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手摘星》纸上谱

12、不听话的小孩

　　晋璜是黄南省晋家出五服的族兄弟，在偌大的晋家，他并不起眼。
　　他家贫，就靠着族学学了一点粗浅的学问。

　　他听说主家的二公子和自己的同学一同出去游学，又想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打包了自己仅有的几本书，又从父母那拿了十两银子，就出来行万里路了。

　　但外面的世界哪是那么好混的，若不是遇见的是心肠软的老好人，张务，恐怕他此时已经悄无声息的死在某处了。

　　但晋璜向来是个不认输的人，事到如今，就连有点本事的商人张务都要打道回府了，而晋璜还冲上来表示要跟着柳维一同前往乌余。

　　柳维并不想接收他，就委婉的问他到了乌余，打算怎么养活自己。
　　“我就算不成器，但好歹能够识字，到了那边，帮士兵们写家信，我也愿意。”晋璜咬牙说道。

　　柳维拗不过晋璜，换了个方向婉拒说：“我和江不尽都是共骑一匹马，你若是跟着我们，我们就得跟你一起走路了。”
　　晋璜皱起眉头，有点蛮横道：“那我也要跟着你们。”晋璜颇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傻劲，他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不太能听进别人的话。

　　柳维叹了口气，“晋公子，边疆危急，我和大哥并无时间顾着你。”
　　晋璜咬着牙，红着眼睛说：“你们就是嫌我没用，我就要去边疆，等我当上大将军，我就，我就，”

　　晋璜结巴了好一阵，都没说出什么威胁人的话。
　　果真是个还没长大的小孩子，父母怎么放心把他放了出来，柳维心想。

　　柳维不愿对于孩子过分严苛，依旧好言相劝道：“晋公子，你如今还只是个孩子，不了解边疆苦寒，还是快回去吧。好好读书，考个秀才，比你去边疆当什么信使好得多。”

　　晋璜背过身去，不听劝，他那股坚持的傻劲常常让人忍不住摇头，“你们不带我就不带我，我就沿着官道过去。”

　　张务看不过去了，他是真把晋璜当成自己的孙子看的，他气急骂道：“卫公子是为你好，你怎么就不明白。你看你细皮嫩肉的，没吃过一点苦，在边疆那边，怎么熬得过。”

　　晋璜充耳不闻，扁着嘴走到一边生气。
　　张务觉得自己头都痛了，替晋璜向柳维和江不尽道了歉，之后又跑过去劝说晋璜。
　　可怜天下父母心。

　　实在劝不过晋璜以后，张务又跑到柳维这边，软言软语求柳维帮助。
　　柳维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怎么会答应这样的要求呢，柳维坚定的拒绝了。
　　出了这样的事，柳维和江不尽提前离开了，张务给两人搬了一袋粮食，说是谢礼。

　　离开前，柳维扯着张务到了一边。
　　偷偷关注着柳维的晋璜心中着急，不知柳维是不是个张务出主意对付他了。
　　柳维把张务拉到一边是为了请求张务帮个忙，“张大哥，能不能托你带封信到江南省杏县。”

　　张务毫不犹豫的点头，“公子严重了，你救了我们一群人的命，若是有用到我的地方，我自然是不敢推辞，请问公子是要交给谁？”

　　柳维说了一个地址，那是他一个表弟的地址，表弟一向与柳维亲近，人又有点小聪明，交给表弟柳维也能放心。
　　柳维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给柳岸，上面署名是卫柳，但他相信表弟能明白是他。

　　柳维不敢把信送回家里，他母亲那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监视，他还需要谨慎些。
　　柳维在信里拜托表弟多多照顾他母亲，不要让他母亲过分悲伤。

　　柳维把信交给张务后，就和江不尽骑着马匆匆忙忙的离开了。
　　走了快五里地后，两人看见了一个小亭子，柳维扯住了缰绳，马停了。
　　江不尽明白的下马，又把柳维扶下来，“是想在这里等晋璜吗？”

　　柳维点头，虽然嘴巴上说着不会管晋璜，但若是晋璜真的一个人上路了，柳维还是想着能帮一把帮一把。
　　柳维抬头问江不尽，自嘲道：“我是不是太爱管闲事了。”

　　江不尽把马牵进亭子里，听到柳维的问题，坚定的回答，“你教过我，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觉得你是那样的人。”
　　柳维浅笑着去扯江不尽的衣服，“我哪有那么好，我不过是看晋璜还是个小孩子，如果是个大人，我就不管了。”

　　江不尽任由柳维对着他的衣服又扯又揉，细心的帮小花理鬓毛，理好了鬓毛后，他掏出匕首在外边找了块合适的石头，便开始磨刀锋。
　　柳维就蹲坐在江不尽旁边，一边看他做事，一边给江不尽说一些边关故事。

　　江不尽就安静的听着，这么多天来，两人都习惯了这样的相处。
　　两人等了快一个时辰，天都黑了，晋璜才过来。
　　他骑着一匹小毛炉，看来是张务还是舍不得委屈了晋璜，给了晋璜一匹小毛驴伴他上路。

