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非欢喜》一即安

34、坦白

　　正月十三是秦棉的阴历生日，大多数单位都已经正常上班了，好多学校也开学了，托演员们封箱的福，她这两年的生日都是在家过的。本来今年吴非想让她在生日前回北京，她因为没让家里知道他俩的事儿还是像去年一样将机票订在了元宵后一天。自打她向她妈坦白已经过了十几天了，也不知道她妈跟她爸提过没有，又是怎么说的，到现在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中午和樊诺他们吃完饭去卡拉OK疯了一下午，晚上人多，外公外婆、阿姨舅舅、堂兄堂妹，除了秦棉爸爸那边的亲戚因为好多在老家没参加，其余能参加的都过来了。二十几个人围了一大桌，说是给秦棉庆生，但也就是个由头，大家借着这个再聚一聚，没几天就陆续又要各奔东西忙去了。
　　秦棉他们回家已经九点多了，她手上还拎着小半打包的蛋糕，生日蛋糕是外婆买的，一轮分下来还剩了好多，怎么说也是老人的心意，秦棉就把剩下的打包带回来了，准备放冰箱里当零食吃。人多可真能闹腾，到家秦棉头还嗡嗡的，刚在沙发上瘫坐一会儿，吴非电话就来了，才想起来早上和他说过自己今天安排满满当当的一直要到晚上，让他要打电话就晚点。秦棉想着要不就在这儿接算了，实在太累不想动弹。听她电话一直响，她爸嘟囔“这么晚，哪个哟？”没理她爸，她妈直接问她“吴非吗？”秦棉点点头，她妈就示意她回屋去接。
　　她爸觉得不大对劲，问“吴非，谁啊？”秦棉撇撇嘴，没理他就进屋了。关门的时候听她妈特轻描淡写地说了句“棉棉男朋友，我不是跟你说过吗？” “你什么时候说过，不是，她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谁啊？”后面他爸一连串的咆哮她没再听下去。接了电话，对吴非说“你可真会挑时候”，吴非反应也快，问道“怎么，有事儿，还跟我有关？”“恭喜你，正式在我家拥有了姓名”，听说她爸妈正在讨论他俩的事，吴非坚持让她自己去和她爸妈特别是她爸好好说。
　　秦棉出去的时候，她妈正在低声说她爸，她爸一点声音都没有，看她过去，只可怜兮兮眼巴巴地望着她，一副欲言又止外加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后来才知道，她妈所谓的跟她爸说过，是指有一次他们去朋友家拜年，闲谈中说起儿女们的婚事。朋友对儿子交的女朋友不满意，说家里正为这事闹得慌，秦棉她妈就劝慰，说感情这种事都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老人们可以提意见，但最终决定权肯定在孩子自己身上。就像她家秦棉现在也到了谈感情的年纪，谈不谈、和谁谈还不都得看她自己的，为人父母担心是一回事，但不好横加干涉的。说完还意味深长地看向秦棉她爸，她爸以为老婆是让自己也劝劝，连连称是，还干巴巴地加上一句“老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嘛。”从朋友家出来，她妈还再次跟他确定，刚才说的是不是真心话，真发生到自己头上会不会立马就不一样了。被她妈这样一激，她爸当场就信誓旦旦表示自己多开明啊，肯定不是那种喜欢搞一言堂连子女感情都要掌控的老古董家长。当时之义正言辞，就差拍着胸脯保证了，她妈很满意，但最后也只对他说了三个字“那就好”。
　　她爸怎么也没想到，那番话这么快就能用到自己身上了。她妈见她出去了，也停止了说教，在这点上，秦棉妈妈的分寸把握得相当好，只要有第三个人在，从不会下她爸的面子，在秦棉面前也不例外。在大多数人眼中，她家她爸是绝对的一家之主，她妈总是柔弱顺从偶尔还得忍受她爸的暴脾气，秦棉甚至怀疑连她爸可能都有这样的错觉，才会在朋友老是羡慕他运气好不用成为川渝这边特产之一的耙耳朵的时候，总是心满意足得找不出一丝勉强和苦涩。此时看她爸妈都盯着她，三人一片安静，气氛诡异得秦棉莫名想笑。
　　她清了清嗓子，压下笑意，才将她和吴非的事情再讲述了一遍，这次更为详细，从吴非的年龄、籍贯、学历、工作和家庭等情况，到两人什么时候如何认识的、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毫无遗漏，甚至在看到她爸在听到吴非研究方向和授课内容眉头微微皱起的时候，还专程以自己才学习到的量子物理学为例稍微延展了一下。讲完自己都诧异原来对他已经了解这么多了，而且这内容，简练而充实、含金量高而不浮华，活脱脱一身家清白、踏实上进、前途无量的优质青年，如果这是一份求职简历的话，秦棉相信最严厉的考官都无法从中挑出瑕疵。
