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欢喜》一即安

41、孤芳自赏的陈助教

　　吴非从秦棉家出来的时候不到八点，上午十点的课其实还早，不过早高峰路上总是有点堵，何况还是节后第一天。回家简单换洗了下时间就有些来不及了，所幸当时买这边的房子图的就是离学校近，等红灯空档给陈奡打了电话，让他将教案直接拿去教室。陈奡一边调试投影仪一边一心二用地和学生们插科打诨，今天是大课，功能室坐了两百来号人，课堂到下学期大多数人都混熟了，已经不再像刚开始的时候那么拘谨，对陈奡的称呼也从“陈老师”“陈助”变成了“陈师哥”。
　　还没开始上课有同学在下面七嘴八舌地聊天，也有同学抓紧时间代室友去交请假条，陈奡顺口问了句什么事，回说“出去玩被堵在返程的路上了”引得大家哄堂大笑。一片闹哄哄中突然前排一男生问道“陈师兄，今年期末考还是开卷吗？”，教室瞬间安静，齐刷刷的眼神射向讲台。陈昊不慌不忙地将页面切换到全屏模式，才缓缓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并未下滑的眼镜框，环顾下四周，笑着说“这个，老规矩，考前一周才能揭晓，惊喜”，底下一片哀嚎。
　　陈奡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上学期期末考前，吴老师宣布量子力学开卷考，考生可随意携带资料，甚至还允许上网查阅，当时也是在这个教室，刚一宣布，同学们一片沸腾，惊喜之情溢于言表，甚至还有人在下面大吼“老师英明”。吴老师只微笑着点点头，敲敲桌子说了句“希望大家好好考”就走了，留下他看着下面一群还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历什么就欢欣雀跃的他们，目光不忍且怜悯。边收拾东西边想，果然是新生没有经验，怎么就不知道去跟师哥师姐们打听打听，哎！京华大学各专业每年都是由任课老师轮流出题，能在京华这种一流大学教学的老师水平不用赘述，试卷也是五花八门、各具特色。
　　吴老师从教几年来只出过两次卷，每次都是不同反响，在各科试卷榜上独占鳌头，后来不仅是考试的学生，据说就连本专业的任课老师们在听说是由吴非出卷后，都会格外悲天悯人，勾画的考试重点也会格外详细。陈奡有幸经历过一次，并且取得了全专业第一的好成绩，他在知道吴老师不喜欢和女同学过度接触前曾一度怀疑自己能成为他的助教，就是因为在那次哀鸿遍野的考试中他突出的表现，不然他自己都无法解释在当时明明好几个师姐资历比他更抢眼甚至同届也有一个女生笔试成绩比他更高的情况下，偏偏是他从中脱颖而出被钦点。
　　其实也并不是说吴老师出的题有多么刁钻，相反，考试的知识点百分百在课本范畴内，但对知识融会贯通、举一反三和联系实际的要求相当高，直白地说，就算你能查找到所有的公式或者知识点，但如果你没学会，你会在阅读题干之后需要用到哪个知识点都不知道，更别提能在书中或网上找到答案。当然，能进入京华大学的学生都是万里挑一，知识储备及学习能力都毋庸置疑，不会出现大面积的挂科和重修，只是大家习惯了平时摸鱼打混考前两周突击的大学考试模式，一时被震得心惊胆跳，走出考场都犹然生出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听说还有老师在严肃课堂纪律的时候说“你们再不认真听课，小心期末考的时候我像物理系的老师一样，让你们知道厉害”，一时倒真有祛惰提神之用。可想而知，吴老师的“开卷考”三字的魅力，即便如此，陈奡也不打算太早告诉他们吴老师并不负责这学期的考试试卷，震一震他们的玩儿心也好，免得每次交个课后作业还有人拖拖拉拉的。
