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刻意》蓝得很

4、4

　　农庄里张唤没吃什么东西，进了酒馆，她如往常般点了老三样：啤酒，煎鳕鱼，烤鸡串。

　　她不爱吃，只是习惯了点。

　　馆主是个混血青年，父亲日本人，母亲中国人，他自己在日本读了几年书，十五岁时父亲出柜又出轨，他便带着母亲回了中国，用身上所有的资产在西川——母亲的出生地，开了一家酒馆。

　　因为日式，前几年生意火爆，顾客接踵而至，目不暇接。

　　同样是因为日式，后几年生意逐渐冷清，门可罗雀。

　　这几年也不分日式不日式了，改看网红效应了。有些名气的网红一打卡，对着镜头一顿吆喝，店门口就开始排长龙。也不分东西贵贱，口味高低，俱是如此。

　　绿桥街大多风味餐厅都专门请了网红来宣传，生意如火朝天，好得不像样。

　　唯独“我家”如一个孤寡老人，冷清又不受人垂怜。

　　可有些人偏喜欢冷清的地方。例如张唤，越是热闹越是避之千里，退之三舍。

　　去过三次的张唤成了“我家”的回头客，VIP。

　　馆主给她上菜时多赠给了她一盘寿司。橙黄的鱼籽，浓绿的海苔，鲜黄的芥末酱，模样很诱人。

　　“我没点。”张唤给自己倒了一杯啤酒。“你端回去吧。”

　　她不喜欢吃，没必要跟人客气。

　　这时候门上的风铃响了，和风竹门被人推动，一个穿着红色上衣的女人走了进来，默不作声靠着另一边的窗户坐下，与张唤相隔甚远。

　　“寿司我要了。”张唤跟老板说：

　　“麻烦帮我端给那个女人。”

　　闷闷不乐的女人闻见动静，支颌把头扭了过去。

　　此时的酒馆就两个客人，一个张唤，一个苏意。

　　馆主已经端了寿司过来。苏意瞅了眼张唤，张唤若无其事在喝啤酒，并没有把目光放过来。苏意盯着她，像烤炉旁，张唤盯着她那样。

　　张唤又夹起一块鸡肉，放嘴里轻轻咀嚼了两下，鸡肉用洋葱和茴香浸过，外头又沾了蜂蜜，有很浓的甜味。

　　苏意把寿司端回张唤的眼前，说：

　　“这难道就是你的赔礼道歉？”

　　张唤垂下眸，又抿了一口酒，酒味冲淡甜味，她斜斜地看了她一眼：

　　“我没想跟你道歉。”

　　苏意说：“那给我这个做什么？”

　　馆主知趣躲到后厨，张唤悠闲地捻起一支竹签，戳在一块鳕鱼上，并没有吃，只是反问一句：

　　“你来这里做什么？是来喝酒的吗？”

　　苏意不喝酒，喝酒容易发胖。

　　她来这里确实是因为饿了。

　　大明星也喜欢人少的地方，白泉街和绿桥街就“我家”这个地方没什么人。

　　苏意冷不丁地回复她：“你管得着吗？”

　　说完，她鼓着气径直走向张唤身后，在她的后座坐下。

　　“点单！”她拿起桌上的白色封本子随意翻了几页后说：

　　“我要一瓶烧酒。”

　　闻言，张唤隐隐笑了一下。她把牙签上的鳕鱼块放进嘴里，静静品味那一抹细致的清爽甜蜜。

　　馆主闻声走出后厨，给苏意端过去一瓶烧酒，又递过去一只玻璃杯。

　　苏意特意将启瓶的声音弄得人尽皆知，而后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最后一口闷进嘴里，烧得她喉咙发痛。

　　不出张唤所料，下一刻，苏意猛烈地咳嗽起来，馆主很贴心地递过去一包纸巾，苏意着急撕开纸袋，从里面抽出一张纸，盖在手上，再用手捂住嘴，防止咳嗽时唾沫飞溅。

　　张唤听她咳嗽，嘴角慢慢勾起，刻意笑出声来。咳嗽声停止了，她悄悄把头扭过去，看见苏意仍在灌自己酒，她不免有些惊讶。

　　苏意将清酒空瓶时，苏意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盘。11：49。苏意喝完一瓶烧酒仅用了五分钟。

