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janet是老板娘

6、第三章 清辉沐楼台（上）

　　新月如勾，那撞简陋的木屋前，一个墨色的身影靠着斑驳的门柱，坐在楼阶之上。星移斗转，淡淡的月光下，他的背影萧索而孤单。十年了，十年前那场天下第一的大战，至今还在眼前。

　　那一夜的月光，和今天一样是冰凉的，太华山巅之上，几块一人多高的嶙峋巨石围绕成了一张简易的擂台。台上身影翻飞，兵器交接不时翻溅出几许火星，发出刺刺的摩擦声。擂台从早到晚已经打过了好几轮，眼下能上台的都是这高手中的高手了。台下站着的数百武林人士，纷纷交头接耳，谈论着台上比武的人，分析着招式，猜测着谁输谁赢。而他就站在这人群之中，握着那把黑沉沉的兵器，安静的沉默着。

　　台上一声大喝，一个人影斜飞了出来，直直撞在了地上，吐将出一口鲜血，就不省人事了。台下，霎时有人哀嚎着扑了上去，将人扶了起来。人群又骚动了起来，旁边有人说：“这苌桉剑果然不同凡响，连北怋山的莫老都拜在剑下，李大侠这武林盟主我是服了。”

　　“苌桉剑李琊确实厉害，可就是毒了点，莫老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了，刚才那一剑竟能将他逼出台，这伤有的治了。”

　　“你知道什么，这争的可是武林盟主，刀剑无眼，死伤也是寻常，比擂怎可有妇人之仁。不过今天，死了也快有30来人了吧。”

　　在群情激奋中，他慢慢的退到了一边。台上已经又站上了一个人，人群顿时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欢呼声，而在场几位武林泰斗的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感觉到全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沸腾着。他知道，这是最后的决战了。他沉默的站在了擂台边上，在人群发出的一声声潮水般的欢呼声中，听见自己的心跳安稳却充满力量。这全神贯注之时却没意识到自己的蓄势待发之势却落入了旁人的眼里。

　　“爷，台上两个人打了很久了，你说谁会赢？”白衣剑士兴致盎然的问着身旁一位白衣长者。被后者一瞪，讨了没趣，只得摸了摸鼻子干笑了两声。

　　“老厉一把年纪还争什么盟主，累我为了看他打这一架，辛苦赶了半个月的路，我容易嘛我。”白衣长者一副漫不经心的口气，可两眼却始终没离开台上。

　　良久，长者长叹一声，却是感慨道：“老厉啊老厉，你说你一把年纪何苦淌这趟浑水呢。英雄出少年，是他们的时代了。”白衣青年看了眼台上正在激战的两人，叨叨了两声：“爷，眼下可正是厉爷占上风啊。”

　　“就你那眼神，还是仔细看着吧。”长者的话虽顽劣，却不轻松。青年搭口道：“爷是慧眼，我怎敢跟爷比。爷说是，自然就是了。”

　　“你个不长进的东西，白白带你来看这架了。”长者举手示意要打，吓得青年作势讨饶，却没想到那手半道改了方向，指着前面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这少年等着上台很久了，这会还想上台的人想必也是身怀绝技，盼着一鸣惊人呢，你小子要有人家这志气，我做梦都乐呵。”

　　感觉到身后那道探究的目光，擂台边上那抹身影依然只是不动声色的沉默着。

　　此时台上的情势已经急转直下，苌桉剑的攻势已越来越凌厉，比试持续的越久，兵器的优势就越明显。果然，一道破空的剑气直扑对手的面门，站在擂台之外都能感受到这剑气的凌厉。当真好剑法。

　　势如破竹的剑气逼得铁掌退向了他这边。刚好使他看的仔细，这一剑直刺对方面门关口，若避势必要退，可这已是擂台边上，是退无可退了。铁掌长者大喝一声，双臂使力，竟合掌夹住了这飞来一剑。这一击，擂台之外掌声雷动，叫好之声此起彼伏。可他看得明白，那剑气未散，果然逼得铁掌招架不住，连连败退。待退到擂台巨石界上，若长剑不收，一刺中的，大概不死也重伤了吧。他就这样看着那长剑逼来，感到胸口在燃烧，他似乎看见那负隅顽抗的一方喷出滚烫的鲜血，顺着胸膛往下淌。

　　正热血沸腾之时，剑气突然半道换了方向，向对手的身后巨石而去。铁掌乘势侧身一避，在剑气和内力的夹击之下，竟将边上的巨石轰的粉碎。乱石四溅，他飞身而避之时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兵器。暗想：好厉害的剑气，这人在杀招之时还能控制剑气剑势，怕是还留有一手。

　　台上铁掌长者看着这碎石沉默了一会，对着长剑少年作揖道：“果然是少年英雄，深藏不露，老夫输的心服口服。”那少年持剑，露齿一笑，亦拱手道：“庄主承让。”铁掌翻身下台，喊道：“唐兄，江湖大有人才在，这架我输了，咱们喝酒去吧。”

　　台下人被这声高喊惊醒，大呼盟主之声。眼看着台上之人要下台而去，沉默如他，从袖里扯出一块蒙面黑纱，脚下发力蹬着边上一块碎石，飞身上台。

　　那是他一生都不会忘却的时刻。

　　“你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我们来比。”他不理会台下吵闹叫骂之声，对着得胜的少年剑士说。

