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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玹与萤与昙 ...

  •   岑清樾被尉迟族人带回了部落,至于是以恩公的身份还是囚犯的身份,玄鬼有些看不大明白。

      他们将岑清樾单独关在了一间贴满符咒的树屋里,树屋周围环绕着坚不可破的封印,还专程派了侍卫轮流看守,但是屋内又装点得异常奢华,榻上铺着寻常族人睡不得的柔软兽裘,燃着好闻的龙涎熏香,桌案上还布着谷酒一类只有举办宴会时才会请出的菜肴。

      岑清樾则更加弄不清楚眼下状况,在屋内兜了五圈有余,再三确认门窗都没法打开以后,这才无可奈何地坐回了榻上。

      右手胳膊因为先前被玹族长撞了一次,又压了一回,眼下已经肿得比先前还要粗了,可偏生这间屋子里就是没有疗伤用的草药。

      “哎,大爷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岑清樾顺势一倒,不修边幅地躺倒在了兽裘上,抬起胳膊挡住那些投射在眼皮附近的日光,不出片刻便睡着了。

      玄鬼端坐在榻边,两手相交置于腹部,安静地合眼休憩,等待时间流逝。

      两个时辰后,终于有人来了这间屋子。

      屋门被推开的一瞬,玄鬼平静地睁开双眼,岑清樾也将胳膊从眼皮上拿了下来,转头看向屋门方向。

      来人有两个,一男一女,看起来年岁相仿,眉眼也同玹族长有着几分神似。

      男人手中握着岑清樾的长.枪,眼见岑清樾醒了,便将长.枪当空抛向了床榻。

      岑清樾用双腿接住,起身将之搁在床头,尚未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那名身穿黑衣的女人便已经鼓起掌来,称赞道,“好身手。”

      玄鬼循声望去,平静如他却在看清女人面容的那一刻惊诧得险些失态。

      这个女人,竟是长得同年轻时的尉迟昙一模一样......

      “这位公子,初次见面,出于礼节我便先自报名号了。”女人朝岑清樾露出个好看的笑容,看样子并没有要伤害他的打算,“我叫做尉迟昙,是尉迟部的三族长,同时也担任着祭司一职。”

      说着,望了一眼身边的男人,“他叫做尉迟萤,是二族长,同样也是祭司。”

      “在此,我先代表我的族人们向公子表示歉意,因为尉迟部落长期居于它山封印,不曾与外界有过交流,故而对闯入封印中的外物都抱有一丝警惕,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相信公子,可是出于对所有族人的安危考虑,我们还是要小心为上的。”

      岑清樾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大爷我明白你的苦衷,也不必兜圈子,直说来意吧。”

      尉迟昙同尉迟萤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尉迟昙这才重新展露笑意,十指指尖相触,颇为优雅地至于胸前,娓娓道出来意,“我们的大族长尉迟玹,因为先前与浊兽.交手受了重伤,族内无药可医,须得有一人替我们去神农部落取药。”

      “等等等等。”岑清樾难以置信地打断道,“这么大个部落,连药草都没有?”

      尉迟昙苦笑着摇了摇头。

      尉迟萤便接着尉迟昙的话将缘由同岑清樾一一道明,“尉迟部落所在的这片封印是父神留下的,父神当初创造这儿时,便没有想到要种药草,又因为封印是一种十分特殊的术法,只能封印原本已有的物事,却没法在封印结成以后往其中引入新的东西,所以整片它山都没有药草生长。”

      “我们虽是不与外界交流,但每隔数年还是会派遣一批族人带着玉石去往雪山另一边的神农部落交换草药,所以与神农族长也算有些交情。以往我们派去神农部落的族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族中精英,不过如公子所见,因为先前与浊兽的那场战斗,精英们都已身死......”

      “而在下虽然知晓去往神农部落的道路,可眼下阿玹已经重伤,我与昙须得坐镇族中以防浊兽再度袭击部落,脱不得身,所能做的也只有奉上八荒图一卷......”

      岑清樾听得有些迷糊,及时抬手打断了尉迟萤的说明,赶在脑子彻底变成乱麻以前试着捋了捋话语中的信息,“就是说......你们族里没有药草,认路的族人又都死了,所以要大爷我替你们去神农部落取药?”

      尉迟昙拍手笑道,“聪明!”

      岑清樾若有所思地抬起一只脚,脚跟踩在床榻边缘,将未受伤的胳膊搭在了膝盖上,缓缓思索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为何要找大爷我?便不怕大爷我拿了药便逃?或者带回毒药?”

