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少年时 之 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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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舌（上）
“我说，你小子也太好骗了吧。”两口热食下肚，风尘满面的大叔噗嚓着两只亮得不像话的眼睛~相当自来熟地调侃着秦书墨，“男人走江湖，要有戒心！”
“唔嗯……我知道，这个我听爹说过！这叫‘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对吧？”大力咽下塞了满口的胡饼和腌肉，书墨抢着答道。
大叔豪爽仰首干掉碗里的浊酒，兀自低声笑骂几句。“道理都明白，就是不照做！还真是个傻小子！哈哈哈哈~~~”
书墨听清了，不服气地一抹嘴，梗着脖子叫道：“我只信自己看到的，只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我看你不像坏人，怎地？！”
大叔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朗声大笑了几声。突然欺身到他面前，手腕微微一动，长了粗厚硬茧的大掌里瞬间就卧了一只长长薄薄精光四射的刃。刃尖贴着中指，隐在他的掌心里，大叔一掌虚劈在他眉心——外人看来，这汉子跟少年玩闹，手刀作势演练招式；只有秦书墨自己清楚，这泛着幽幽清光的利刃已经抵在自己眉间，只消一递，自己某只眼睛就算交代了。
刚才还明亮着的眼睛转瞬间就变得冰冷又犀利，这汉子一身风沙狼狈都已不见，浑身冷厉嗜血之气。整个人就像他掌心的利刃一般泛着凌厉的寒气！书墨本来还硬着头皮准备调侃着推开他的手，结果看见他沧桑的嘴角挂着的那一丝邪笑，于是暗自咽了咽口水，把调侃一并咽了下去，留在案上的手指微动，准备伺机去摸自己那双木筷。
“手……”仿佛看穿他的小小伎俩，那危险又嘲弄的声音戳破书墨想要用筷子反击的希望。
秦书墨开始出汗了。
正在此时。
“老三？！”老袁惊喜似的一吼，奔过来抱过那大叔的肩膀，不着痕迹地将他转了个方向，扬手就是扎实地两拳冲在肩窝：“真是你老小子啊！我昨个儿算日子还在想，你也该到了。果然！”
大叔收起刚才那昙花一现似的冷厉邪佞，又恢复了成了那个憔悴疲惫，但一双眼睛青年一般发亮的江湖汉子。
朗朗一笑，状似无奈的口吻：“没办法，老头子过大寿，不得不回啊。嘿嘿，虽然明知这次还是会被老头子赶出来。” 这厮一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的江湖无赖模样。
“要我这个外人看，老爷子只不过拉不下面子。哪成想你这混小子跟他老人家那倔脾气像了个十成十！哈哈哈哈~”携了那大叔入座，老袁掌柜嘴上毫不客气，跟那大叔倒是极为熟稔。一扬手，将坐在对席的‘小老儿’引给他认识：
“这是我蜀地的老主顾，秦老板。还有秦老板的小公子。”
转头道：“这位是凉州连家三爷……”
“老袁，莫再提那名头了，我一个被赶出来的人，怎好再把那家世挂在嘴边。徒惹人笑话。”那大叔毫不在意地哈哈一笑，截了话头过来，举了酒盏敬秦继：“连家逆子，连静棠。”
秦继乔装贴上的那两撇假胡子，翘得极为滑稽：“哦呀！莫不是漠上赫赫有名的侠义世家凉州连家庄？！驱沙匪，打蕃兵，保我星辉商人平安来往大漠，真是大大的英雄啊！！！今日得见连三爷，真是小老儿三生有幸！墨儿，快快来拜见连大英雄！”
“哎哎哎~~老哥哥，使不得。”那连家三爷有些头痛地好笑，一伸手，没费什么力气就把那不情不愿作势要拜的秦书墨托住。
觑见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连静棠暗中飞快的偷掐了把刚才吃了闷亏还有些气不顺的鼓鼓嫩颊，瞄着因为父亲在场不敢炸毛的豹小子狡猾偷笑。
“秦小公子聪颖伶俐，骨量坚实，确是武学佳才。适才在下跟公子闲谈几句，发现墨公子印堂明阔，性情开朗温厚。如若拜得名师门下，说不得将来又是一位武林大家啊。”
连静棠这句句仿佛说到了秦继心坎里，但他眼下还是老袁客栈里那个商贾小老儿，就也打个哈哈，将连家老三的话一带而过。
仿佛很不适应这种崇拜又客道的气氛，连静棠匆匆塞了几口胡饼熟肉，跟老袁道了句不能让那小兔崽子跑前面堵我云云，一溜烟地闪远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玉面小公子一席也要算账走人。老袁好笑的摸摸鼻子，马上，一道利落的小身影就冲了上去，拦住那面相温厚的青年，那双油渍麻花的小手一把攥住那小公子的白衣，高声叫道：“哎呀，几位公子慢走！”