　　但她爸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的，秦棉讲话途中他就好几次想打断，被她妈给制止了，见她终于说完了，立即挑了一大推毛病以示自己不满意。什么今年已经30了比秦棉大了5岁，学理科的还当老师一听就是那种木讷无趣的，教的还是什么天体什么物理那么拗口感觉就不靠谱，家里就他一个独子肯定从小娇生惯养，从小到大都在学校就属于没进入过社会的绝对情商低不好相处，名字还叫什么无非就是的听着就不对劲，说得秦棉一愣一愣的，搞不懂她爸从哪里总结出这么一大堆的。除了年龄确实比秦棉大准确地说是四岁三个月，其余的听起来他俩说的好像根本不是同一个人。而且就年龄这事儿，她爸自己还比她妈大六岁多，她爸忆当年的时候经常跟秦棉说的就是“那时你外公有些不满意，觉得我比你妈大好几岁，你现在看看，男人年纪大点才会疼人嘛。”不过想是这样想，秦棉可没说出口，这点智商她还是有的，知道她爸只是在发泄情绪，这时候去反驳他帮着吴非说话那可真是往枪口上撞，怕只是给吴非添乱。
　　看她爸再想不出什么了，她妈才开口问“所以呢，那孩子性格怎么样？”性格？秦棉脑中浮现出他在学校讲课严肃认真的样子，和朋友一起谈笑的样子，给她讲戏曲、陪她看电影给她洗水果的样子，还有游轮上收到的那张星座图和除夕听到的烟花声，“成熟又单纯、洒脱也执着、寡言但很善于沟通、而且对我很细致周到。”她说，她爸冷哼了一声“一个大男人还单纯，都是骗人的，细致周到也可以是装的。”她真的是无奈，只能撒娇喊到“爸爸”，她妈没搭理他俩，想了想才问“你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都是他准备的？”
　　虽惊讶于她妈的敏锐，但秦棉没有撒谎。可能她爸还沉浸在郁闷中，思想一时没转过来，秦棉点头好一会儿，他才怒吼到“什么，都是那小子买的，都给他退回去，我才不稀罕他的东西。”她妈也点点头“你爸爸这点说得对，你们才刚刚交往，我们更是连面都没见过，就收他这么贵重的东西不合适，我们装好你带回去，好好跟他说。”秦棉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讲究，见她爸妈都这样说，也就同意了。她爸还在那儿梗着脖子喊“我可没同意他们交往。”被她妈给打发着烧洗脚水去了。
　　她回房间给吴非打电话的时候说了礼物的事儿，吴非只说了句“我知道了”，秦棉就当他同意了。不过礼物终究没让秦棉带回去，元宵那天晚上，吴非通过秦棉的手机和她爸妈通了电话。先是和她爸说的，在客厅，秦棉能听到吴非大概在跟她爸拜晚年以及表达没能来拜年的歉意，她爸冷冰冰爱搭不理的，没说几句就把电话递给了她妈。她妈听了两句就示意秦棉进屋，讲了有十来分钟才把她叫出来，出来后也没对她说什么，只让她明天不用再打包吴非送的那些东西了，没再解释，她爸虽然一副不满意的样子但也没反驳。剧情反转太快秦棉很好奇他们到底聊了什么，问吴非他只说是秦妈妈担心行李太重她不好拿，显然是在忽悠她。
　　很久之后，在两人结婚前夕，她妈才又提起了和吴非的这第一次对话。说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吴非对她说“阿姨，我能理解您和叔叔对秦棉的担心，我确实也无法即刻能让您们放心。本来想过去当面拜访，昨天早上的机票都买好了，又退了，我想等秦棉准备好，有信心带我回家的时候再过去见您二老。那些东西，秦棉带来带去也不方便，能不能先留在您那儿，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您要是不满意就亲自给我，我自己带走，您看成吗？”，她说吴非的声音温柔又坚定，还带着恳切，她就没再拒绝，把秦棉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弄得她妈也跟着哭，把醉醺醺进来看女儿的秦爸爸吓了一跳。最后，东西当然没让吴非再拿回去，那内画壶一直摆在他爸书房的壁柜上，时不时还拿出来向朋友炫耀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