　　张唤眼神微漾，不明白为何如此。待得苏意朝馆主再续一瓶时，张唤拦了拦馆主，悄声说：

　　“给度数低的，以免不好清场。”

　　她说得很小心，以为苏意听不见。可苏意当即转过身来，情绪有了激烈的起伏：

　　“你谁啊？你管我？你凭什么管我？我让你理我的时候，你爱搭不理，我不理你的时候你又多管闲事。你以为你是谁啊？老板，”苏意喷吐着淳浓的酒气，一字一句道：

　　“再，来，一，瓶。不给我度数高的，看我在粉丝群里怎么黑你！”

　　苏意两颊多了两抹红晕，她醉了，开始胡言乱语。馆主大度，并没有计较这些，他退身走进厨房，取出一瓶一模一样的烧酒。

　　他把酒递给苏意，又朝张唤挑了挑眉：

　　“不好意思，没钱进货，我就只有这种。”

　　张唤听着苏意将酒倒进酒杯，而后一饮而尽。一倒一饮，三番两次，第二瓶酒也空了。

　　烧酒瓶的容量300ML，浓度35%，两瓶烧酒，张唤尚且望而却步，苏意喝得一滴不剩。

　　张唤将最后一块鳕鱼放进口里，倏忽，只听得后座的人开始唱歌：

　　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
　　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啊 在梦里
　　梦里梦里见过你
　　甜蜜 笑得多甜蜜……

　　原作是一首非常久远的歌，拥有绵密的曲调，沁人心脾的歌声。

　　苏意却唱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她站起身来，对着空瓶瓶口放声歌唱，脚步游走在酒馆四方，眼泪悄然无声的流落。

　　张唤忍不住看她，苏意的身体在桌椅间摇摇欲坠，随时会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张唤强迫自己不去看她，以免记住她这狼狈落魄的模样，以免将来苏意清醒时与她对账。

　　馆主坐回柜台后的书架。拿起一本《月亮的河》自顾自地翻动了起来，他有意不将自己置之事内。

　　在张唤预备起身的时候，“哐”的一声，一张椅子应声翻倒，苏意如张唤预料，跌坐在了地上。膝盖处即刻显现一块显眼的青紫。

　　下一刻，苏意看着腿上的淤青，两手放在双膝上，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哭得像个小孩子，馆主闻声抬了抬头，悄悄瞥了一眼，而后并没有做些什么。

　　他似乎预料到张唤不会置之不理，可张唤就是没理，她依旧在悠闲地喝着自己的啤酒，对一切视若无睹。

　　这时，酒馆的门铃再次响了起来。从门外走进来一对半搂半抱的情侣。

　　男生穿着校服，身姿高大，肩背笔挺，极具安全感。女生扎着马尾，娇弱瘦小，穿很短的格子裙，依偎在男生的怀里。

　　张唤这时才决定多管闲事，她快步走到苏意身边，用身体遮住她的脸。

　　苏意哭着要将她推开，张唤伸出双手紧紧将她搂进怀里。严肃地在她耳边悄声说：

　　“老实点！我可不想和你一起上热搜。”

　　苏意仍在哭闹，小情侣找了一张位置坐下，并没有打包带走的意思。

　　二人时不时向此处张望，似乎看出了些什么端倪。待他们有意越凑越近的时候。

　　张唤脱下自己的外套，蒙住了苏意的脸。

　　苏意被蒙得难受，几度想要挣扎开。张唤也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一手将拉链拉上，而后一气呵成，将她打横抱起，两三步走到柜台，对馆主说：记账上，下次给你。

　　臂弯里的苏意身躯晃动不止，张唤来不及停留，快马加鞭，走出门，朝一条灯光灰暗的小巷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