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旅游团》诸葛小西子

3、娃娃谷1

　　穆萧尹醒来后四处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周寻，最后在车子后面的山脚下看到了他。

　　周寻弯着腰，正在挖土，他身边远远地围着一圈人，像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只是远远地看着，并不走近。

　　他挖土的铲子是现做的，随便扯了两根竹子编出来的，看着特别精巧，就是没这么耐用，一铲子下去只能扒拉下几块泥土。

　　穆萧尹大老远地就认出了他，周寻其实长得并不算出挑，长相在人群中也只能算是中间偏上一点，如果硬要说出什么形容他的词语，大概也只能是“可靠，长得令人放心，老实本分”这样的词语。

　　雨还在下，凉意刺骨，顺着穆萧尹的目光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周寻微微敞开的大衣下露出的锁骨，还有侧脸冷硬的线条，他埋着头一声不吭的样子居然有一种肃杀的威严。

　　“醒了？”周寻看到朝他走来的穆萧尹，随口问了句，“昨晚睡得好吗？”

　　这一句纯属是为了礼貌多问的，睡得好不好没有人会比周寻更清楚了，这货枕着他的手枕了一晚上，睡得像一头无忧无虑的猪，连翻身都没翻一个，他到现在手臂还是麻的。

　　“额……我没怎么睡着过，你也知道的，车上太冷了，而且我昨晚不知道靠在什么东西上，硬邦邦的，我现在脖子还疼着。”

　　周寻“？？？”

　　我信你鬼话！

　　穆萧尹微微皱着眉，慢慢地活动了一下脖子，表情委屈得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豌豆公主。

　　“怎么不叫我？”周寻扫了眼地上的尸骨，“你这是要把他们埋了吗？”

　　周寻以为他至少会干呕几声，却没想到人家面对一地的尸骨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正在震惊的时候，手里的工具已经被他夺了过去。

　　“死在这个荒郊野岭也挺可怜的，我先挖个坑把他们埋了，等过几天再让他们家人拿去火化，万一到时候来个什么动物把他们尸骨都叼走了……”

　　“等等……卧槽！！这是什么？”

　　穆萧尹突然停住了动作，疑惑地看着面前坑，“你刚才已经埋进去了？”

　　只见刚才的坑里露出了一截袖口，袖口里露出了一截白骨。

　　“怎么可能，卧槽！”周寻忍不住骂了一声脏话，他突然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山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拍了一下大腿，“我想起来了！这个地方我……好像来过!”

　　“什么？”穆萧尹手下的铲子微微用力，勾起了旁边的另一块泥土，这块泥土很松软，像是刚刚放下去的一般，但见到里面的东西时，俩人的脸色又是一变。

　　只见里面密密匝匝地布满了尸骨，像叠罗汉一般一层叠着一层，有的已经腐烂，露出了森森白骨，有的还很新，才刚刚出现尸斑。

　　这里面像是一个地下王宫，谁都不清楚里面到底还有多少这样的尸骨，按照规模来看，刚才看到的的尸骨不过十之一二。

　　周寻与穆萧尹交换了眼色，穆萧尹默默地盖上了刚才的土，周寻悄悄地换了个站姿，挡住了周围人想要往里窥探的视线。

　　凶手还没有抓到，这件事情暂时还是不要让人知道，以免打草惊蛇。

　　好在周围的人隔得都比较远，穆萧尹挖的时候又非常地小心，没有弄出特别大的动静。

　　穆萧尹另外在附近挖了一个坑，将老人的尸骨填了进去。

　　做好这一切之后，俩人神色如常地走进人群中。

　　“小伙子，我问你话呢！你说行不行啊？”一位大妈朝着穆萧尹问道，穆萧尹唇红齿白，长得一等一的好，嘴角天天挂着笑，比周寻看着讨喜些，而且他昨天的一掷千金和刚才主动挖坑的举动无疑成了队里的标杆，所以他也不负众望地成了队里的领军人物。

　　“啊，嗯……好，都行，您说啥就啥吧。”穆萧尹点点头，爽快地说道。

　　等大妈走了，周寻问道，“她说什么？”

　　“不知道。”

　　“……”那你嗯个屁啊！

　　不知道说了什么的那位大妈迎着狂风招呼着自己的小姐妹顺着九曲十八弯的山路走着，身后还有一大群的大爷大妈。周寻和穆萧尹远远地跟着他们。

　　“他们就这么走了？不怕山路上再遇到那些东西吗？”穆萧尹问道。

　　“这个地方我之前来的时候没有这种……东西，而且这么多年来这里从来没有报道过有人被什么东西吃掉过。”周寻回忆道，“这个……像是一夜之间自己出现的。”

　　他说出的话连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你刚才想说什么？这地方你来过？”穆萧尹问道。

　　周寻打量着他，穆萧尹目光澄澈，饶是自己做了五六年警察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但是职业的敏感又确确实实地让他觉得身旁的这位绝非等闲之辈。

　　哪有人看到这样的尸坑还能冷静自如地分析形式，想着不打草惊蛇？

　　“先说说你自己吧，你是什么人？”

　　“看来是被你发现了。”穆萧尹的眸子闪过一丝杀意，“你们这些警察看来跟踪我好久了，你以为找到了我那批毒品就没事了？”