　　“兄台既然有胆量上了台，又为何蒙面？若愿意赐教，在下定当奉陪。”那少年抖了抖长剑，说到：“在下苌桉剑李琊，可否问兄台高姓大名？”

　　“我和我的兵器都没有名字，我也不想做武林盟主，你很厉害，我只想跟你比比，我想知道我和你，到底谁会赢。”他说，“我知道你刚才对人留了情，你不必对我留情，我也不占你便宜，尽管用你最厉害的招数来跟我打，我也会用我最厉害的招数跟你打，你若不尽全力，会死的。”

　　苌桉剑震了震：“好，是你说的，我的苌桉剑是天下第一，死在我的剑下不要怪我。”李琊被这话激起，重新振作了苌桉剑，那剑身被内气充分灌注，隐隐震荡出声来。

　　“你是天下第一，杀了你，我就是天下第一了。”风灌满了他墨色的衣袖，他抬起右手黑沉沉的兵器，一声清冽长音，那柄黑沉沉的剑出了剑鞘，在月光的映照下，原本就诡异的黑色剑身竟泛出淡淡的青芒。这清芒淡得像层薄薄的雾包裹着剑身，若非细看，定是感受不到。可这异相却被擂台边上的几人看得仔细。李琊见这奇景，也是心中骇了一骇，“这古怪，我便劈了你。”当先下手为强，出了杀招。

　　那青芒被这月色缭乱，黑中泛青的剑锋映着淡淡的月色，挥舞起来甚是凛冽。

　　“当心了。”李琊挥剑而来，苌桉剑嗡响不绝，直指面门关口，如同去势激烈的蛟龙挥舞着锋利的牙爪迎面扑来，势要将他撕碎一般。“很好”，他心想，苌桉剑终于使出了全力，果真利害。他面无表情地抬起那柄黑剑，置于身侧，也摆出了架势，“那么，也接我这一招吧。”苌桉剑直指面门大穴，，对方却不全力护持，反而全无遮拦，李琊心中大喜，看来这一击便是绝杀了。李琊先前被他言语怠慢，本就负气在心，现在招式已发，运气更是不敢怠慢，提足功力，此招志在必得。眼见剑气临到对方面门之前，正待一剑刺入，了结这场比试。可一道金芒闪过，苌桉剑剑气去势突然失了目标。紧接着李琊听到一记裂帛之声。待得站定后，笑了笑。眼前的世界突然变得苍白，力量正迅速的离他而去。李琊嘴角勾起一个细小的微笑，他的苌桉剑终究未刺空。李琊望着前方，轻轻吐气：“我看见风将云一劈为二。好快的刀。”

　　听见李琊说的话，他看了一眼无力垂下的右手，鲜血顺着他黑色的衣袖流淌沿着黑色的峰刃向下蜿蜒成一条河流。“你也好俊的功夫。”他沉默的走下擂台离开。

　　经过那白衣长者面前时，他听见他说了一句：“你好霸道的刀。”他的手还紧紧握着那柄黑沉沉的兵器，鲜红滚烫的血淌满了黑色的锋刃，他想：“果然是刀啊。”再不理睬众人，自顾离去，不顾身后隐约传来的几声对话。

　　“唐兄，你方才说那人使的是刀？可我明明看见他是一剑刺中李琊的眉心啊。”

　　“老厉，你练的是外家功夫，兵家的门道看不出也是自然，他那一招很快，不是刺，是砍。你若不信，一会上台看看那李琊是不是头骨隔着头皮被劈成了两半。”

　　“呼”的一阵风吹过，竹叶发出轻微沙沙的声响，打断了他的回忆。那场大战结束之后，他又回到了这里，也是新月如勾，一样的月色，一样的竹林，他未曾想过还会再回来这里。可他来到木屋前，却听到清脆的琴声，屋里透出微微的烛光，一个窈窕的身影端坐窗前，她竟没有走。

　　小轩窗依着等你等你的姑娘，低眉垂袖和着一曲乐府唱。（歌词——摘自《桃花源》）

　　良久，他盘腿席地而坐。星斗在头顶缓慢的移动着，当天际的第一丝曙光亮起来的时候，他无声的笑了，竟听了一夜的琴。他悠然得看着一轮红日从远方的山峦后面探出头来。他抬起那再也无法握剑的右手，问自己：“你是欢喜的么？”

　　屋内的女子被说话声惊动，慌忙冲出屋来，单薄的青色身影，披着墨色的大篷，乌黑的发挽成高鬓，未施脂粉的脸有些苍白。望这门口那个黑色的背影，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伏在他背上哭出声来。他感受到背心传来的温度，听到女子压抑的破碎的啜泣：“你回来了？”

　　“恩。”他点点头，拍了拍攀住他肩头的女子手臂，将女人扶了起来，女人以为他又要走，死死地拉着他的衣袖。

　　他笑笑，从她手里扯回衣袖。

　　“你要走。。。带着我一起走。”她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别再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

　　他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是伸出手，为她捋了捋额边散落的碎发，“你的丹寇败了，我去给你买些新的吧。”

　　那天的晨光越来越亮，竹林在鸟虫的鸣叫声中从黑夜中彻底苏醒过来，一片又一片的在阳光中悄悄抽出新芽，嫩绿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