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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盈亏 ...

  •   腊月二十二,宫里各处都为新年而忙碌着,宫外各府也是热闹非凡。这里面当属怀王府最是热闹,樊昌还有差不多半个月就要生产了,各个府上都争相往这里送来小孩子的用品,荆蕴谦也是少有地将王府大门敞开,吩咐府中人迎来送往。本来他今天要去刚刚封了太尉的修定涛那里去商讨一份兵马策,还没出门就被陈帝身边的马骉截到了宫中,马骉一路将荆蕴谦带到了陈帝的寝宫。陈帝卧在榻上,咳喘得厉害,荆蕴谦有些惊讶,才一日未见,陈帝怎得突然苍老成这样。
      然而陈帝断断续续地自言自语了半天,荆蕴谦终于听明白了陈帝今天要他来此处的原因和用意:荆蕴彰在狱中见忏悔无望便口出不逊,多番辱骂陈帝和朝廷。陈帝原本念及他膝下还有幼子幼女想让他们一家前往琼州就罢了,可是就在齐槛祭祀的当天早上,盈王府看守发现怀着身孕的李梦君和侍卫私通。严刑拷打之下李梦君承认了代琤和腹中的孩子都是那侍卫的。陈帝已经赐死了李梦君和那侍卫,连代琤也一同杖毙了,因为如玥一直养在荆蕴谦这里,且齐恪闵还在世,便叫荆蕴谦给如玥找个寻常人家送走。而荆蕴彰,断断是活不过除夕了。
      荆蕴谦有些懵然,都道天子无情,大概就是这样吧。
      “蕴谦,其实朕知道。当年是他下令向殿内放铁铩的,也是他下令屠杀之后放火。你就当他是为了宬王府一脉能够做上天子。”
      陈帝这句几乎满是央求的命令换来了荆蕴谦的:“儿臣明白。”陈帝得到了荆蕴谦肯定的答复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对荆蕴谦来说,这不是第一次到死囚牢,但是每一次到死囚牢都给他不一样的感觉。十四岁那年,沈太后赐死了当年御史大夫陆隐,当时尽管荆蕴谦和百官都苦苦哀求沈太后不要杀陆隐,但是陆隐在朝堂上谏言让沈太后还政于天子这件事还是让沈太后在厉声斥责了他之后直接被打入了死牢。就在陆隐被腰斩的前夜,荆蕴谦去送他,那是他第一次去死牢,那里的腐败气味虽然和整个天牢里的味道别无二致,但是这种腐败中还多了一份冰冷和绝望,那是死亡前的绝望,尽管是在六月,荆蕴谦还是感受到了无处不在的寒冷。这些年过去,他始终忘不了陆隐最后一眼望向他时,笑眯眯的眼睛里透出的萧瑟。陆隐死后,荆蕴谦不许再有人被关进关押过陆隐的那个监舍,并在监舍正中立了一个刻有“陆静修公殉国处”的石碑。宬顺年后,陈帝推翻了很多惠冲年间立的碑传,可是偏偏在死牢中的这块碑没有推倒,之后荆蕴谦每次路过这间监舍,都不免向这里望一望,仿佛陆隐一直在这里看着自己。
      因为陈帝采纳了《怀柔策》,近几年死囚牢里的犯人格外少。荆蕴彰被押入这里的时候格外提出要关押在有石碑的那间,事情层层报到了耿逐鹤那里,耿逐鹤觉得反正不让关押的政令是惠冲朝的,盈王毕竟是王室公卿,人之将死没有拒绝的理由。可是荆蕴谦刚向典狱司询问了关押处,便黑了脸,耿逐鹤见状赶忙遣散了身边所有人,荆蕴谦闷声说道:“你可知道陆静修的死为何被称作殉国?那是关在天牢里的人不计其数,只有他是直言进谏,只有他是一心为着大陈,而旁人呢?”
      耿逐鹤头上的汗一下子就流了下来,这一点他确实欠考虑了,而被荆蕴谦指出来对耿逐鹤来说就更严重了——自己的意识确实存在欠缺。荆蕴谦也没有对这事深说下去,只问了耿逐鹤给盈王备下了什么。耿逐鹤从身后桌案上取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匕首、毒酒和白绫。荆蕴谦瞟了一眼,将匕首拿到一旁,又将随身带来的木匣放到了匕首的位置。
      “这是?”
