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旅游团》诸葛小西子

46、野风（3）

　　周寻轻扣了两声门，顿时，空灵的声音回荡在逼仄的小巷子里，伴随着耳畔呜呜的风声，形成了一种近乎诡异的乐调。

　　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屋内传来任何的声音，就在他以为里面没有人的时候，面前的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容瘦削的男人站在门口打量着他们“请问你们找谁？”

　　男人大约二十出头的样子，长得文弱白净，穿着一袭青色的大褂，乍一看就像是看上去像根细长的竹竿。

　　“我要投稿。”穆萧尹露出了那抹招牌式的微笑，看得男人微微一愣，语气也不由自主地缓和下来了。

　　“投稿的话可以直接放在门口的信箱里，我每天都会来看的。”男人指了指门口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说道。

　　铁盒子不知道经历了几轮的风吹日晒，严寒酷暑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面前黑乎乎的小盒子上面的一条细长的裂缝就仿佛是一只微微张开的嘴巴，恰好可以吞下一张不多不少的信纸。信箱的开口处也生满了铁锈，看来投稿的人并不多。

　　男人有些羞赧的说道“我们杂志社原本是在最繁华的东大街上，后来出了些资金问题，索性就搬到了这里，图个清净。”他打量着周寻和穆萧尹两人，自我介绍道，“我叫顾禾深，是这家杂志社的主编。请问你们两位怎么称呼？”

　　周寻和穆萧尹两人自报了姓名。

　　他边说边请两人走进了大厅，这是一栋标准的江南建筑，由于气候的关系，院子里长满了青苔，却没有清理掉，拐角处不知道是为了附庸风雅还是什么原因种上了几棵竹子，显得更加鬼气森森，总的看来，这栋屋子仿佛缺少了一点人气。

　　“你们是要投稿对吧？”顾禾深一边给两人倒了两杯茶，一边说道。

　　“是的。”周寻点了点头。

　　“那稿子呢？”顾禾深放下了手中的茶壶，目光落在周寻和穆萧尹空无一物的手上。

　　周寻：“那个……”

　　周寻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早上来学校没带作业还明目张胆地敢在老师面前晃悠的学生。

　　现在写可以吗？

　　穆萧尹指了指身旁的周寻说道：“他会写。”

　　周寻：“？？？”

　　这么坑队友真的好吗？

　　穆萧尹脸不红心不跳地朝着周寻问道：“你瞅啥？”

　　“瞅你咋地！”周寻气结。

　　穆萧尹突然口气一遍，笑道：“嘤嘤嘤，你这样看着人家会害羞的嘛。”

　　周寻：“？？？”

　　瞧瞧，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顾禾深看了看周寻，又看了看穆萧尹，似乎有些不适应这样一个男人对着另一个男人“嘤嘤嘤”的样子，顿时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对了，你认识野风吗？”穆萧尹饮了一口茶，状似无意地说道。

　　“你们找他......有什么事吗？”

　　“有急事，他……”穆萧尹看了一眼被赶到旁边的凳子上握着笔苦思冥想的周寻，弯了弯嘴角，眼神瞬间温柔了下来，说道“他二姨的孙子的儿媳隔壁家的……猪要生了。”

　　周寻：“......”

　　顾禾深：“......”

　　顾禾深微微低下了头，有些为难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他住在哪里，他每次投稿都会在下面写个地址，但是都是临时的。”

　　穆萧尹微微皱了皱眉头，思考了片刻说道：“我想我们可以谈个合作。”

　　“什么合作？”顾禾深疑惑地问道。

　　“我身旁的这位朋友从小酷爱写作，因此非常仰慕那位大名鼎鼎的野风先生。”

　　周寻：“？？？”

　　我不是！我没有！

　　周寻觉得自己特别委屈，怎么感觉表白了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呢？

　　到底是什么不一样了呢？周寻歪着脑袋想了想，最后拍案惊呼，是低位！是他的低位变了！

　　穆萧尹从一个天天有事没事在周寻家门口晃悠送温暖的舔狗摇身一变成了个对周寻的爱好生杀予夺的暴君，周寻悲催地想到，有句话叫啥来着？

　　先爱上的人会输。

　　先表白的人同样也是！

　　“既然现在没有他的联系方式……那这样，我朋友打算为《水鬼》这个故事写个后续，如果他对这个故事满意的话，就请他来凤溪客栈，我们可以谈一下后续合作出版的相关事宜。这次印书我们打算自费，印个……”

