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错》谷中风

1、第 1 章犯错

　　她的狗死了。
　　她决定把狗埋掉。
　　她拖着狗的尸体向树林中前进。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很早，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一步一步向家中走去。
　　突然，她看到了一匹狼！
　　一匹银白色毛发，眼神凶残的狼。
　　她吓了一跳，后退一步，跌坐在地。
　　她盯着那匹狼，它也盯着少女。
　　时间缓缓流逝，她的心情渐渐平复，她觉得这匹狼像极了她的狗。
　　它一直趴在那里，静静地注视着她。
　　她动了。
　　她一步步靠近它，它一点点紧张起来。
　　她发现它受伤了。它伤在后腿。
　　是新伤，它身后的白雪逐渐消融，红色弥散开来。
　　她决定救它。
　　即使它是林中猛兽。

　　它获救了。被它最厌恶的人类救了，而且还是这么一个弱小的少女。
　　她精心照料着它，它的伤一日日好转。
　　开春了。
　　她知道自己应该放它走了，但她舍不得。
　　她生出一个自私的想法：留下它。

　　她加固了束缚它的绳索。
　　它似乎明白了她的想法。
　　它开始抗争。
　　它日日啃咬颈上的绳索。她用铁链替换了绳索。它的口中流出血来。
　　它夜夜挖掘深埋的木桩。她用大树替换了木桩。它的爪子流出血来。
　　她想放弃了，不过看着那个与她的狗有几分相似的轮廓，她的心又硬了。
　　它好像知道她铁了心，自己可能会失去自由，它想到了死。
　　它开始绝食。
　　她急了，每日给它硬灌下食物。
　　它仍是一天天消瘦起来。

　　终于，它也快死了。
　　她跪在它身旁，泪水决堤。
　　一如那个埋狗的冬日。
　　她颤抖着解开铁链，说 ：你自由了。

　　她知道自己输了，她可能永远也找不回那个消逝的身影了。
　　哪怕是个替代品。

　　它努力睁开眼，久久地凝望着不远处的树林。
　　过了很久。
　　它竭力支起身子，口中叼起铁链，轻轻的放到她手上，低下头，发出“呜呜”声。
　　她惊讶的睁大眼。
　　它驯服了。
　　她不懂它为何顺服，如同它不懂她为何执着与驯服它。
　　她不知它有怎样的过去，正如它也不知它有狗的血统。
　　它的新生活开始了。
　　但她的生活依旧。

　　它开始学习如何赢得人类的喜欢。
　　它会看懂人类的心情，学会了轻轻晃动尾巴。
　　她和从前一样，把自己饭菜中的肉挑出来，丢给它。
　　它会在夜间她读书时静静地趴在她脚边，聆听她不时的呢喃。
　　她会在午后阳光下拨开它银白的毛发，细细的寻找跳蚤。
　　它会在她伤感时用头轻蹭她的手心，聆听她断断续续的话语。
　　她会哼唱着优美的歌谣为它准备食物。
　　它会在阳光照进小屋时走到她的床边，用头拱她的脸，唤她起床。
　　她会在清晨带它到树林里，微笑着看它肆意的奔跑。
　　它似乎真的抛弃了自己作为狼的一切。
　　它如同一条狗般生活。

　　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开始频繁的去树林里，每次都是携一身露水回来。
　　它隐隐感到一丝不安。
　　她与它的生活依旧是平静而祥和。
　　但仍有些东西变了。
　　她与它独自相处时的气氛悄悄压抑起来。
　　她发呆的次数多了。
　　它感觉她注视着它时眼神飘忽起来，仿佛看到了另一个影子。
　　她仍旧哼着歌为它准备食物，不过曲调却多了几分哀伤。
　　她仍旧看书，却很久都不翻一页，怔怔地坐在那儿，悲伤如月华般倾泻。
　　她仍旧带它去树林，却不在看它，独自一人走到林子深处……
　　很久很久都不出来。
　　直到它忍不住去寻找她。
　　她沉默着站在那里，目光停驻在一个角落。
　　一个有着矮矮的土包的角落。
　　它不懂她为何盯着那个土包，它不想也不愿去懂。
　　她站在那里，仿佛要站成磐石，站成永恒。
　　它趴在地上，看着她，她却看着土包。