      荆蕴谦接过耿逐鹤手中的托盘,一边向死囚牢方向走去,道:“耿大人留步吧,这是我们兄弟之间的事,今日本王既然来做这监刑官,必会遵守职责,只是我们兄弟之间还有些话要说,还望大人理解。”耿逐鹤没有说话,因为就在荆蕴谦来之前,他就收到了陈帝亲笔密旨命他亲自前去监听荆蕴谦和荆蕴彰之间的对话,但是这一次耿逐鹤真的不会去监听了。一个一心想着朝廷的亲王,无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天下?他将所有死囚牢里的狱卒全部遣了出去,更将其他所有死囚牢转移至刑部地牢之中,整个死囚牢此刻只有三个人了。耿逐鹤虽然知道自己的行为正在和“龙庭校尉”四个字背道而驰,但他从没像此刻这般坦然。

      “果然是你。”
      盈王的声音虽然残破,但是透过这声音,荆蕴谦还是听到了他内心深处的骄傲和不甘。荆蕴谦将托盘放到地上,又将三道铜锁一一打开。走进监舍后他将托盘放到了一旁,扯了一把地上的稻草,坐在盈王的对面,又从怀里取出来一颗枣子放到盈王面前,说:“宬州的枣子天下第一,可是到了建邺,我院子里的枣树今年就只结了这么一颗。”
      盈王的发髻早已经不许用玉簪梳起,但他还是用一根布条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听到荆蕴谦的话,他坐直了起来,声音还是那么不可一世:“就凭你,根本不配在我面前提起宬州。”
      “哦?为什么呢?”
      盈王拾起了那颗枣子,迎着地牢的一条光端详起来,过了许久才说:“你知道吗?小时候我特别想到建邺看一看,因为所有人都说建邺人说话好听得像唱歌一样。后来我终于到了建邺,听见你的一口建邺话,我嫉妒得要命。我努力改掉我说话时所有宬州口音,为的就是不让任何人在我背后指指点点,说我的不正宗。”
      荆蕴谦抬头看了看盈王,笑道:“可是在我听来,你的宬州口音丝毫没有改掉啊。”
      “对,没错,那是因为你……”盈王的声音忽然压低了许多,“喝了二十几年的长江水,心里早就归附你那位祺弟弟了吧?”
      荆蕴谦点了点头:“生在哪里不重要,长在哪里才重要。你说得没错,宬州那是你的故乡,不是我的。”
      盈王听到大笑道:“荆蕴谦,原来数典忘祖说的就是你呀。我若是早一些发现你是这般阴险,就该杀你后快!”
      荆蕴谦将双手一摊,道:“其实你早就想杀我了,不是吗?十二年前你明知道你弟弟就在殿中,还跟下雨似的往殿里放了那么多的铁铩。后来我心想着远离些朝廷上的是非,你还不死心,觉得我认识的那些旧臣于你有利,眼看着荆蕴辞靠不住了得再培养个心腹,就巴巴地找了个什么韩初远来我这邀我出山,弄得我这心痒痒。再后来你发现我没有荆蕴辞听话,就处处设计我。先是把北周和亲这件事塞到我这,后来又在汝南给我一闷棍。但是有一点我真得批评一下你府中的师爷,堂堂盈王府幕僚,居然找了个廖桓那样的二傻子来替你们办事?到头来大理寺也丢了。”
      “我没有!”盈王怒吼道,“我虽恨毒了你,但是你荆蕴谦喜欢的手段,我荆蕴彰不齿更做不到!”
      荆蕴谦想了想,笑道:“好好好,算我冤枉你。但是我得谢谢你,原本我都想了,下半生就当一个闲散王爷,在府里养好身子以后就去游山玩水,但是你邀请我出山了。话说这权利真是个好东西,不仅能帮助自己,还能帮助别人,最主要是能除掉你。”
      “偷鸡不成反被鸡吃说的就是我啊!我是不是得恭喜你啊,卧薪尝胆十二年,终于把我扳倒了。哦不,是你终于说服了父皇,杀我。”
      “时至今日你还认为杀你的人是我?”
      盈王听到这句话,“嚯”地一声站起,大声说道:“要不然呢!我堂堂一品亲王,我的母亲是当朝皇后,我的王妃是将门独女!任凭哪一样,是你这个南宫质子比得了的?”