　　“印多少？”顾禾深瞬间双眸发亮，急不可耐地问道。

　　“不多，就印个一万本。”穆萧尹摆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银元。

　　顾禾深看了看桌上沉甸甸的银元，又深深地看了一眼周寻，似乎对他的喜好有些不太赞同，同时又暗暗腹诽这是什么不公的世道！那位文风清奇，脑洞诡异的三流写手居然也会有一个肯为他一掷千金的傻逼真爱粉。

　　顾禾深的目光太过于“炙热”，让周寻想要忽略都难，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总觉得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个不成器的成天追星的土豪家的小崽子，看着穆萧尹的目光就像是一个帮着小崽子擦屁股的苦逼管家。

　　在这样一个小镇上，人口加起来也就不足一千号，印个一万本足够人手十本，到时候绝对不会没有人看过那篇后续了。

　　周寻一个人趴在桌子上，默默地咬着笔头，写得一言难尽，周寻在上警校的那两年，天天忙着训练，早就将语文老师教的作文几要素忘到了马里纳海沟，他先是在纸上伤春悲秋地扯了会儿淡，直到写完了大半张纸的时候才刚刚进入正题，又不知所云地说了几十行的闲话，最后快到结尾的时候才把故事给圆了回来。

　　他将他们几人推理的东西全都交代了一遍，只是这一次是以目击者的口吻写的，模糊了朝代和背景 ，但是主要将细节和凶手是个女人刻画了出来。

　　走出房子的时候，周寻突然觉得身心疲惫。

　　他和穆萧尹都知道如果将故事的细节全都写出来可以将目击者找出来，但是同样也会让凶手看到。

　　如果他们是在现世的话，他们完全可以慢慢排查当年的目击者，一步一步顺藤摸瓜地排查出凶手。

　　可是，这里不是现实的世界，这是个会死人的世界。

　　顾禾深办事的效率很高，周寻和穆萧尹两人回来不久就看到大街上有人在发杂志，可能是猎奇的标题再加上画风诡异的封面引起了路人的好奇心，路过的人基本上人手一本。

　　一下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他们几人坐在酒馆大厅的桌子前百无聊赖地等着上门来的人，只是大半天过去了，却一个上门的人都没有。

　　天渐渐地黑了，黑暗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座小镇，夜色给雨幕中的小镇蒙上了一层阴霾，同样也在众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那个叫野风的作者就像从这个小镇上消失了一样，依然没有出现。
　　“怎么办？”周寻看向穆萧尹。

　　穆萧尹的眼中划过一抹冷意 “我怀疑顾禾深没有和我们说实话。”

　　“为什么这么说？”周寻疑惑地问道。

　　今天下午顾禾深表现得再正常不过，周寻完全想不通为什么穆萧尹会无来由地说出这样一句话。

　　“我们可能要再去一次了。”穆萧尹一边说着，一边拿起了外套。

　　“你为什么怀疑他？”

　　“我之前翻了十几册的杂志，发现野风这个名字只出现了两次，你还记得当时顾禾深的回答吗？他几乎脱口而出就问我们找他有设么事情，而不是问他是谁，这说明他其实是认识这个人的。但是，一个杂志社的老板怎么会认识一个只写了两篇文章且都写得不怎么出彩的人？”

　　周寻想了想，当时顾禾深的表情确实是不怎么自然，如果细细品味一下的话，除了疑惑之外，似乎还有些戒备。

　　“你是不是怀疑他……”

　　穆萧尹点了点头。

　　“秦川，你们找到凤娘了吗？”穆萧尹将目光投到了陆续走进屋子的秦川和陆子航两个人身上。

　　“没有。”秦川摇了摇头，“找了一个下午都没有找到她，原本还想问问她那枚戒指的事情。”秦川悠悠地叹了口气。

　　“草！这居然又出现了一篇《水鬼》，这他娘也太恐怖了吧！这又是谁写的？写得比野风还狗屁不通，这钟水平也好意思拿出来秀，这不会是主编为了销量自己写得吧？”

　　周寻：“......”

　　秦川虽然没有看到这篇文章，但是已经从周寻的表情和下午他们两人出去办事基本上猜出了这篇文章的来历，他看了一眼还在吐槽的陆子航，默默地移开了眼睛。

　　“草！谁打老子......师兄啊......”陆子航悲催地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当他想反手打过去的时候，悲催地发现是自己的师兄，抡起的拳头瞬间僵在了半空中。

　　“没什么，只是看到你脸上有只蚊子。”周寻一脸风轻云淡。

　　陆子航：“......”

