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少年时 之 隐崖逸湖 ...
-
“小狼~~~小狼~~~~”
清亮的女孩子声音因为喊了半天，已经有点底气不足的沙哑。
四周翠树芳草缭绕，这是隐逸谷人迹少至的最深处——隐崖的崖底。脚下碎石离离，都是崖上风化落下的乱石，隐逸谷谷主之女秦书悦拎着罗裙裙摆走得十分狼狈。
她才11岁，可爹说虚岁12已经是大姑娘了，今年春天上巳节时才行过了笄礼，改簪了发髻，换上罗裙。娘端详着她钿钗裙佩的小模样，笑言今后爬树下河的头痛事可就要墨儿一个人领家法了。书悦记得当时自己听不明白，只觉得脑袋被插得跟针包一样，新奇归新奇，可是好重好危险，好像稍稍晃晃头，那些东西就会掉下来。 “当然，还有这倒霉的裙子！”，书悦重重叹口气，看看周围无人，索性拢起裙摆塞在腰间。甩开大步，一声声寻将过去。
“小狼~~~~我知道你在这里！”耐性殆尽，秦书悦小脸蛋上带着怒红和薄汗，插着小蛮腰站在崖底，对着草木掩映的三面嶙峋山壁娇叱，“出来！”
少女娇俏的声音在山壁上漾出淙淙的回音。抱膝缩在一个掩在草丛后的小洞穴里，削尖的下颌抵在膝头，一只眼皮不情愿的挣扎着挑高，看到少女不曾发现自己，那瘦削的少年把自己蜷得更紧了些。
秦书悦喘着大气，再一次懊恼爹不许她练武。
从小，她就看着弟弟被爹捉去顶烛、站桩、扎马步。当时年幼，看弟含着两汪热泪练功时，还好庆幸自己不用受这苦。但是现在……腿也酸脚也痛，喉咙冒烟！呜呜~~羡慕死了爹那飞来飞去和千里传音的功夫！！书悦深吸两口气，重新掖了掖塞在腰间的裙摆，提起精神，准备‘亲自身体力行’逐个找找那草木遮掩后山壁上数不清的小山洞！！
“小狼！！小狼！！小……唉呀！……”
只想到上顾钗环下顾裙，独独忘了笄礼以后，自己罗裙下已经改穿了轻薄的绣鞋。这一番‘艰难跋涉’，薄薄软软的小绣鞋早已不堪操劳。就在刚才，一块尖锐的石子硌透鞋底，直接刺入了书悦的脚掌。
跌坐在地，看着鲜血直流的伤口和还嵌在肉里的石子，少女噙着眼泪，疼得一动也不敢动。
直到，一双不大的皂靴停在她脚前。
谷里的叔叔伯伯没人穿这种官家武靴，况且这尺寸……那么，就是——
“小狼？”
书悦抬起头，随着逆光的身影蹲在她面前，她的视线也终于瞄到少年平静冷漠的面孔。
自从1个月前爹爹带他进谷，书悦从没见过他脸上有别的表情……不，是从没见过他脸上有任何表情！他就像个会吐气的偶人，把自己游离在周围环境之外，不看不听不回应，只除了……和弟打架的时候。
弟弟书墨，是书悦的同胞兄弟。
龙凤呈祥，花开并蒂，当年谷主秦继原本期望自己一双儿女，将来无论是谁接下谷主之位，依靠隐逸谷冠绝江湖的消息情报脉络，都能成就为智决千里之外的武林大家，遂皆以‘书’字名之。可是看看在外面野得活像两只小脏猫的龙凤胎，秦谷主不得不打起了别的算盘，只传秦书墨武功的决定，也是那时做出的。
执起她受伤的脚，少年专注在她的伤势上。
书悦忘了眨出盈眶的眼泪，悄悄屏住呼吸，暗自打量他：“小狼……他，他的睫毛好长，挺挺的鼻梁，还有漂亮的眉毛……呜~~好想摸两把……”
她第一次离得这么近细看少年的脸，不禁看得痴了。却不知，在她神游到爪哇国的时候，少年早已撕下自己干净的中衣下缘，松开她的袜带，趁她愣神，抓住脚踝，一把拔出那块锐石，飞快除掉她染血的白袜绣鞋，接着开始用衣缘紧紧缠匝她的伤足。
“呀！！小狼！！！”少女的嗓音恢复元气似的尖叫。刚才盈在眼眶里要落不落的泪花，此时一下子涌了出来。唉，拔掉那块石头，果然很痛。
