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欢喜》一即安

48、艰难的小助教

　　给吴非发信息说这边结束了，自己先去剧场，等表演结束和大家一起去吃宵夜，结果吴非让她去学校，吃了晚饭俩人再一起过去。交往这大半年，学校秦棉也去过好几次，虽然都只作短暂的停留，但至少去吴非办公室是熟门熟路，不再需要人在门口接送了。正是学校放暑假的时候，校园里没什么人，到办公楼下给他发信息说自己到了，等了两分钟，陈奡急急忙忙地从里面跑了出来。他现在算是秦棉在学校的唯二熟人之一，倒不是她和吴非有意遮掩或隐瞒，秦棉的认知里，再亲再近的人之间都有必须要保持的距离，个人的工作场所和同事间的人际关系显然在此空间之内，两人私底下如何亲密任何人都无权干涉，同理，如果把私人的黏糊劲儿搬到工作场合也是极其缺乏职业素养的行为，她本人对这点还是比较忌讳的，显然，吴非也是这样想的，所以两人心照不宣地没有刻意宣扬，加上秦棉去学校的机会确实少，所以才至今还只认得陈奡。
　　陈奡硕士研究生今年毕业，答辩也已经通过，照理说现在应该不在学校了，但他因为表现优秀被留校任用，在吴非那儿参与的课题研究也就没有退出还是跟着，助教还暂时兼任着。一到秦棉面前就急着抱歉“不好意思，师娘，等久了吧，我不知道您过来，不然就去门口接您了。”一边还将秦棉往里面请，秦棉都已经麻木了，懒得去纠正他的称呼，之前每次都是客气的“秦老师”，秦棉尚不习惯，不知道有一次怎么回事直接就变本加厉地喊她“师娘”，吓了她一跳，当时就连连否认，可他却再也没改回去。
　　秦棉不知道原因，陈奡可是很清楚，就是吴老师差点迟到但意外心情很好的那天，当时下课后，他去将老师因为赶时间临时停放的车挪到他自己的停车位上去，完事后去老师办公室，就见老师正摆弄个望远镜，这个他知道，就是那个博士能，他记得老师好像说过是要送人的，他当时还猜测是不是送秦棉的，但这都半年过去了，还一直放在书柜里，今天不知怎么想起来了。他随口一问“老师，您要用这个？”吴老师头也没抬，也随口一答“拿回去给秦棉用。”果然是送给秦棉的，等等，“拿回去”？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他脑袋飞速运转着，只一会儿就决定婉转地接上去，试探地说“好久没看到秦老师了，我还记得见过好几次，每次叫她老师她都让我叫名字来着。”说完就想敲自己的榆木脑袋，这陈述句让人怎么接话，应该是个开放式的应用题至少得是个选择题啊，以为不会再有下文或者最多一个“嗯”字的陈奡正在懊恼，没想到老师的回应远远超越他的期待，因为他说“下次可以叫师娘”，他瞬间被惊着了，想要再乘机问点什么却好像都不合适，好一会儿才干瘪瘪地说了个“好”。
　　说实话，他吃惊并不是事实本身太出乎意料，毕竟，在他推测的关于老师爱恨情仇的故事情节里，师娘一直都是女主角，确切地说，在这部大男主的戏里，她可以算得上是唯一的女性。为什么是“可以算得上”，除了学校里层出不穷的女老师和女同学，吴老师还有个大美女妹妹，不过并不是亲妹妹，大概就是男主将她当妹妹但她单方面爱慕男主的意思，以前经常来学校，好多人都知道，不过近一年没见了，听说是出国表演去了。因为她从不避讳和老师的亲近关系，有段时间学校盛传她是老师的女朋友，不过陈奡以男人看男人的眼光来看，清楚老师对她根本就没那方面的想法，表现得也很明显，估计她本人也是知道的，虽然那妹妹在学校的知名度比师娘要高很大一截，她也最多能和其他人一起被称为群演。