　　现在可是早春！哪来的蚊子？

　　你能编个好点的借口吗？

　　又交代了两句之后，周寻才和穆萧尹一起出门。按理说在这里的世界，黑暗意味着死亡，无论何时，晚上出门都是异常凶险的，但是时间紧迫，周寻已经顾不得其他，他只知道如果事情拖得越晚解决，死掉的人会更多。

　　依旧是那条逼仄的小巷和鬼影重重的宅子，只是这次的感觉和上午来的感觉不太一样，也许是胜利迫在眉睫，周寻意外地发现自己出了紧张之外，居然还有些小雀跃。

　　“冷吗？”穆萧尹将周寻的手牢牢地扣在手心里，十指相扣，穆萧尹手心的温度一丝不落地传到了周寻的手心。

　　周寻拿着手电筒照着面前的木门，漆黑的木门仿佛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投出了一条条怪异的纹理，门上挂着的纸灯笼泛着阴冷的红光，四面八方吹来的风呼啸着在破旧的灯笼里穿堂而过，使得他们地上的影子被映地支离破碎。

　　周寻摇了摇头。扣了扣前面的木门。

　　片刻之后，顾禾深开了门，见到了他们之后明显地一愣，似乎是想不到他们居然又回来了。

　　“你们……有什么事情吗？是不是杂志印刷还是排版有什么问题？”

　　周寻惊讶地发现他的脸色很不好，顾禾深虽然平日里看上去白净文弱，瘦得像根竹子，但是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看上去面色苍白。

　　穆萧尹微笑着说道“别来无恙，野风。”

　　顾禾深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你别开玩笑了，我怎么会是野风呢？”

　　顾禾深真的是不太会影藏自己的情绪，周寻凭借着警察的敏感，一看到这个笑容，就知道穆萧尹多半是猜对了，面前的这个人就是他们一直要找的目击者。

　　“你难道要让我们站在门口说吗？”穆萧尹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伞收好，看了眼外面空空荡荡的巷子。

　　顾禾深这才不情不愿地将两人请进去，穆萧尹丝毫不在意顾禾深的态度，翘着二郎腿，坐在凳子上，慢悠悠的说道“十多年前你目睹了一桩凶杀案，是这起案子唯一的目击证人，因为当时你年纪太小，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将这件事情完全忘记了，等到你很多年之后你才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忆起当年的片段，现在你应该回忆地差不多了吧。”

　　周寻暗暗地打量起顾禾深，发现他从刚才开始，面部的表情都很僵硬，目光有些呆滞。

　　穆萧尹接着说道，“现在请你告诉我们凶手的名字。”

　　顾禾深听到这里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突然面色一变，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大声说道：“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更没有看到什么所谓的凶手！”

　　周寻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人，他根本就没有料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根据刚才顾禾深的反应来看，他绝对是当年那桩案子的目击者，只是为什么他会对凶手这两个字眼异常地敏感？

　　这种程度的反应，已经远远地超出了由于童年不愉快的记忆所带来的害怕。

　　周寻和穆萧尹两人对视了一眼，纷纷猜出了对方的心思。

　　顾禾深大厅里的钟转了一圈又一圈，两人无论怎么套话，顾禾深就是认定了与当年那件事情完全没有关联，关于他发表在杂志上的小说也是随口编造的。

　　终于在钟转到八点的时候，穆萧尹终于站了起来说道：“走吧。”

　　“这就走了？”周寻有些挫败，他以为按照穆萧尹以往的性格，死活都会让他开口，只是这一次他却没有这么做。

　　“为什么就这么走了？”走出了房子之后，周寻终于安耐不住内心的疑惑，朝着他问道。

　　“没有用的，问不出来了。倒不如回去查查跟顾禾深有关的人。”

　　一阵冷风突然从幽深的巷子里窜了出来，夹杂着下雨天独有的湿冷，周寻忍不住拢了拢衣领，等他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身旁的穆萧尹望着前面十字路口的广告牌出神。

　　面前的广告牌就是个半人高的木板子，落地放在百货商店的玻璃橱窗的前面，百货商店的玻璃橱窗里面是清一色的女士洋装，穿在模特的身上。

　　穆萧尹勾了勾嘴角，“这件案子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