　　“你是谁？”周寻一惊。

　　“灭绝师太乃是家师，小东邪郭襄乃是祖师爷。”

　　“……”

　　你戏精附体了吗？

　　“留恋花丛的穆知东是我爹。”穆萧尹突然说道。

　　“穆知东是……”周寻一愣，蓦地想起穆知东是谁。

　　对于穆萧尹是富二代这种说话，周寻想也不想就默认了。在他看来，穆萧尹这种一掷千金的做派要是家里没矿反倒是奇了怪了。

　　“所以你想起了什么？”穆萧尹递给他一个爱信不信的眼神。

　　穆萧尹随手摘了根狗尾巴草，吊儿郎当地叼在嘴里。

　　“这个地方，其实我曾经来过。到现在已经六七年前了吧，时间太久了我一下子没想起来，直到看到那些尸体。我刚刚实习的时候被分配到这里，这小镇特别偏僻，全镇上的警察加起来也不超过一只手，我的师兄们都是经常打趣说是我得罪了人才被分到这里。”他望着远处的深山，眼神悠长而深邃，微微带着一丝痛意，像是在回忆起一桩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的第一件案子就是跟一个老刑警一起找孩子。”

　　周寻实习的时候也就二十岁出头，远没有现在这么沉默内敛，二十岁的青年大多都是七个不服，八个不愤，老子天下第一的愤青。

　　他到这里的第一件案件就是一户酒店夫妇的女儿失踪案。

　　女孩十岁，长得非常可爱，是夫妇的掌上明珠，那天刚过完她的生日，一眨眼人就不见了。

　　夫妇二人找遍了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找到，无奈之下只能报警。

　　即便是经过了这几年的大量开发，这里都是下个雨刮个风就信号中断，山体滑坡，外面车辆进不来的不毛之地，更别说六七年前这里都完全没开发，简直就像是个原始森林。

　　警察也只是镇上的几个老警察，再顺带了几个实习的小青年凑数，大多数这种案件也只是上面意思意思，毕竟六七年前连A市治安都很差，儿童拐卖非常猖獗，就算是城里面的孩子被拐卖也已经见怪不怪了，更别说是个又偏又穷的山沟里。深山里连个监控都没有，活生生的一个半大的孩子能跑个哪儿去？多半是找不回来了！

　　可是老刑警还是十分地敬业，拉着周寻找遍了大半座山，又挨家挨户地搜寻了好几遍，却愣是没找到人。

　　当初周寻顺带翻了一遍这里面的失踪人口，发现除了那户人家的孩子之外，这些年里里外外总共还失踪了十几个孩子。

　　这些是上报失踪的，周寻心理清楚，这只是冰山一角。

　　山里的孩子不像城市里的花朵，很多都是留守儿童跟着爷爷奶奶住，父母常年不在家，一般过年的时候才回家一趟，孩子失踪了大半年才报警。

　　还有一些父母离异的，或者无父无母的估计都没人知道孩子已经死了。

　　像是株无根的浮萍，随风飘荡，死后就连尸体都找不到。

　　时光倥偬，白驹过隙，人们是健忘的动物，没有人记得像浮萍一样曾经出现在他们生命里然后转瞬即逝的孤儿，如果连最后的一抔骨灰，一块墓碑都没有，那在这个尘世里还容得下他们存在过的印记吗？

　　“找不到！怎么找也找不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后来我实习期结束了，被分配到A市做了一个片警，后来我问过当年带我的老刑警有没有找到孩子，他说当时镇里正在为污染企业闹示威游行，警察都调哪儿去了，没人管那个孩子。再后来，我也悄悄留意过，但是毫无音讯。”

　　周寻揉了揉眉心“这大概是天意吧，转了一圈又回到我身上了。我以为那些孩子就算被拐卖了，至少还活着，可是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他突然不走了，望着穆萧尹“有烟吗？”

　　穆萧尹翻遍了所有的口袋，最后只找到了一根棒棒糖，递给了他“我刚戒，吃糖吧。”

　　周寻：“……”

　　周寻望着远处几公里开外闭塞的村庄农舍，只觉得心里最深的一道疤被揭了开来，露出了自以为已经结痂的皮肉，这些年自我安慰的片警生活和自我认可的光荣感仿佛成了一个尖牙利嘴的笑话，扎的他满身是血。

　　满身的愧疚压得他透不过气来！

　　死了这么多孩子啊！

　　他又在做什么？

　　他在繁华的街道上行走的时候在这个世界的另一头有孩子被杀，他在办公室里吹空调混日子的时候有孩子期待着有人救她！

　　他原来也和七年前的那些人一样，他也只不过是个尸位素餐天天混着日子的警察 ！

　　他红了眼，飞身踹了一脚路边的巨石，人也跟着一踉跄，差点摔倒，却被穆萧尹一把扶住。

　　“怪不得你最后只做了个片警。”穆萧尹的目光凛冽而又清晰，像是寒冬里的冰雪，清晰地反射出周寻的目光——躲闪的，仓皇的目光！

　　他一直都挂着一双潋滟的桃花眼，逢人三分笑，叫人分不清真情还是假意，如今居然生生地剖开了一切的伪装，原原本本地裸露在周寻面前，周寻被猝不及防地掀起了隐藏多年的心事。

　　“你在躲，你在逃避自己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