秦书墨敢保证，他分明看到那双油手在雪白的衣料上用力捏了几捏、蹭了几蹭，确信那一尘不染的白衣染上了污迹才恋恋不舍地——挪了个地方——抓牢了继续蹭！
再看那小公子一直端着的漂亮面孔，此刻龟裂开来，变得精彩纷呈，书墨简直快要憋不住地喷笑出声。
玉面小公子的脸色赤橙黄绿的转了几圈，再开口时已恢复了那个冰霜不化的样子，只是口吻带着隐忍不下的咬牙切齿之声：“小姐这般急切，所为何事？”
“哎哟，死相！我说王公子，奴家不过是在后面宰羊宰到一半，来不及出来相见，你就等不及了？！媒婆陈大娘说你家自长安搬来，书香门第大户人家拉拉杂杂好话夸了一牛车，怎地这般不知礼啊。哪有没看到姑娘就跑的相亲之人哟！奴家不依！奴家不依！……”
圆圆脸蛋上挂着油滑神色，满身的市井之气。要不是这一番连珠炮似的娇嗔，还真看不出这店小二一般的少年是个女娃娃。
那小公子的脸色险些又变了几变，这次秦书墨肯定，他是真的在咬牙切齿了：“……小姐认错人了。在下姓连。”说着硬是把一方白袖自那油手里抽出，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见那店小二一样的小姑娘唱作俱佳地继续卖力：“哎哎~~别走这么快啊！连公子？连少爷？王公子不来，你也可以呀！公子屋里可有人了？是公子的话，做大做小奴家都愿意的~做什么跑那么快哟，你看奴家不美吗？……连公子？连公子？？”
这老旧客栈里，满堂的食客心里都快笑开了花：今天这顿饭吃的可真值——白看多少热闹！
这做戏的卖力，看戏的也好打发。其实人人心里都明白是那小姑娘无中生有：谁家媒婆脑袋被驴踢了？！要给这俩八、九岁，毛都没长齐的孩子牵线拉媒。偏偏大家都是市井俗人，看世家公子在这一身市侩气的小女子手上败下阵来，真是格外爽快解气！
秦书墨其实已经毫不客气地喷笑出来了，但袁掌柜的下一句话又让他硬生生把笑憋回去了。
“小圆，去，把自己弄弄干净。姑娘家这般不清爽，想教秦老板笑话爹吗？”
秦谷主眼睛里是赞赏之色，笑意盎然。这边厢，书墨的下巴却快砸面前的菜碟子里了：真有这样当爹的啊？！容得女儿大庭广众之下‘做大做小’地叫嚷，在意的却是‘打扮不清爽’……
秦继略有些失望地叹口气，傻小子，随机应变不拘小节，这才是我隐逸谷弟子该有的功力啊。
夜幕低垂。摒退了闲杂人等，袁掌柜才细细道来凉州连家庄的个中故事。
凉州连家庄，星辉王朝西部边陲的武林世家。大家长连海鹏，二十年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侠义英雄。成名二十余载以后，在他四十岁那年在凉州建起了连家庄。自此，二十年来连家庄弟子在西部边陲和浩瀚的沙海上行侠仗义，保护我星辉子民和商旅往来穿梭。
秦谷主捧了袁小圆刚烹的茶，接着说：
表面上，连家庄弟子驱逐沙匪、清肃马贼，打的是江湖宵小和土匪败类。台面下，近十年来不断出现的胡商、胡僧离奇死亡公案似乎都与连家庄有些关系，而那些死者，最后皆被确认是来自北部和西部荒蛮部族的探子和死士。且不说二十年前连海鹏建庄后，西陲通商之路繁荣了多少，十年前星辉军与北方草原部族那场‘十八将士归’的大战，星辉皇朝几乎是靠连家庄，才守住了星辉的西大门。
秦继放下茶杯，脑子里有了计较：刚刚过去的左毅与柳成风和蕃兵惨烈一战，镇守西陲的连家，究竟知道多少隐情呢？
老袁正色，道谷主所言不假。那连家庄确实不简单。这月初十，便是那连家老爷子连海鹏的六十大寿。到时连家子孙齐聚，怕是更有热闹可瞧了！
原来，那连家老爷子膝下三子：老大连静梨，老二连静梁，老幺连静棠。大哥连静梨与夫人琴瑟恩爱，唯有一事苦恼——膝下无子。于是，二哥连静梁的长子连垣，便被连海鹏老爷子视作继承人来栽培。不料八年前，连静梨的夫人怀胎十月，产下一子，唤作连城。连城骨骼清奇天资聪颖，加之又是连家嫡孙，连海鹏视作掌上明珠。那孩子真真是被连家庄上下捧在掌心上长大的！
“要说连城啊，不是别人，正是今日那傲气十足的白衣小公子。”老袁笑道。
袁小圆嬉笑着插嘴：“就是把衣衫借本姑娘擦手的那一个！”
瞪了一眼顽皮的小女儿，袁掌柜接道：“那沉稳青年，就是连家二爷的长子，连垣。舍了这温厚人材，偏去就那骄纵娃儿。连老爷子真是……唉，倒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个江湖俊才。”
秦继不在意地微微一笑：“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 忽然，他很感兴趣的问：
“那连家老三被逐出家门，究竟所为何事？”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少年时 之 舌（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