      荆蕴谦头也没抬,依旧摆弄着手里的干稻草,一边说道:“这又怎么样?”他坐在了一个盈王够不到的地方,盈王的一只手和一只脚被手指粗的铁链拴着,他用另一只手指向荆蕴谦厉声骂道:“若不是我一时失察中了你的奸计,就凭你荆蕴谦也能有今天?”
      荆蕴谦站起身,抬起头说道:“你总说我阴险,可你为何不想想我为何阴险?没有人生而阴毒,除非他一直以来所见的也都是阴毒的。你且在这里和我说来说去,当年你为了彻底杀死我,不惜烧了整座广寒庭,后来怕我没死彻底,还拦腰刺我一剑。这些事你想让我忘了,我就会忘了吗?我承认,宫变之后我脑子不好使了,但我还不是傻子。赵国公的案子,看似你摆了缙王一道,但是实际上胆战心惊的人是你,因为你发现真正能治国的良才、世家没有一个归顺于你。所以你一边来找我,一边又招徕当时投靠在我府上的韩初远。你想让我帮你联系旧族,利用完我以后,再把我杀了。说了这么多,我忍不住问你一句:其实一直以来你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死吗?”
      “难道还会是别的吗!我想不到别的,每天只盼着你!死!”
      荆蕴谦奚落地笑道:“原来堂堂一品盈亲王的心中满满都是兄弟之情啊,你心里难道就没有一丝害怕?因为你的私欲,安定了数十年的北疆可能会不宁?或者你夜里就不怕黄河数万冤魂夜半造访你的门廊?就算这些你都未曾想过,午夜梦回的时候你看着身边的李氏,心里就想不起齐夫人分毫?又或者现如今你人之将死,就没想起来这世上还有两个孩子等着见到他们的父亲?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败吗?就是因为你的心太满,也太空了。”
      “你倒是清高,你倒是心怀天下!”盈王向天一指,“太宗开疆拓土,还不是留下了四夫人相争的乱局?皇祖父周旋一生,还不是最后把江山托付给了女人?惠冲帝倒是心怀天下,然后呢?还不是被我一箭射死在了广寒庭!”
      盈王的这句话像一支铁铩,又一次刺向了荆蕴谦,他重重地叹了口气,强忍着自己的怒火,说:“秋夕宫变到底怎么回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举着勤王救母的旗号弑君,喊着铲除逆犯的号子杀死了满朝忠良,戴着仁孝的面具把一场宫宴变成了杀戮,炮制了一场惊天的阴谋。至今玉镜山上枉死的忠良和他们的遗孤都还背负着逆犯的罪名!荆蕴彰,这就是你的骄傲吗?你觉得那是你一辈子最耀武扬威的一刻,而在天下人看来,你的一举一动都让人恶心!”
      “对,我就是这样的人。我知道,你心里推崇的一直是惠冲帝,在你心里一直觉着父皇是篡位,对吧?”见荆蕴谦没说话,盈王得胜了一般扬起了声调,“你以为没有了宬王,惠冲帝就不会死吗?一个被自己祖母处处禁锢,被丞相处处要挟的好皇帝,他的天下又有几时掌握在他自己的手里?父皇为何那般顺意沈太后,说到底不还是沈太后间接害死的惠冲帝吗?父皇说过,这恩情他必须记在沈老太婆的身上。要是没有当年沈老太婆的淫威,父皇做梦也别想做皇帝。你记着你的惠帝,我却时时在心里感谢他。若无他,我又怎得今日辉煌?十二年间,我每天都祭惠冲帝一杯玉露桢,今天也不例外。”说罢,他伸手将托盘中的毒酒倾倒在地。
      荆蕴谦冷面道:“不知道惠冲帝要是听到你这话,心里该作何感想?”
      盈王指了指荆蕴谦,撇了撇嘴道:“他若是看到自己的江山最后可能会落到你这个南宫质子手里,估计会痛哭不已吧。”说罢盈王又摇了摇头,道:“不过也不一定,父皇那么多儿子呢,他怎么会把江山传给你这个心怀异念的病秧子呢,对吧?”