所以他吃惊只是因为一直以来的猜测被证实得太快，他感觉自己被老师终于脱单的喜悦、满足于自己强大判断力的得意、在和师娘有限的几次接触中没来得及深入了解的懊恼和不知自己何时能结束单身狗生活的悲凉交替冲击着，一时竟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那之后再见到秦棉，不仅“师娘”喊得毫无负担，话也更多了起来，还隐约带着自己人的随意，毕竟这也算是自己嗑的CP成真了，如果可以，资深铁杆CP粉真想到处给人安利，让大家一起分享喜悦，且对他的明察秋毫献上崇高的敬意。可现实不给他这个机会，师娘来得极少不说，还总是碰不上其他人，就像今天，他左顾右盼了好久，奈何学校放假了周边愣是一个人没有，连办公楼的安保人员都没在，他满腹诉说的欲望要如何自然宣泄。以前是不能说，现在是不知道向谁说，他就想尽职尽责地当好一个传播正能量的助教怎么就这么艰难。
　　秦棉对这些起承转合和小助教的心理活动一概不知，只看他一路都在四处张望，还以为是在找人，问他找谁，他又紧张兮兮地说没有，还立即装作目不斜视的样子，可没两秒就禁不住眼神乱溜，整个人呈现出诡异的滑稽感。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师娘心中已然被贴上了和他老师相同的标签——奇妙理工男，自以为成熟稳重、热情大方地将师娘送至了老师办公室，想着机会难得，没急着走，体贴地陪着师娘闲聊等老师。正津津有味儿地介绍老师实验室的另外3个研究生，自然也不知道自己的标签里又多了个形容词——话还挺多，也算是跳出理工男的框框树立了自己独特的形象。吴非过来叫她一起吃饭的时候，小助教还兢兢业业意犹未尽，秦棉就邀请他一起去，他连连拒绝，吴非说了句“一起吧”，他才应允，并且开始如数家珍地介绍学校食堂和周边的美食特色，博学程度秦棉叹为观止。
　　秦棉经历过上次诡异的围观事件后，对京华大学的食堂有阴影，加上暑假食堂开放得少，三人理所当然选择了校外一食店，环境一般但生意很好，可想见学校正常上课时候的火爆场面。陈奡推荐了几个特色菜，味道确实不错，秦棉和吴非都吃得挺畅快，就不知道他自己有没有吃饱，因为他从头至尾嘴都没停过，忙着说话。好不容易乘着他喝汤的空档，秦棉以去洗手间的名义去前台结了账，不过一会儿她就后悔了，因为陈奡从食店出来就不说话了，一路上垂头丧气的，以一种敢怒不敢言至近乎哀怨的神情游荡在她和吴非后面。他身高和吴非差不多，甚至因块头大比吴非更显魁梧，这么一人此时却全身都散发着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可怜巴巴的气息。秦棉是真不知他会这么在意，可钱都付了不可能再从他那儿给收回来吧，想安慰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几人就这么别扭地走回了办公楼下。
　　陈奡还是一声不吭地跟着，看着是要一起上去，吴非猛地转身，两人差点撞上，陈奡一脸茫然地抬头看着自家老师，不明白怎么不走了。吴非等他站住了，才说“今天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也约会去吧。”别说自己没女朋友，就是同宿舍的男性朋友都离校了，和谁约去啊，陈奡立马反应过来老师这是嫌自己当电灯泡了，连连答应，嘴上说着好，身体却没动，眼神还时不时地瞟向她这边。难道是在等着跟自己道别？这怎么回事啊，物理系是有专修脑电波交流这门课吗，还是这也有师承的，跟他老师一个样。虽内心腹诽，也无法忍受这突然的安静，她忙笑着说“那陈奡，今天谢谢你了，晚餐吃得很好，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话音刚落，陈奡就像原地被队友加满血的战士一般，瞬间复活，腰背都挺直了，也不耷拉着脑袋了，双眼放光地对她说“好的，下次我请，再见，师娘！再见，老师！”，说完一溜烟就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