书悦狠狠盯住面前少年那依然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抿着唇低头包扎伤处，连看也不看她。
打出一个干净漂亮的结，少年最后端视那裹好的伤，开口：“左小朗。”
怒瞪着他垂下来的浓密长长睫毛，正打算强抢占为己有的少女一愣，连气鼓鼓的双颊都忘了消下去。
抬起眼看向秦书悦，少年本应清朗的声音很是低哑：“我不叫小狼。左小朗，我的名字。”
少女被他的目光烤得难过，于是撇过脸不看他。不安分地动动伤足，疼得一瑟缩：“嘶~~不是一样嘛！”
少年眸色黯了黯，粗声说：“左小朗。我爹取的。”
书悦听得这句，身子一顿，缓缓转脸看他：“那你有小名吗？”
迟疑，摇头。
少女盯牢他的眼睛：“那你的小名叫小狼好不好？”，那坚定又勇敢的目光，“我叫你小狼，好不好？”
左小朗的眼睛里闪过一阵无力，快得来不及捕捉，转瞬即逝。他站起身，将少女扶起来，接着背向她伏低身子，微微侧脸：“上来。我送你回去。”
风很轻，云很淡，阳光很暖，从隐崖崖底走出来，越靠近大家居住的逸湖附近，风光越是宜人。
隐逸谷藏身于巴蜀的灵秀山水之中，因为外人根本不得进入山谷的法门，这片少有人踏足的桃源仙境保持着最自然秀丽的环境。江湖人只道‘隐逸谷’是武林最全最迅疾的消息情报脉络，组织成员不过是一群面目猥琐的包打听货色。殊不知，‘隐逸谷’的消息网点遍布各地，其幕后的总部确实是一个叫做‘隐逸谷’的隐秘之地。谷主秦无敌，是江湖上少年成名的剑客，可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在声名最盛时娶妻归隐的剑侠，就是‘隐逸谷’的当家——隐逸谷谷主。
谷主夫人温婉动人，本是药农女儿的她当年意外卷入江湖纷争，没想到成就了一段武林佳话。隐逸谷有了她这位女主人，也渐渐成了各种名贵药材和奇花异草的宝库。
左小朗身材瘦削，但毕竟是从小习武的健壮少年。他稳稳负着秦书悦一路出了隐崖崖底，向逸湖湖畔的秦家走去。
伏在少年的背上，书悦永远有发掘不完的话题
“小狼，我重吗？”
“你耳后有颗痣呢，小狼。你以前晓得哇？”
“小狼，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左小朗红了耳尖，狼狈地清清嗓子：“你方才找我做什么？”
“咦？我没说吗？娘做了甜点，你、我、还有弟，一人一份。我找你回去吃啊。”
“…… ……”
左小朗在秦家门前放下书悦：“自己进去。”
“小狼？”少女瞪大眼睛。
少年自怀中取出染血的鞋袜，塞给少女。又从她腰间拿下掖住的裙摆，罗裙曳地，遮住她的脚。“男女有别。”
想想，又补了一句：“我见过的女子，从未这样穿裙。”
隐约记得夫子说过，女子不应让男人看到裸足。再低头确认一遍，那裙摆把伤足遮得严实，左小朗转身大步跨进秦家大门，完全忘记夫子那话的后半句——‘若是看了女子裸足，当娶了回家。以示负责。’
被少年没头没脑的两句话错愕在当场，秦书悦回过神来的时候，左小朗已经消失在她家大门里了。
“小狼！呀！……”急急想要追赶，却又忘了‘这倒霉的裙子’，小身子再次投奔了大地的怀抱。
忽地，一条臂膀从后面捞住她的腰，解救了她再次被裙摆绊倒的厄运。托她站稳，一双湛湛有神的豹儿眼撇到她手里血迹凄惨的鞋袜，马上火气四射地呛开：
“谁把你弄成这样的？？？”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少年时 之 隐崖逸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