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中之物》花中狂客

54、言归于好

　　冬风萧瑟，落了叶的柳树枝随风飘摇。

　　姬千秋下了马车，她手上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木匣子，里面装着几盘特地为柳姝做的糕点。她抬起头看着高墙里露出来的柳枝，面上仍清清冷冷，心底却有些不安。

　　姝儿应该会原谅她吧？

　　即便她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不过一愣神的功夫，柳府的婢女便已匆匆向她走来，恭敬地屈膝行礼。姬千秋优雅地摆了摆手，示意下人们不必多礼，便随着婢女来到会客厅，独自坐在大厅里等候柳姝的到来。

　　柳府是她从小就经常出入的地方，她与柳姝情同手足，虽说不是亲姐妹，但她可以确定她们对彼此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姬千秋端起婢女奉上来的白玉茶杯，掀起盖子轻轻吹着气。

　　虽然上次在厢房里柳姝对她恶语相向，但柳姝平日里就是一个性子很急、有话直说的人，她倒也不会真的把那些气话放在心上——

　　看多了尔虞我诈与勾心斗角，柳姝毫不隐瞒的率直便更显珍贵可爱了。

　　不过半盏茶时间，柳姝便已踏着犹犹豫豫的小碎步慢慢走来。她身着一袭鹅黄色留仙裙，外披一件白色的狐裘披肩，可爱的小脸被寒风吹得微红，别进云鬓里的珍珠步摇簪正轻轻摇晃着。

　　柳姝走进大厅，先假装不经意地看了姬千秋一眼，对视后又急忙垂下眼眸，神色有些尴尬。

　　她敢说自己是最了解柳姝的人，眼下好姊妹这般模样，定是觉得心虚又愧疚，不敢主动找她认错罢了。

　　姬千秋笑了笑，站起身子向柳姝走去，嘴里故意转了个话题，轻声说：“肚子饿不饿？尝尝我亲手做的海棠酥饼吧。”

　　果不其然，柳姝这小吃货双眼一亮，睁大眼睛看她：“海糖酥饼？你亲手做的？”

　　姬千秋嘴角含笑，温柔地微微颔首：“嗯。”

　　“奇了怪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姬四小姐竟然会亲自下厨做东西给我吃。”柳姝咽了咽口水，“今日我可算是有福气了。”

　　即使闹了变扭，她的言行举止还是如此淘气。

　　姬千秋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便拉着柳姝一起坐下，打开精致的食匣子：“尝一尝吧。”

　　柳姝听话地拿起一小块酥饼，毫不犹豫放进嘴里，细细咀嚼之后满脸震惊，大声夸奖道：“可真好吃！”

　　女孩的脸鼓得像松鼠，小鸡啄米似地点着头，真诚的赞叹道：“这厨艺我真服了，比府里那些大厨做得都好吃。”

　　她勾了勾唇，正想调笑几句，却听见柳姝又说：“难道真如父亲说的，女子嫁了人果然会变得不一样？”

　　姬千秋一愣，心中有些迟疑，目光闪烁地说：“我还是我，不会因为嫁给殿下而有任何改变。”

　　柳姝抬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她，很是可爱。

　　“成亲那夜是殿下先做了一盘海棠酥给我吃。”姬千秋抿了抿唇，解释道，“我当时觉得特别好吃，又怕在厨艺方面输给他……才亲自动手学习如何做糕点的。”

　　“事事追求完美这一点你倒是没变过。”柳姝扬起一抹微笑，她圆润可爱的小脸肥嘟嘟，又急忙再吃了一块，“我单方面宣布，傅弈的手艺绝对没有你好！”

　　姬千秋被她逗笑，柔声说：“吃慢点，都是你的，没人和你抢。”

　　柳姝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头，咕嘟一声把糕点咽下肚子，又不说话了。

　　“怎么了，这个表情。”

　　柳姝眨了眨眼，小声嘀咕：“那日我的态度那样差，我还以为你定再也不理我了……”

　　“可你对我依旧这么好，我心里难受。”她抬起双眼，大大方方直视姬千秋，“我不仅怀疑自己的好姊妹背着夫君勾.引男人，还对你恶语相向，对不起。”

　　“是我被那可怜的嫉妒冲昏头脑了。”

　　姬千秋薄唇仍带着笑，身姿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仪态优雅又得体：“我并不介意。再说了，我自然是该对你好的。”

　　柳姝从小就没了娘，父亲柳太师整日忙于教导皇子公主，姐姐又因身有隐疾而不能与人过多接触。

　　她到底是死过一次的人，虽说重生后的年龄依旧年轻，但她的内心早已阅尽沧桑，对所爱之人的包容性也更大了。

　　柳姝不仅是她的好朋友，更是一个需要宠爱的妹妹。

　　“我发誓，我对莫凌霜从未心动过。”姬千秋怕她尴尬，便主动谈起这件事，“姝儿，希望我们再不会因为这样无厘头的事而伤了多年感情。”

