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遭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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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前，慕而燍二十七岁，身为花果研究所的年轻研究员，他朝九晚九，一天二十四小时泡在所里都觉得不够，地球已经走进了最后的阶段，太阳英雄迟暮，日复一日咆哮着不甘心于毁灭的结局。
大地的温度肉眼可见的攀升，仅仅是冬天，中部地区的空气温度就平均20℃到30℃之间，孩子们只能从影像记录里看到下雨和下雪，市游乐场斥巨资建造了冰雪感受场，用昂贵的水资源为孩子们提供最原始的自然。
经过一百多年的计划，迁移已经板上钉钉，慕而燍却不敢松懈，几乎是在迁移计划下长大的他一生的梦想，就是亲眼见证这一人类最伟大的征途。
然而就算是年薪十几亿的研究员，慕而燍也不可避免地拥有着青年人普遍的烦恼。一天早上他从办公室的简易小床上醒来，睡眼朦胧地洗漱过后就要往食堂冲。
研究所为了保障研究员尤其是没家庭的年轻研究员的生活质量，专门给他们配备了研究所旁边的高级公寓，研究所一楼就是食堂。
响应近几年所里奉献国家，行百里者半九十的号召，一周七天慕而燍差不多有五天都歇在研究所的办公室里，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还有着与日俱增的平稳趋势。
他记不得自己昨天睡了有多少小时，数据模拟需要九十分钟，他就去喝了一斤酒，做起了用金属质岩石提取碳氢体制作水蒸气的小实验。喝水瓶有专人清洗，从“新星系”带回来的岩石一块一块地变黑，水蒸气可怜兮兮地装了一小试管，慕而燍抬头一看，数据模拟成功了。
他长出一口气，很欣慰地熬不住了，去睡觉！以漂浮地姿势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两侧的玻璃映照下他在夜半空无一人的走廊中跳了一小段滑稽的鬼步舞。
懒得洗漱了，慕而燍强撑着用消毒液清理了一下自己有可能接触到了宇宙辐射的双手，虽然实验过程中他一直戴着手套，办公室也特地做了超等级黑洞化隔离，他还是谨慎着，想留着自己一条小命。
若你珍惜一块土地，老天就非要夺了去。慕·列夫格尔斯泰尔·燍如是说道。
他刚走进饭厅，只来得及与相熟的老研究员打个招呼，就被见鬼了一般的同届师兄弟退避三舍了。同门似乎发现了自己这么做不太礼貌，咬了咬牙向周围打个手势，一群人抓小鸡似的把慕而燍逮住了。
小鸡慕而燍表示困惑并且举手就擒。
同一时间段，乔婷从医院里被杨小平接了出来。医院的冷气开得很足，乔婷站在关闭的玻璃门口，看着门外大马路上斑马线上粘着一只皮鞋，她抗拒地不愿意走。
杨小平看她嘴撅着，侧身不看门外，便安抚道：“车就在医院门口停着，走几步路就到了。你看，斑马线左边。”
乔婷将信将疑，她“咦”了一声，伸头看去，粘着皮鞋的斑马线旁边果然有一辆白色跑车，外形做了贴纸处理，红蓝条一贴，像一只缩小版的救护车。
乔婷：“……”
她眼一瞪，嗔怪道：“你咒我啊！”手一推就迈了出去，杨小平坦然接受了她的撑门服务。室外的热浪确实挺让人崩溃的，所幸还不是夏天，还没到穿防护服的时候。
两人百米冲刺到了自家车前，乔婷走进，车就像没锁一样自动打开了，她手摸方向盘，等杨小平从对面上车后就一溜烟滑走了。
杨春波在学校里住宿，妈妈出院就没来接，杨霖小小的一只被放到了妹妹那里。杨小平兴致高昂，提议着先不将杨霖接回来，俩人安生几天。
乔婷思索了一会儿，道：“等会给杨小灵打电话。”
“好嘞。”
杨春波站在太阳底下接受着穷养教育，班主任虎着脸，在队伍外面猴子一般地窜来窜去，灵活地查探着哪个小祖宗的表情不对。