　　它开始在夜间离开温暖的小屋，走到夜色中去。
　　它仰首望着月亮，口微张，似要发出长啸，但还是低下了头。
　　它曾多次走到院门口，终于又转身回来了。
　　它在林中奔跑的速度越来越快，时间越来越长，范围越来越广。
　　它频频凝视着树林的方向。
　　它体内的血脉开始复苏。
　　流浪，流浪！

　　她开始后悔自己当初自私的决定。
　　她发现了它与它的差异太大。
　　她仍旧忘不了它的死。
　　她当初真不该强留下它。
　　它终究替代不了它。

　　她用一个错误的开始导致了一个有偏差的结果。
　　她决定做些什么来板正这一切。
　　她开始驱逐它。
　　她用棍棒、石头打它。
　　她用水泼它。
　　她用尖叫、怒吼回应它。
　　她用尽切办法逼它走出这个囚笼。

　　它的日子越来越难过。
　　它不得不外出觅食。
　　它不得不在外面筑窝。
　　它却一直不走。
　　它固执的留下，留下。

　　正如她当初不懂如何留下它一样，她现在也不懂它为何不离开。
　　她明明已为它解开绳索，打开院门。

　　世上最坚固的束缚莫过于划地为牢。
　　为她，它情愿划地为牢。

　　她的决定没有更改。
　　她又与它开始了斗争。

　　春尽。夏过。
　　转眼间到了秋天。
　　她终于见不到它了。
　　它似乎离开了，但她出门时总会感到有一双眼睛盯着她。
　　她有时也会看到一抹白影一闪而过。
　　她知道它没有走远，但她已经无计可施。
　　她只能期望时间会解决一切。

　　时光荏苒，岁月流转。
　　又是一年冬天。

　　她在温暖的家中休息时，祸从天降。
　　一匹黑狼跳进院子，冲入小屋。
　　她惊慌失措，用手边的一切砸向那匹狼。
　　黑狼抖了抖身子，绿油油的眼睛盯着她，前肢弯曲，准备一跃而起。
　　这时，异变又起。
　　一道银色的光扑倒了黑狼！
　　是它！

　　黑狼挣扎起来，摆脱了它的压制。
　　黑狼爬起时身上已多了一处伤痕，血涓涓流出。
　　它与黑狼开始对峙。
　　忽然，它动了。
　　黑与白搅在一起，毛发与血肉横飞。
　　它一爪拍向黑狼的左脸，黑狼的左眼流出血来。
　　黑狼一口咬向它的尾巴，它的半截尾巴落在地上。
　　她呆坐在床上，连尖叫都忘了。
　　黑狼的嘶吼渐渐强烈，鲜血与饥饿更激发出它的野性。
　　它的体力却渐渐不支，疼痛与疲倦共同滋扰它的精神。

　　为什么，她问。
　　它本不用来，但它来了。
　　它本可以逃，但它留下。

　　它喘着粗气，再次与黑狼缠斗。
　　终于，它的利齿触到黑狼的咽喉。
　　它奋力咬断了黑狼的动脉，血液喷涌而出。
　　黑狼的后腿也蹬上了它的腹部，内脏流出。
　　它护住了她。

　　她静静地注视着它渐渐冷掉的身躯，它却不再看她，它的目光注视着屋外的树林。
　　那个它曾经无比思念的地方。
　　它走出了心中的囚牢。
　　狼的血脉复苏了……

　　树林的深处又多了一个土包。
　　她从此不再养动物，她离开了那个木屋。
　　再也没有回来。
　　再也不敢回来。
　　她永久的离开了那个地方，离开了那个以错误开始的故事。

　　一个谎言会带来更多的谎言，那一个错误呢？
　　过去的她不懂，以后的她渐渐懂了。
　　却，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