      荆蕴谦指了指托盘,冷冷地说:“罢了罢了,没什么好跟你继续说下去的,这三样你自己选吧。知道你的要求多,白绫是上好的余杭白绢,都是十六岁以下的女孩子在桂花时节沐浴后织就,按照你的习惯已经熏好了木樨香;毒酒是你最喜欢的玉露桢,可惜被你祭了先人;匣子里装的是你使的最得心应手的,御林外铁铩。”
      “荆蕴谦!”盈王大声吓道,“你做出这般胜利者的姿态给谁看?可是我告诉你,我不会认输!我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是将来要承继大统的。文治武功,你哪样比得上我?你看看你自己在这里惺惺作态,从头到尾的一个病秧子,江山交给你怕也是帝祚难延吧?”
      荆蕴谦笑了笑,道:“文治武功?您的文治,怕只是拜周蓟深所赐吧。再说武功,辽东战事怎么回事非要我说出来吗?再说我如今的身体为何这般,盈王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吧?不妨告诉你,我征战沙场的时候,只怕你还在宬州的暖阁里怨天寒呢。”
      “我早该看透你!”盈王虽声音狠毒,可是气势却弱了许多,“我被你看了个透,而你的事我却一点都不知道。”
      荆蕴谦咂了咂嘴,道:“还不是你傻?可是话又说回来了,谁又比谁多知道些什么呢?若非你张狂,我又怎知道堂堂盈王在背后竟做着卖国、拥兵的勾当呢?”
      “我卖国、拥兵,还不是因为我怕?”
      “你怕?你有什么可怕的?”荆蕴谦躲避开盈王的眼睛,没有看他。
      “难道你不怕吗?”盈王凑到荆蕴谦身边,轻声说道,“太子之位一天不定,这江山就随时有可能落到别人手中。今日是你,明日不一定是谁。这十几年来我没有一天不在惶恐中度过,所以我手中一定要有自己的力量,你能懂吗?”
      荆蕴谦摇了摇头,没有作声。盈王笑道:“你不会懂,因为在你眼中我什么都有,我的患得患失就是无病呻吟的矫情。所以人人都道嫡出的孩子最是愚蠢,从前我还不信,如今看来还真是如此。当初我为何就信了你的话,叫你出山?”
      “你该知道的,我既决定夺嫡,并非只你一条路可走。为何选你,我刚才说了,因为你傻,给了我最好的选择,明白了吗?”
      荆蕴彰的牙恨得“咯咯”响,他恨恨地说:“父皇一定是被你蒙蔽了眼,到时候我会让你身败名裂,然后用铁铩戳烂你的身体!”
      荆蕴谦冷冷地看向盈王,道:“到时候?你怎么还这么天真?十六桩按律当斩的大罪,就算玉牒为你挡了一道,你还得死上十五回,现在除了这十六条罪名,你还有什么?”
      “我还有什么?曾经我什么都有!”荆蕴彰声音极大,说给荆蕴谦,更是说给自己:“我有父皇的垂爱,有母后的慈爱,更有夫妻的情爱,可是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你!荆蕴谦,开始游走于朝堂之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父皇开始不重用我了,而母后为了我,不惜瞒着我双手沾满鲜血,又被一个自己恩养了二十几年的狼子谋了性命。到头来结发之妻自尽,我还有什么?”
      荆蕴谦冷冷地说:“曾经……谁不曾有过辉煌的曾经?别在我面前提曾经,我恶心!你母亲为了给你谋一个所谓的光明前程杀了那么多人,时至今日你还觉得她是被人谋害。就像你现在,做了那么多恶事,还以为是我算计的你,真不知道你活得到底是明白还是糊涂。”
      “对,我知道你恨我,恨我母后,那你怎么不去恨父皇?是他让你和你母妃来到建邺为质,也是他有了新欢就忘了你们母子,更是他举兵南下杀了你的少年天子,你怎么不去恨他呀?”
      荆蕴谦抬眼看向盈王,说道:“爱也好,恨也罢,爱恨对于你而言没有意义。你觉得你身边的幕僚百官是真的敬仰你,你倒台了还不是树倒猢狲散,罢黜的罢黜,退隐的退隐;你觉得李嗣音是你的外戚,做些越矩的事没人敢怎么样,还不是腰斩弃市十余天无人收尸?还有,难道你就没发现代琤长得跟你一点都不像吗?不过你不用担心,代琤已经跟他亲生父母去那边团圆了。哦对了,这可不是我干的,是陛下……你父皇,亲笔御旨。”说罢,荆蕴谦向后退了一步。
      “你放屁!”盈王的眼中仿佛能喷出火来,“都是你!荆蕴谦,我要杀了你!”