地球的末日早已成为家喻户晓的持续性新闻，学校里老师们不敢怠慢，一周三次地进行“直面挑战”，高年级学生站的地方高一点还小一点，寓意“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低年级学生站得矮一点还宽一点，寓意“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
所以下午只要走进任何一所学校的操场，有很大概率能看到一群小豆丁汗如雨下地站在平地上，一群豆芽菜水泼海浇地站在主席台上。都不容易。
杨春波面无表情被挤在主席台后面快要贴着横栏，却被密切监视着与大白水泥矮墙保持着绝对的安全距离。他们六年级的学生流失了不少，勉勉强强有三个班站在主席台上做背景板，前面是引领风骚用意志力挥洒汗水的五年级学生，为他们抵挡了台下学弟学妹们火辣辣的眼神射击。
无他，五六年级将要进行升学考试了，为了把必要的精力留给各种补习班和晚自习，校长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挡板透明化的那个选项。
这项权利去年明明是留给一二年级的小学生的啊，队伍里穿梭不停的班主任无声咆哮，不可否认他明白毕业班的重要性，但一二年级的学生是未来的花朵啊，什么比未来重要？
可惜站在他这一角度的人太少了。家长们经过深思熟虑，也只能接受这一事实。地球早已不是能够让人无忧无虑成长的地方，要想活到最后，只能千锤百炼。
站在他前面的谷来摇摇晃晃，班主任正在前排慢悠悠地飘，杨春波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低声问道：“怎么样？”谷来低着头，额头上冒着虚汗。杨春波气沉丹田，高声喊道：“报告，谷来同学低血糖。”老师回应了一声：“杨春波，带谷来同学去医务室。”
“是。”杨春波搀扶着谷来，两个人依靠着走下主席台，要往医务室的方向走，谷来的手按在杨春波扶着他的手上，轻声道：“没事，去给我买块糖。”
杨春波仔细看了他一会儿，谷来露出一个咧嘴笑。他点点头答应了。
午训结束，小学生三三两两地去吃饭，杨春波旁边有他的小女朋友谷来，和两人共同的朋友谢推，他们慢悠悠地走在一起，不去管身边仍有精力飞跑向食堂的同学，自顾自闲话着。
“你妈妈今天出院了吗？”
“嗯，他们已经到家了。”
“你爸爸呢？从外地回来了吗？”
“昨天回来的，听说考试要加上对迁移人员选拔，他立马不玩了回来了。”
“哈哈哈哈哈……那我就放心了。”
杨春波有些奇怪，问左边笑得有些傻气的谢推：“你放心什么？”
谢推笑容不变，“放心你们有人陪呗，怕小可怜没家长看护，选拔失败就不好了。”
谷来瞪他一眼：“放屁，我们会怕？”
谢推：“对，对，咱们什么都不怕。”
几人讨论今天晚上吃什么，一个说西红柿炒蛋，另一个嚷嚷着你昨天不是刚吃过吗，旁边人解释说她天天吃这个，那人恼羞成怒一人一个爆栗，吼道我他妈愿意。
很快，就是新的一夜。
“血检结果怎么样？”
“供氧量不足，血液内含有大量不明生命物体，疑似……新星系的未知物种。”
研究所所长慕恒青面色凝重地隔着玻璃看病房内被“强制昏睡”的慕而燍，看他一如既往恬淡安宁的脸庞，还有火焰一般的红发。
“生命状态如何，精神状态呢？”
“健康情况没有太大差别，精神状态显示正常，可能是因为不明物主要集中在慕而燍的胃部，目前对大脑还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慕恒青皱了皱眉，不明物体集中在胃部的做法匪夷所思，毕竟人身体若是作为食物哪里都可食用，他冲提供情况的医生点了点头，道：“用化疗的方法，能够把这些生命体杀死吗？”像赶走寄生虫一样。
医生是他的老战友了，此时不敢托大，道：“勉力一试。不过目前不清楚症状会不会传染，因而建议将慕而燍隔离治疗。”
慕恒青理解地点了点头，说：“等他醒了告诉我。”说罢转身离开。
医生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一口气，慕家世代科研，年纪轻轻死在岗位上的不知凡几，眼看着屋里这根独苗也危险了。
