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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这有什么打紧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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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吒”乃天地间第一个声音。
盘古开天辟地后元神尽散，□□化为崇山峻岭、江河湖海、日月星辰，各路妖魔借机纷纷抢食他的□□，他用尽最后气力，以“吒”的一声怒喝将各方妖邪尽数诛杀。
大抵这便是哪吒名字的来由，以杀伐之气与玉石俱焚的姿态护得众生一世安宁。
我早已痊愈，而哪吒却音信全无。
我于东海苦等无望，欲出去寻他，敖丙却严令我留在龙宫之中不得出去半步。我问他为何如此，他只回答这是哪吒的嘱托，他一日不回，我便一日不得擅出东海。
我问他哪吒人在何处，他不言。我问他哪吒为何迟迟不来寻我，他不语。敖丙似是铁了心不再回答我任何问题，然他已近乎给出答案。他面上的神情直直向我传递出一些信息，他告诉我明日他要离开东海。
我在屋中日复一日发呆，不食不寝，只是枯坐着。没人告诉我外面究竟发生什么，我却凭空嗅得压迫感，呈着山雨欲来之势，使我没来由心慌。
时隔五百年，我再度梦到那个少年。
七尺红绫于空中生生化作碎布，乾坤金圈压于巨石之下动弹不得，火尖枪折成两段，风火轮流炎不复。他于电闪雷鸣狂风骤雨中满身血污摇晃着挺立，眸中怒意撼动天地。他大喊了一声，如平地惊雷轰然炸起。
次日，敖丙风尘仆仆赶回，他推开门正对我时，面上的神情让我觉得刺眼。我想尖叫，扔东西，将整座山移入海里，只要不是这种表情，没有道理。
我闭上眼。哪吒保证过待我痊愈后接我回去。
敖丙面如死灰地将实情全盘托出时，我不知道自己是何种状态，只是总觉得一切来得太不真实，像是我至今仍活在梦中。我的脑子嗡嗡的，混乱又似乎非同寻常地清醒。我漫无目的地想，这是否为哪吒施的障眼法，另一个性质恶劣的玩笑。
哪吒五百年斩妖除魔，于六界魑魅魍魉中积怨颇深。他受天帝旨意征伐巨妖梼杌，被引入众邪魔早已设下的天罗地网，困于西境鏖战十日十夜，最后关头耗泽芝之身引九龙神火罩与十方妖魔同归于尽，肉身陨灭，六魄尽失，三魂仅余胎光尚存，太乙真人借天道灵法于戎羌之地将其取出，置于左旋天水华之上，然能否重塑精元尚未可知。
他道，哪吒分明知晓此中凶险，于临行前叮嘱若此去不回便将一截断藕与我，可保我千年灵力。他道，我与哪吒朝夕五百年，业已携上同源灵气，如若此出东海定会有戎羌一役的漏网之鱼前来寻我麻烦。
我模模糊糊听着，五脏六腑扭作一团，几欲撕裂肉身，然又于下一瞬一把火化为灰烬。敖丙的声音似是从远方传来尚不真切，直到我手里不知何时被塞了块帕子，随即才意识到已泪流满面。
“敖丙，我要离开东海。”
“不可，哪吒叮嘱过，需由我护你周全。”
我笑了笑：
“他曾说，他的命他自己来扛，那么我的命亦有我自己扛。”
“若遇妖邪作乱——”
“求之不得。”
“你怎可能——”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一晃五百年。
我同哪吒待在一起的五百年，我踽踽独行的五百年，所见截然不同，又并非只是物是人非时过境迁。
我目睹金乌从扶桑木上展翅，见过赤气如火曲折逶迤于北海之上。我曾拾贝于云梦大泽却不知予谁，亦曾攀登天虞无果半空跌下却也再无红绫半空将我拉起。当是时途经昆仑之外恰逢仙人大宴金光直冲九霄，然那里寻人不见，是以我并不羡慕那众仙班。
我终究悟得以天地之气明心静性，借山石之力汇聚精元，如今略有小成，甚时有被尚修成精怪的小妖错认为神仙。
直至兜兜转转重回千年前我久居数载之山，却恍然发现竟是丝毫未变，如同与世隔绝，料外面腥风血雨，这里亦风卷云淡。
重回故地，我再度定居下来。
我时常会去当年哪吒用混天绫将我绑住的树下坐着，一坐便是几日。
我瞧着眼前之人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脖子上的乾坤圈熠熠闪光，他敞着衣襟盘腿坐着，火尖枪与混天绫与空中顾自打闹。他朝我扔了块石子，随后说了什么，然后冲我吊儿郎当地笑。
我眨了眨眼，人没了。
我听到一旁的草精悄声对同伴说，这石头整日自言自语，怕不是着了魔。
一朝成仙，一朝成魔，这有什么打紧的。
21.
那日阳光正好，我懒洋洋地躺在树荫下，不知不觉入了梦。
梦境古怪又甜蜜。
哪吒的乾坤圈将我和他箍在一起，我让他将乾坤圈松开，他说无能为力。我问他为何，他说乾坤圈是根据我的意愿这般行动。我问，什么我的意愿？他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道，你想和我永远待在一起，生生世世不分离。我愣了一愣，随即点点头：你说的没错，我是这么想的。
我是这么想的。
我泪眼朦胧地睁开眼，对上一双眸子，望进去是燃烧原野。
我眨了眨眼，火光犹在。
我喃喃道：
“你知不知道，这棵树快要修成人形了？”
他将我抱进怀里，声音闷闷的，我觉得他在哭。
他的声音五百年来第一次真切。
“我回来了。”
22.
后来，我再次问他为何要给我取名为“山双”时，他不发一言，只是朝我招招手。
我走过去，他猛地将我揽进怀里，在一声惊叫中踏着风火轮将我带到空中。
他让我睁开眼看看下面。
我勉强低头，从指缝中略得奇异之景。
他道：
一山双色，一方火红，一方璀璨。
FI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