　　吴非踏着上课钟声进了教室，底下的喧闹戛然而止，一片寂静，这种威信陈奡很是羡慕，他很年轻，又一直都是温文尔雅的良师形象，陈奡从未见过他对谁大声斥责或怒目相向，可就这样一副不会发火的样子却是自带气场，他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立马让人正襟危坐，即使陈奡知道他因为轻微的散光眼神经常根本没有聚焦。吴非很快走上讲台，见自己的小助教还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明显是在走神也没有在意，只略微提示地朝他点点头。果然他恍然回神般地看了看讲台下面，好像才想起来现在是要上课，飞快从电脑包中掏出激光笔递过来，他接笔试了下亮度，习惯性地扫了眼鸦雀无声的学生们，才说“好，我们现在开始上课”。
　　吴非上课的时候不需要从旁协助，其实像今天这样助教帮忙课前准备的时候都很少，他嫌端着教授作派麻烦一向都是自己来，所以陈奡下讲台直接就离开了教室。边走还边琢磨，看来老师今天心情很好，虽然他和平时同款表情，声音也不闻波动，可凭着这两年多的了解和自己敏锐的直觉，他敢肯定自己的感觉没错，加上他今天破天荒地头一次迟到了，上课是堪堪赶上了没有耽误，但和往常至少提前半小时到校明显有异，这绝对是有事，还是好事，而且极有可能跟情感有关。
　　他迅速联想到这大半年来吴老师显著增多的电话，更为重要的是，他好像知道是谁，因为年前有一次老师在上课，他在课尾的时候拿着实验数据过来，坐在教室后排等着准备请教几个问题，无意中瞥到旁边角落坐着的人有点眼熟。他因为高度近视生怕看错正仔细辨认的时候，可能是目光太灼热使得那人转过头来，看见是他愣了愣，随即微笑着点点头还朝他轻轻挥了挥手，果然是秦棉。虽说就那么仅有的一次，并且后来待他问完问题后人就不见了，他提起的时候老师也只说了个“嗯”字，可他当时就是觉得俩人的关系比之前好像更不一样了。
　　这次也是这样，毫无凭据的，他就觉得老师的愉悦与秦棉有关，如果事实真如他所想的一样，他预感到自己很快就会被卷入一场空前浩大的八卦热浪之中，到时他要如何用自己知道的那么一点儿细枝末节来满足铺天盖地而来的悠悠众口，真真细思极恐。看着实验室里毫不知情正做着实验的同学，陈奡真是羡慕他们的迟钝，毫无办法，他再次因自己强大的逻辑推理能力感到深深的孤独。
　　在家的秦棉并不知道吴非今天差点就破纪录了，更别说陈奡的那点儿揣测。她拖着酸疼的身体洗了个澡，刚下床的时候腿脚无力还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此时也正对着镜子发愁。目前所见，就后颈处靠肩的位置有一块儿红痕，她拿着个小镜子在后面晃来晃去也照不到其他地方，想着吴非说中午要一起吃饭，大热的天也不好系丝巾，只好扎个半公主头将头发披散开来聊胜于无。十二点都过了吴非还是没有联系，不知他是忙还是忘了，秦棉早饭就没怎么吃，此时有些饿了，准备打电话问下，要是他还没过来的话，自己干脆就点个外卖，也省得出门。
　　电话刚通就传来敲门声，打开一看，吴非站在门口，一手拎着几个快餐盒，另一只手还提着个保温桶。秦棉这时也顾不上害羞了，赶忙伸手去接并将他让进屋，“你怎么提这儿来了？”她问。看她一副准备出门的打扮，瞬间就明白早上的话她误会了，“我想你大概不愿意出去，所以干脆买来家里吃”吴非说，秦棉“嗯嗯”地直点头，简直不能再赞成。秦棉从厨房洗了两个饭碗出来，吴非已经将餐盒全部打开放在了餐桌上，接过空碗就乘了汤再递给秦棉“先喝点汤暖暖胃”。
　　秦棉试了试，温度正合适，乖顺地喝了起来，鲜香的鸡汤快速安抚了叫嚣着抗议的胃，里面还有她最喜欢的松茸。秦棉喝得专心，一小碗下肚才发觉吴非都没有动，只看着她，她连忙给另一个碗里也乘上汤，催促道“你也喝啊，很不错呢”。看她是真的很喜欢，吴非想着也不枉他一大早就找曲叔订餐，担心下课后再绕去店里取她等太久会饿，还专程托曲叔找人给他送到学校，果然是比外面的不知要好多少。秦棉吃得眉舒眼展的，还夸他找的这家饭菜不错，问他留没留电话，说以后不想自己做的时候可以再订，他点头说好，只说是曲叔店里的，没解释“私”平常都是不接受外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