      尉迟昙闻言竟当真低头思索起来,就仿佛在岑清樾提出这个质疑以前,他们是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可能存在的。

      “应当......不会吧......”尉迟昙纠结半晌,最后却不失天真地喃喃道,“你都舍命救下阿玹了,又为何要害他?”

      岑清樾愣了愣,突然觉得尉迟昙的说法当真是既单纯又无懈可击。面对着这般干净的尉迟昙,岑清樾也不好意思再继续刁难,便故作沉思,思索着是否要借此机会达成自己的拜师夙愿。

      尉迟萤敏锐地察觉到了岑清樾的目的,便十分客气地主动提道,“公子若有什么要求,开口直说便是。”

      岑清樾勾起嘴角,笑吟吟地说道,“这个要求对你们而言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顿了顿,盯着尉迟萤的脸,十分直白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大爷我若是帮你们取回了药草,你们便让大爷我留在尉迟部修习封印之术,如何?”

      尉迟萤有些许迟疑,“这......”

      “可以。”身为女子的尉迟昙倒是比身为男子的尉迟萤来得更加爽快,“当务之急是救下阿玹,只要你能将药草取回,救回阿玹的性命,相信以阿玹那不喜欢亏欠别人的脾性,多半也不会将你赶走。届时我同阿萤再帮你说一说情,阿玹定会教你术法的。再不济,还有我和阿萤能够教你。”

      一番话语,将尉迟部急于救人的想法表露无遗,岑清樾起初只是试探,却万万没有想到尉迟昙会如此急切,甚至不惜以收容外人为代价换得取药的可能,难道尉迟玹的伤势当真已经严重到危及性命了?

      “玹族长伤得很重?”岑清樾起身活动了一番筋骨,将长.枪别回背上,回想了一番战场上玹族长受伤时的情状,“他只是被一根丝线穿过了肩胛,照理来说并无性命之忧......”

      尉迟萤似是想起了什么,低下头哀怨地叹了口气。

      尉迟昙打量了一番尉迟萤的神态,用手抵着唇畔,耐心地同岑清樾解释道,“正如我先前说言,尉迟部是没有药草的,所以尉迟部的人无论是受了伤还是中了毒,通常情况下想到的第一个法子便是用封印之术将伤势和毒素封印起来。”

      “但是封印终归不是抹消,过往年岁经历过的伤痛都会在体内慢慢累积,一旦身体陷入极度衰弱,体内封印动荡,封印里的伤势便会全部释放出来,直接取人性命。所以这也是为何我们没有为公子你治伤的缘由。”

      “阿玹的体内封印着很多足以致命的伤势,加上他又是大族长,整座它山的封印都在依靠他体内的灵力维持运转,先前浊兽击溃封印时,阿玹便已用去很多灵力维持大阵,眼下身体已经很衰弱了。如果他还清醒,能够自行驱使体内灵力的话,将他放去白鹿潭中修养也是可以的......”

      “但他眼下已是昏迷不醒......除了神农族长的灵药,我等当真已经别无他法......”

      “这样啊......”岑清樾抬手抓了抓头发,虽然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是看在屋中气氛这般沉重的份上,便也未再开口去问。

      左右寻不到什么能逗人开心的话题,岑清樾便将自己断了的胳膊抬起,在尉迟昙面前晃了晃,“你们看大爷我已经伤成这般了,所以其实就算你们不拜托大爷我,大爷我也是要亲自去一趟神农部落的,所以你们安心等着便好。”

      “不过......在大爷我去往神农部落的这段时间里,可否请你们再帮忙一件事?”

      “大爷我有位友人在它山境内走丢了,大爷我怕他寻不到这儿,所以你们能否派人在附近将他寻上一寻?他就同大爷我差不多高,穿的很利落,身上还挂着许多红绳......”

      尉迟昙愣了愣,旋即偏过脑袋捂嘴轻笑一声,“当然可以,公子请放心吧。”

      尉迟萤释然地叹了一口气,同岑清樾感激地笑道,“多谢公子。”停顿片刻,又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等这便送公子去它山边界。”

      岑清樾答应得很是爽快,“好。”

      ......