　　晋璜看见在路边烧火的柳维显得非常激动，飞速的就下马跑了过来，面上是毫无心机的笑容。
　　柳维真怕他摔着，连声嘱咐他别着急。

　　晋璜性格真像个小孩子不记事，明明柳维和江不尽抛下他走掉了，如今看到柳维和江不尽等在这儿，他又屁颠屁颠跑过来，大声喊道：“卫大哥，江大哥，你们在干什么？”

　　柳维举起了手中的烧饼，“在吃晚饭。”
　　晋璜又跑回小毛驴旁边，从口袋里一直掏啊掏，掏出了一个小包裹，又跑回来，吧包裹放到柳维手里，“卫大哥，这是我从家里带过来的特产，你多吃些。”

　　柳维没拒绝，晋璜那个小兽般的眼神总是让人舍不得拒绝。
　　晋璜见柳维接了他的糕点，就知道柳维这是同意他留下了，他高兴的出去叫了几声，又跑过来坐在柳维的下方，“江大哥也吃啊。”

　　江不尽摇头，“我不爱吃甜的。”
　　晋璜崇拜的点头，在晋璜心里，不爱吃甜的，就是成熟的大人了。
　　柳维没有去反驳江不尽的说法，和江不尽在一起这么多天，他知道江不尽所谓的不爱吃，就是没吃过。

　　江不尽是个生存欲望很弱的人，他没有喜欢的美食，没有喜爱的美景，他也没有热爱的家人，他就只有自己，他很孤独。
　　江不尽不知道自己是孤独的，他习惯了这种滋味，只把它当做人生。

　　柳维陪在他身边，让他少了孤独，他快乐不少，但他的生存欲望依旧不强，仍旧随波浮沉。
　　但好歹，江不尽知道柳维希望他好好活着，所以江不尽如今活的还算努力。

　　有些小幸运的事情是，在柳维不厌其烦的教导下，江不尽开始有了一点点的审美意识，他知道怎样是美的。
　　遇到美景的时候，他也会有一点快乐的感觉。

　　初升的太阳，美的。
　　摇摇欲坠的夕阳，美的。
　　清澈见底的河水，美的。
　　一望无际的草原，美的。

　　以前那些平凡的事物，在有了审美意识后，都开始美的不可思议。
　　而柳维，更是美的。
　　在江不尽还没有什么审美意识的时候，他就觉得柳维非常不同，以前他找不出词汇来形容，但如今，他知道柳维是美的。

　　美在他不弯的脊梁，坚定的信念，广阔的才学，以及柔软的心。
　　江不尽一日一日的靠近柳维，则越深刻的了解柳维的美。

　　晋璜不知道柳维和江不尽的过往，叽叽喳喳的说着不少话。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的信息都交代完成了，原来晋璜心里还有个小秘密，他在晋家一直是被欺负的人，所以他这次出来，也是想要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荣归故里。

　　晋璜有点不开心的说：“他们都觉得我很笨，不爱和我玩，但他们也没聪明到哪去，夫子还不是一样骂他们。”
　　柳维伸手揉了揉晋璜的头，“你确实很笨，哪有人敢孤身一人就上路的。”

　　晋璜愤愤的扯下柳维的手，“你还不是和江大哥两人孤身上路了。”
　　柳维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我们怎么能和你一样，你江大哥武功盖世，而我才华横溢，一文一武，自然就能结伴上路。”

　　晋璜委屈道：“所以你们两是天作之合，而我就是被你们带着的拖油瓶了。”
　　柳维被晋璜的形容词惊了一下，“哪有说两个男人天作之合的，你也不是拖油瓶。”
　　晋璜红着眼睛，带着哭腔说：“我就是，他们都这样说。”

　　柳维不得已，只得从怀里掏出手绢帮晋璜擦掉眼泪，“谁敢这么说啊，我觉得你很可爱。”天真鲁莽又勇敢的可爱。
　　晋璜抱着柳维的腰，“我和你们结拜好不好，以后江大哥就是大哥，你就是二哥，而我就是三弟了。”

　　柳维还没说话，江不尽在一旁断然拒绝，“不行。”
　　晋璜说：“为什么呀？”

　　江不尽把柳维从晋璜的怀中扯出来，他不想和晋璜结拜。
　　晋璜只是个陌生人，而他和柳维的关系，或许早就比兄弟更加亲密了。

　　江不尽并不想晋璜加到他们的队伍中，晋璜一看就是个叽叽喳喳的类型，到时柳维不知要多操多少心。
　　而且，江不尽心里有一点点阴暗的想法，他希望只有自己能和柳维这样的亲密。

　　柳维不知道江不尽的想法，此时还在琢磨如何才能把晋璜劝回家。
　　他也不想带着晋璜，晋璜还是个孩子，看起来不到十四岁，还不到征兵的年纪呢，他何必把小孩子带到战场，害了他一生性命。

　　晋璜总是不明白大人们的担忧，他在家无人在乎，自顾自的长到了这个年纪。
　　自顾自长大的孩子，不爱听大人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