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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如此则甚忧其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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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有谁?
“就你们那狗官?”陈树人直接震惊了,怪道这么不合常理,狗是真的狗!
黑白颠倒的事情,陈树人见的多了,所以,他压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而秦不书虽然完全没回过神来,十成十处于懵逼的状态,但也不妨碍他对此事的真相洞若观火。
虽然说,此次事件无疑是彻头彻尾的意外,事后处理的也算得仪,若因着死人的缘故就要从严治罪,也没那个必要。毕竟,大齐一年到头死的人多了,这个水患那个饥荒的,也没见动不动就要砍头问罪的道理。即便是皇上,拿人也得讲道理不是!
事情也并不复杂,但是陈树人隐隐觉得这事儿难保跟元文帝有什么干系。显然以元文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性,对于陈树人明晃晃的拒绝必然不会多高兴。非但不高兴,可能还会出什么幺蛾子逼他就范,在达到目的之际轻飘飘一句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即便陈树人对元文帝的印象只停留在八年前,但因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的架势,他料定元文帝的个性也不会变化太大。
陈树人就觉得,元文帝之前开口要他回京,虽然态度瞧着十分强硬,在陈树人明显的抵抗情绪之中,居然没有发火,要以陈树人之前敏锐的直觉很该瞬间便察觉不对,无奈他离京时日委实太久,脑内一直紧绷的神经退化的厉害,在忤逆了元文帝成功气走人之后居然沾沾自喜了一把,为自己八年间陡然增长的勇气和智慧很是欣慰。然而,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陈树人显然高估了元文帝的耐心。
比之陈树人的老僧入定,此刻的秦不书显得更无精打采。无奈,前头病死猪之事的后续收尾着实魔人,他左右调配,安排人手,几乎不眠不休。官差来抓人之际,他诧异之余甚至有些想笑,但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举动,顺从的诡异。倒也不是秦不书有多么的恭敬,毕竟对着那样的狗官,即便是装出来的,也委实为难。但秦不书从来就不是为难自己的性子,对着气势汹汹孔武有力的官差,瞅一眼旁边的哭包小竹,再谈反抗几乎是个笑话,是以,秦不书几乎没多做考虑干脆利索的跟着人走了,特别的识时务。
但他太累了,此时的他身心俱疲,对于陈树人的关心和问询,实在提不起精神。
陈树人看着柴草堆上秀眉深蹙的秦不书,犯了愁,这眼看便是黔驴技穷的戏码,以他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本事,几乎不必肖想一些拳打魑魅魍魉脚踢牛鬼蛇神的神勇,想来为秦不书翻案此事也没什么指望了。在人力所及之际,堪堪蹦跶一番倒也罢了,这件事赴汤蹈火也没什么余地,不若,算了?以他丞相之子的身份,要他命总归也不至于,因而……
事实上,陈树人不知道的是,以秦不书和秦轻山状若狗屎的关系,在这当口,不要说前嫌尽弃伸出援手救秦不书于危难,不从中作梗加重量刑都算是秦青山难得的良心发现了。是以,从秦不书讶异到鄙视的表情都明晃晃的写着此路不通。再者,退一万步,就算秦轻山愿意搭救,秦不书也是不愿的。
且不论,秦不书躲到黔阳的原因是与继母不睦,他不得不承认的是作为丞相的嫡长子在家几乎是丝毫不被秦轻山待见。其实,这种怠慢忽视并不那么难以察觉,体现在方方面面,大到功名前途,小到衣食住行,秦轻山从未在意,而体现在他另一个儿子身上则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不光事事留心步步在意,在秦野身上几乎调个个。按小竹说,偏心偏到胳肢窝里去了。