　　柳姝粉唇嗫嚅几下，没有说话。

　　“可那莫世子……”姬千秋顿了顿，到底没敢把被莫凌霜绑架并差点猥亵的猜测说出来，只说，“我不看好他。”

　　“嗯，我和他也并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是我的单相思罢了，他烦我烦得紧。”柳姝没有生气，轻声细语道，“可我就是喜欢他，千秋，我该如何是好？”

　　“我不想嫁给别的男人。”

　　还没等姬千秋说话，柳姝脸色忽然一变，凑近她鬼鬼祟祟地说：“对了，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父亲想把我嫁给楚小公爷一事？”

　　“记得，怎么了？”

　　“听说他家的楚国公和楚二小姐昨日终于醒了……”柳姝皱起眉，捂着嘴用气声说，“但是不知怎么回事，他们父女二人醒来后竟然变得疯疯癫癫的，连话都说不清楚。”

　　“这下父亲再也不会劝我嫁给楚小公爷了，也不知到底该不该开心。”

　　柳姝说罢抬眸看着面前女子，有些担心地说：“可是外面的人都在偷偷议论……说他们是因为与恒王妃起了冲突才变成这样的。”

　　姬千秋脸上没什么表情，淡淡道：“毕竟他们前脚刚出恒王府，后脚就被马车撞晕了，会怀疑是我动的手脚也算得上正常。”

　　她揉了揉眉眼，轻声问：“你还知道什么事吗？”

　　柳姝摇摇头，一脸茫然：“还有什么？”

　　“没什么，我随口一问罢了。”姬千秋故作轻松地笑了笑，隐瞒了太子夫妇已死的噩耗。或许对天真单纯的柳姝而言，知道太多反而会伤害到她。

　　皇室的事，从来都是越少掺和越安全。

　　姬千秋站起来：“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好。”

　　把误会说清楚后，两人关系比从前更显深厚亲昵。柳姝紧紧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把她送到柳府大门。

　　“姝儿，明日我那两个哥哥终于要回京了。”姬千秋站在马车旁，侧过脸看着柳姝，“届时姬府会为他们举办一场接风宴，你也来玩吧。”

　　“好，我已经收到夫人的请帖了，我会去的。”

　　柳姝目送她上了马车，冬风吹起她鹅黄色的裙摆。

　　“明日见。”

　　*

　　恒王府 沧北殿

　　月黑风高，寒风砭骨。

　　姬千秋冷着脸走进位于北侧的主院，她精致高挺的鼻尖被风吹得微微发红，肤若冰雪，整个人美如谪仙。

　　方才回府的途中她总感觉有人跟踪，坐在马车里偷偷从窗外望去却什么也没发现。后来下了马车，那诡异感觉却更明显。

　　附近似乎有某种毒蛇般的眼神死死盯着她，那感觉如芒刺在背。想到或许是莫凌霜或莫伯伯，她心中更觉厌恶，几欲作呕。

　　姬千秋左右环视一圈，偌大的殿中连个人影都没瞧见，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轻轻摇曳。

　　这几日，她与绿萝的关系明显淡了许多，甚至冷漠到不曾见过几面。

　　——绿萝真的已经背叛她了吗？

　　虽然心中不想承认，但以她对绿萝的了解，绿萝最近反常的言行举止已经让答案昭然若揭。

　　姬千秋深深吐出一口气，心中更觉压抑。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找绿萝把玄武宝玉与致幻迷香的事说清楚。

　　——绿萝一定有什么苦衷。

　　她打定主意，转身就往偏远走去。沧北殿就只住着她、傅弈、绿萝三个人而已，其余的婢女小厮都住在西配楼，只有每日辰时之后才可进入沧北殿。

　　毕竟她并不想被其他人知道，她与傅弈从未同房过。

　　姬千秋脚步微顿，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暗暗把注意力集中起来。

　　院子里挂着许多盏灯笼，寒风凛冽刺骨，以至于那些灯笼被吹得左右摇晃，树的影子倒映在地上，像舞动着的鬼影。

　　姬千秋刚走没几步，果然听见耳边传来另一个人身上衣料微弱的摩擦声，她瞬间头皮发麻，迅速转过身。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身着蓝衣戴着面具的男人，他离得极近，整个人都快贴到她背后了。男人身材高大，此时正高高伸着手，手掌如虎爪，做攻击状。

　　这是当时迷晕并绑架她的那个狐面男人吗？

　　姬千秋杀心顿起，她拔出别在腰间的月翎剑，抬手便往男人的颈项刺去！

　　然而这个男人不是太子，他明显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只轻轻侧过头就躲掉了姬千秋的攻击。他轻轻笑了笑，脸虽然被面具遮着连眼睛都不露，那笑声却颇有一种欣赏的意味。

　　姬千秋只一招便拜了下风，可男人丝毫没有要杀人灭口的迹象，反而招招点到为止，故意露出许多破绽。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停下动作直直看着面前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