      “是我逼着你母亲杀人了,还是我逼着李嗣音为非作歹了,抑或是和李梦君通奸之人是我派去的?你自己都活不明白,还指望着把天下治理明白,醒醒吧荆蕴彰!”
      荆蕴谦眼见着盈王眼中的怒火渐渐熄灭,取而代之的是绝望,渐渐的绝望也消失不见,他的眼睛里再看不到一星半点的神色。坚冰一般的沉寂过了许久,盈王打破了这沉寂,那声音如同枯草一般:“我输了,我承认。”
      荆蕴谦想了想,刚要说话盈王就又说道:“但是你赢得也不开心,对吧?”
      “我?”荆蕴谦叹了一口气,“从前即使再不开心,今天也该开心一把了。我记得上一次这么开心,还是惠冲帝元启十年的中秋之夜。”
      “果然,你是惠冲余孽。”
      荆蕴谦咂咂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这么跟你说,除掉你我确实存了私心,但大多还是民心所向,我只是从中帮了民心一把罢了。若说我为了除掉你而费心费神,那倒真是犯不上的。不过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如玥,哪怕她将来有一天要离开建邺,我也会保她一世周全。”
      “我这一辈子,以为收买尽了天下的人心,最后却连任何一人心都没有看透过。”盈王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他托着沉重的铁链走到荆蕴谦身旁,耳语道:“荆蕴谦,你看我特可笑是吧?”
      荆蕴谦没说话,他转过身,走到了监舍门口,冷冷地说:“家里有重身之妻,手上不沾能血,盈王殿下,请自便吧。”
      盈王干裂地大笑起来,他的笑声越来越稀薄,过了许久终于恢复了平静的语气,“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能生在寻常人家,找三五知己坐于临川茅屋,对轩酣饮,好不痛快!”说罢,他忽然俯身从木匣里取出铁铩,用力刺向了自己的左胸,一个沉闷的声响过后,安静又一次爬满了这间阴冷的监舍。
      盈王栽倒在了殉国碑前,血顺着他的胸口向四处流去。荆蕴谦皱了皱眉,轻声说道:“你父亲杀死了我父亲,你母亲逼死了我母亲,你射杀了我满朝忠良,如今你死了,为何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陈帝听闻盈王自戕之后,沉默了许久。他拿着那支已经擦净了血迹的铁铩和箭镞,质问耿逐鹤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陈帝心中,他不希望荆蕴谦是一个为了一箭之仇而逼死兄长的人。毕竟铁铩已经梗在他们二人中间太多年了。
      “回陛下,怀王殿下是正常带着白绫、毒酒和匕首前往的,但是盈王见行刑人是怀王殿下,便点名要怀王将那匕首换成铁铩。刑部一直都放有十支铁铩的,怀王便取了其中一支。盈王先是将毒酒倾倒,说是祭奠废后何氏,更是祭奠自己。然后便用那外铁铩自戕了。”
      “这孩子……还像小时候,倔得像一头小毛驴。”陈帝忽然笑了,“小时候,朕见他倔强,就给他起了个昵称叫小毛驴,他一听这个名字就不高兴,朕就说以后他分封了就该被封个‘驴王’,他就噘和小嘴怎么也哄不好……你说这么个小孩子说长大就长大。长大了,朕却再也看不透他了。”陈帝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从眼角滑落出来,他的笑也逐渐变成了哽咽。
      万洪和耿逐鹤都没敢抬头,只一个劲儿地说:“还请陛下节哀。”
      “朕没什么可哀的,他当年就是用这东西杀了几百人,害得蕴谦至今都饱受病痛折磨。如今他用这东西自戕,也是报应轮回。”陈帝狠狠地攥着铁铩,竭力忍住哽咽,“万洪替朕拟旨,着令各部今起销毁所有御林铁铩,新年后如发现仍有私藏使用的,一律按照谋逆罪论处。”

  •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把嘴咬了以后,特别爱溃疡?关于本章,我嘴疼——吃丸子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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