慕而燍上完晚课，有些困倦地拒绝了同学一起到校外夜宵的提议，独自一人走向宿舍。自习室和宿舍楼之间隔着一栋三层食堂，他低着头走着，不知不觉就到了食堂门口。
奇怪，以往灯火通明的食堂今夜却黑黑洞洞的，慕而燍皱了皱眉，凝眉看去，还是一片漆黑，白日里巨大的显示屏现如今黑得像被人搬走了一样，空得人心发慌。
一转眼的事情，显示屏却亮了起来，好像在嘲笑他的疑神疑鬼，播放着下午刚刚播放的明日天气预报，食堂的窗口也重新显示出了光亮，温暖昏黄的光线下，隐隐可见里面的人。
慕而燍不是不饿，他纯粹是嫌弃校外太不卫生，加上今天有点累，他想在食堂随便吃点再去睡觉。如今眼看灯亮了，他径直走进去，过了大开的玻璃门，看到往日里只开了一两个窗口的食堂如今门庭若市，从头到尾，到处是琳琅满目的食物，离他最近的阿姨好像还和他很熟悉，招呼道：“娃子，来吃点啥。”
慕而燍礼貌性地点了点头，作出边看边思考的样子，远离了那个阿姨的窗口。阿姨也不急，保持着微笑目送他走远。
慕而燍一个窗口一个窗口的走了过去，从蛋炒饭看到牛肉火锅，走到最后一家烫饭的时候，他示意老板，“给我来一份带走。”
老板笑咪咪地应了，从不锈钢桶里捞了一勺米饭，加入金针菇、牛肉粒、火腿肠等佐料后一股脑倒进窗口边的小炖锅里，慕而燍站得很近，眼睑垂了下来，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炖锅里的水被煮沸了，翻涌着米饭的白，火腿的红，汤汁浓炼成诱人的红色。老板咧开一个笑容，最后抓了一把青菜放了进去，用筷子挑了几下后就连锅端了起来，呼啦啦倒进旁边摆好的塑料碗里。
慕而燍看着它表演，心里暗暗紧绷。老板没有盖盖子，两只手虔诚地端起来变得很烫的碗，慕而燍预备着被泼一脸的，没想到，老板在他的眼神下一点没有犹豫地把滚烫的烫饭哗啦啦地倒进自己突然扩张到不锈钢桶大小的嘴里。
慕而燍：“……”MMP！老子的饭！
吞下滚烫的食物后，老板的嘴没有恢复原来的形状，他的脖子变得特别粗，几乎比小胸板还宽阔一点，甩开塑料饭盒后，他冲着慕而燍爬来，还能看出形状的嘴大着舌头嚷嚷：“还要，还要……”
慕而燍：“……”
“别急，我再点一份就是了。”他惊疑不定，为了稳住眼前变异了的“食堂老板”的情绪他只能试探性地安抚一句。
四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黑了，除了最后一个窗口的亮光，别的地方都像死了一般，拥有着足以吸收一切的黑暗。老板像半身不遂一样耷拉着红色的血水从窗口爬了出来，慕而燍无语地看着旁边没有关的门，也不能说什么。
“好，好，我们约定，你照着我刚才的步骤再做一份，否则，你给我吃。”老板不成人样的脸上好像露出一丝微笑，他期待地看着慕而燍希望他答应。
慕而燍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不好意思，你是老板我是上帝，我不同意。”
老板被拒绝后也没有讨价还价的自觉，直接狂怒着要扑上来，慕而燍被逼到光明的角落，他按捺不动，在老板抓住他的一瞬间向旁边打了一个滚，而老板身体刹不住车，以下扑的姿势滚落进黑暗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慕而燍四肢着地，警惕地看着周围的黑暗，他一恍惚，自己正坐在宿舍的椅子上，室友谷凯来背对着自己睡得正香，屋里的灯是关着的，自己的台灯还足以照亮面对的桌子上摆着的一瓶香水。哦，对，今天是女友露娜的生日，自己准备了礼物要在她宿舍楼下送给她。慕而燍拍拍脑袋，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宿舍。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遭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