      它山的范围很大,比岑清樾预想中要大上很多,但好在尉迟部有驯养白鹿作为坐骑,三人骑着这种脚程飞快的生灵赶路,十里山路不消片刻便已抛在身后。

      不过快是一回事,骑得舒不舒服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抵达边界后,岑清樾率先从鹿背上跳了下来,左手撑着膝盖,双膝微屈,两条腿不停打颤,身下前端某个难以启齿的部位已经疼得好似不是自己的了。

      尉迟萤双脚落地,同情地拍了拍岑清樾的肩膀,一声哀叹,表示了他对岑清樾悲惨遭遇的理解,“白鹿确实不大好骑,尉迟部的男孩儿都是从小练到大的,所以能够配合白鹿跳动的节奏随时起身,至于公子你,因为从没骑过,方才走的又是山路,所以......哎......”

      岑清樾疼得一门心思只想骂娘,脑子里都是迷迷糊糊的,于是便连之后尉迟昙和尉迟萤说了什么都未去听。

      待到下身的痛楚好转的差不多时,岑清樾再抬头,便整个人都僵住了。——周遭哪里还有尉迟昙、尉迟萤和三头白鹿的影子?

      他们已经走了?

      何时走的?

      自己怎不知道?

      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后,岑清樾哭笑不得地捂住脑袋,想要找块石头坐下检查检查下身的伤势。

      寻寻觅觅终于挑了块平整的岩石,结果还没来得及就坐,一双手便突然从身后搭上了他的肩膀。

      如此荒郊,凭空冒出只手来,饶是岑清樾胆子再大,再如何不惧鬼神,也不免吓了一跳,私以为是什么厉害的浊兽偷袭,下意识取出长.枪向后刺去。

      来人敏捷地避过枪尖,同岑清樾拉开一段距离后方才停下,出声调笑道,“半日不见,你一人杵在这儿捂着个命根子作甚?断了?”

      “灵蛛?”岑清樾勉强站直,看清来人后竟是有些哭笑不得,“大爷我那儿好的很,不劳你操心!”嘴硬归嘴硬,正事也是要问上一问的,“你看到大爷我在入口给你留的标记了?你居然能寻到这儿来?”

      灵蛛伸手搀了岑清樾一把,颇不走心地答道,“是啊,看到了你留的标记了。进来后胡乱闲逛,结果便逛到了这儿。”大抵是觉得这个借口太过虚伪,便先一步转移话题,向岑清樾抛出一问,“你这是要去哪?”

      岑清樾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都压在了灵蛛身上,稍稍减轻了一些腿脚的负担,“啊?神农部落,去替玹族长取药。”

      说罢,顺带将自己同尉迟部落的交易也告知了灵蛛。

      灵蛛听后露出了万分嫌弃的神情,“就肩胛被戳了个小窟窿,也没中毒,怎就要死要活了?而且为何他们自己不去只让你一人前去?该不会这座雪山危机四伏,有去无回吧?”

      “应当不至于。”岑清樾被灵蛛的形容给逗笑了,忍不住摆手道,“就算真的危机四伏有去无回,眼下应都应下了,总不能反悔不是?所以别去想这个了,大爷我还有个旁的问题想问问你。”

      灵蛛瞥了岑清樾一眼,“你问。”

      岑清樾便开口问道,“你觉得浊兽有感情吗?”

      顿了顿,似是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够详尽,又有些感慨地补充了几句,“传说中浊兽诞生于浊瘴,是各类不祥之物的结合,杀人如麻,茹毛饮血,凡各部落间所听所闻,皆将之形容为没有七情六欲的杀伐怪物,同族相残之类则更是常见......这样的生灵,当真有感情存在吗?”

      说着,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这些年来浊兽一次次当着自己的面吞食人类的光景。而先前在尉迟部外,大百足和蛛形浊兽吞食近三十名尉迟族人的血腥场面便再一次撼动了他的心境。

      或许是因为觉得灵蛛和自己在各方面都颇为相近,所以自己总想要听一听灵蛛在这件事上的看法。

      “谁又能说得准呢?”灵蛛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缓缓说起了自己的见解,“你口中的残杀行为,说到底不就是为了活下去么?如果连活都活不下去了,再谈七情六欲那都是笑话。浊兽想要活下去,其实也不比人族来得容易吧?”

      “只不过是因为浊兽强大到可以吞食一切,加之食物种类囊括一切生灵,所以各个部落就都格外关注起浊兽来。然而不论是捕食人类充饥,还是同族相残,这些行为在各部落间都能找到相仿的例子......所以归根结底,浊兽和人族没有什么不同。”

      “换而言之,你觉得牲畜能够理解人类的感情吗?”

      岑清樾合上双眼,笑吟吟却又轻飘飘地答道,“原来如此......”

      “原来你是这么认为的......”

      灵蛛看了岑清樾一眼,到头来也没去深究这句话的含义,只是默默地搀着岑清樾,继续往雪山进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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