉中的青焰裹覆全身，顷刻间燃尽蛛丝。

　　灵蛛急忙后撤，避开岑清樾迎面挥来的一拳，却还是被青焰的余温灼伤了脸颊。

　　抬手擦拭了一番伤处，灵蛛盯着指节上的焦黑，忍不住笑道，“想不到你竟已将烛九阴之火运用至了如此境地，天才果真是天才......”

　　“大爷我欣赏你，不过看起来眼下的你似乎已经不会再选择浊兽这方了。”

　　“知道就好。”岑清樾将手腕一转，长.枪自灵蛛腰侧横扫而过，“大爷我不会放过你的。”

　　灵蛛腾空后翻，闻言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行囊直接抛给了岑清樾。

　　岑清樾伸手去接，结果刚一移开视线，灵蛛的身形便消失了。

　　岑清樾抱着沉甸甸的行囊四顾片刻，确认灵蛛已经离开，这才转身牵马回到了城中。

　　城门“轰”一声合上，岑清樾急不可耐地解开了行囊上的结扣......

　　......

　　云舒、栖影和兮照听说了岑清樾回国的消息，立刻放下了手头的所有事务奔赴城门迎接。

　　等他三人赶到的时候，岑清樾已经在城墙下的阴影里站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

　　岑清樾的手里捧着片四四方方的白色包袱皮，包袱皮中放着些物事。

　　三人定睛细看，发现里头放着的是两枚染血的兵符。

　　栖影若有所思地望向云舒，后者已经哀悼般地合上了双眼，低声喃喃着，“我就知道。”

　　兮照跟随众人沉默了好一会儿，眼见时辰已是不早，便出声打破了寂静，“请到援军了？”问的自然是从不周山回来的岑清樾。

　　岑清樾摇了摇头，将包袱皮的四角提起，重新合上，一面走一面同兮照等人交待起这段时日的经历。

　　他说的简洁，中间略去了很多不必要的琐碎，在抵达议事的排屋以前便已经结束了这个话题，转而问云舒，“化妖之法究竟有几成成功的可能？”

　　“取决于个人。”云舒不敢做出确切的保证，只能将话语说得委婉一些，“如果执念足够强烈，下一个月圆之夜他们便能复苏，大概在十五天以后。”换言之，倘若执念不够，便只能暴尸荒野了。

　　岑清樾听后暗自握紧了拳头，明面上却还要勾起嘴角，为自己也为众人鼓气，“大爷我相信他们对昭国的忠诚，一定会回来的。”

　　兮照等人附和着点了点头，但多少还是有些顾虑。

　　“对了。”走到排屋跟前时，岑清樾突然想起来一件十分重要的事，当即停下脚步告知众人，“近日城内若是见到蜘蛛，格杀勿论。栖影你抽空安排一支队伍，专程负责国中灭杀蜘蛛的事宜。”

　　栖影却觉得有些不妥，“我大概明白清樾你的用意，可是如果蜘蛛当真是灵蛛的眼线，如此大肆捕杀，无异于同他挑衅，眼下浊兽按兵不动已是极为难得，若是将他惹恼，浊兽一拥而上，城墙根本无法拦住他们。”

　　岑清樾“啧”了一声，显然已是有些不耐，“可若不杀，我们的一举一动便都在他的眼皮之下！”说完，自觉太过大声，便又低下头去叹了口气，烦躁地抓起了头发，“大爷我也知道你们说的是对的，可是这样下去......”

　　云舒伸手按住岑清樾的肩膀，宽慰道，“你别急，办法交由我来想。”

　　兮照双手扶着重剑，默默地沉思了一会儿，见几人都不再说话，便道，“若是无事，我便回去继续锻造武器了。”

　　云舒点了点头，“也好。眼下我还没有什么头绪，不过有个想法可以先告诉你们，若是担心计划会被偷听，那么日后碰面以前可以先各自检查一下身上有无蜘蛛，然后用书信交谈，计划敲定后便全部焚毁，不留痕迹。”

　　众人纷纷应答，“可以。”

　　听完这些以后，兮照便离开了院落。

　　云舒和栖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兮照离开的方向，久久没有收回。岑清樾不明白他们究竟是在看些什么，便问了一嘴。

　　云舒这才缓缓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答道，“虽然兮照原本话就不多，但是近来尤其的少。”

　　栖影也说，“我发现他偶尔会坐在炉边发呆，发呆的时候手里总拿着个木偶。”

　　岑清樾不是很能理解兮照一个大老爷们整日带个木偶在身边是要作甚，“木偶？他自己做的？”

　　“应该是吧。”栖影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只能给出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似乎是最近几个月才制出来的，应当还未做完，也看不出他要做的是男是女......”

　　“这......”岑清樾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评价，只能不着边际地猜测道，“兴许是要雕给喜欢的姑娘？毕竟兮照这家伙年纪较我们都要大些，若非碰上这等乱世，也是时候该成家了......”

　　栖影颇为认可地点了点头，罕见地觉得岑清樾这回说的竟是有些道理。

　　云舒听了一会儿二人的交谈，也觉得自己作为兄弟需要关心一下兮照的难处，但是大敌当前，委实分不出更多的心神在其他事情上，便只能摇了摇头，重新摆正脸色望向岑清樾，同他道，“清樾，你将耳朵凑近一些，我有些话要告诉你。”

　　岑清樾不明白云舒为何忽然变了脸色，却还是依言将耳朵凑了过去。

　　云舒便压低了嗓音，将自己盘算了好些时日的计划轻声说了出来，“武器已经制备完成，只要其他三人化妖回来，便随时都能开战。”

　　“纵然胜负难料，但若能为国战至最后一刻，便是我等的无上光荣。”

　　岑清樾愣了愣，万万没有想到云舒竟是要同自己说这些话，一瞬间心中百味杂陈，但是碍于灵蛛的眼线存在，又不能将情绪太过表露。稍加调整以后，便试着用寻常闲话的语调问云舒道，“你方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所有将士都这么说，还是只有你这么觉得？”

　　云舒闻言稍稍扬起嘴角，似在浅笑，“自然是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