一开始,秦不书对于这种明晃晃的偏待不公几近心酸,后来,秦不书平静了,只因为习惯。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因为它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潜移默化的渗透,让人以为一切的不公本该如此。说起来,秦不书是过一段幸福的童年时光,那时候,还是一家和乐的。但明天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到来,他母病逝,他爹再娶,一切的一切都快到秦不书来不及反应,与最初背道而驰,一步步走向未定的结局。以至于秦不书不知该怪继母恶毒,还是该怪秦轻山人心易变,只能暗叹一句六亲缘薄。归根究底,秦轻山只是不喜欢他,并无错处。然而,很难想象秦不书芝兰玉树,资质上乘,又占着嫡长子的名分,无论人品学业从里到外均无可指摘,而秦轻山居然会不喜欢他。
如果说因为课业不佳,秦不书可以加倍努力,如果说因为穷,他可以用真本事告诉秦轻山莫欺少年穷,可是若是单纯的不喜,秦不书没办法。
少时的秦不书虽不受宠,却也在一堆世家子中间长大,见多了形形色色的父亲,却没有一种与秦轻山这号的符合。是以,在苦求不得之后,秦不书学会了放手。众生皆苦,有花团锦簇,那自然也得有悲欢离合。有父慈子孝的,自然也可以有井水不犯河水的,比如,秦不书和秦轻山。
说起来,秦不书与秦轻山并无宿怨,只是从秦不书记事起,因着秦轻山刻意而为的亏待和漠视,秦不书遇事从来只靠自己,包括学业,功名等等,养成了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咽的脾性,从未因自己的事情欠过秦轻山一丝一毫,更遑论这样涉及到生死这样大的人情,秦不书内心是拒绝的。
如果被陈树人听到秦不书这番想法,定要讽刺秦不书这狭隘的思想,不要说秦轻山是秦不书亲爹,以陈树人唯利是图的尿性,就算是毫无干系的人都能七拐八带的薅羊毛,亲爹的光那是无论能不能可不可能沾那必然是要沾的,以陈树人混迹江湖多年的经验,确实不大懂秦不书那种可笑的自尊心,比起清高的姿态,活下去才是正经。再说,人生不易,何苦轻言生死?
秦不书想到如今一朝不慎,多半要落个英年早逝的下场。但一想到自己的所作所为虽不算壮举,但好歹无愧于心,对得起黔阳的老百姓,顿觉此生无憾。举目四望,死到临头了居然有秦不书和小竹在,心下凄凉的同时颇觉欣慰,还有一个挚友一个亲人在身侧,当下要喝酒庆祝。
陈树人对着此刻明显异常兴奋的某人,心下诧异,默默怀疑秦不书大抵是脑子被驴踢了?没见过快要死的人还能淡定到要喝酒的地步。随即,陈树人释然了,大概是真的哀莫大于心死。
他和小竹出去买酒,转头一看未跟上的小竹坐在一旁的石阶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陈树人心底堵得慌,好久没有这种心里面闷闷的感觉,陈树人一旁站定,静静的看着小竹从一开始的抽泣到大声哭喊声嘶力竭再到后来的哭不出来,“师爷,我总觉得公子这样一个大好人怎么就要死了呢?”
陈树人听到师爷二字,心下暗叹,差点忘了自己还是黔阳县衙的师爷。当时,陈树人吃了上顿没下顿,在当街蹭了秦不书一顿硬菜后心满意足。喻九龄虽是教书的,却也困于生计,生活困顿,以师生之谊管管陈树人的学业倒还罢了,至于别的也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就算喻九龄有心,陈树人又怎么乐意白吃白住,是以,整日的在街上瞎晃荡。秦不书自那日认得陈树人后,便留心他所作所为,担心他为祸黔阳。事实上,秦不书的担心并不多余,忽略陈树人玉树临风堪称金贵的气度,纵观其做出来的事,委实跟靠谱搭不上边,十成十的祸害,当年,简直被列为黔阳十大不稳定因素榜首,无人能出其右。而陈树人并不觉得,他有自己的说辞,总之,他做的都是事出有因,每件事都有必须要做的理由,而秦不书被他说烦了,一时也没个法子。你说一个大活人,又不是蒙童,还能找根绳子拴起来不成,因而在得知有个师爷的空缺,秦不书马不停蹄几乎是立马想到这是个既能管陈树人正常生活又便于监督的好主意。陈树人一开始并不同意这个明显丧权辱国的不平等条约,但还是在秦不书孜孜不倦的劝说中半推半就的接下了这份差事。
其实,陈树人对于这件事情是深深自责的,因为,目前为止发生的实在是太蹊跷了。毕竟,秦不书的功劳元文帝看在眼里,对于突然下狱这种事情,怎么看怎么不符合常理。如果不是因为秦不书自己的过错,十成十跟自己有关了。
至于为什么有关,以陈树人为数不多的政治神经,依稀可以猜到一个词,杀鸡敬猴,而秦不书,显然是那只待宰的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