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西卡

12、第 12 章

　　时柒经痛得额头冒虚汗，但看到这样故意板着脸却完全藏不住害羞的柯戎还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撑着虚弱的身体缓缓爬下床，看到袋子里的东西后，更是忍不住轻笑出声——柯戎，他是把卫生巾货架上的所有东西都拿了一遍吗？
　　洗漱整理好一切后，时柒捂着仍隐隐作痛的腹部走出了房间，看到一楼客厅仰卧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举起手扔飞镖的柯戎，又瞥了一眼挂着的大理石面雕刻时钟——“才十二点不到？你怎么这么早下班？”
　　柯戎没看她，仍盯着飞镖盘：“没下班。柯沐说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又有会议走不开，让我回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时柒看了一眼有好几个未接电话的手机，疑惑道：“柯沐……他怎么会知道我没去上班？”
　　“慕攸说的。”少年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
　　时柒瞬间睁大眼睛：“那他……”
　　少年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打断时柒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哥又不蠢，他不会跟那家伙说你住我们家的。更何况人家根本就没问我哥为什么要找你。”
　　时柒悻悻地点点头：“哦……”
　　随后突然记起了重要任务：“我，我去做饭。”
　　“不吃。”柯戎冷冷地说。
　　时柒：“为什么？”
　　柯戎：“不吃。”
　　时柒：“……你至少告诉我为什么啊！”要不然我怎么想对策？
　　柯戎：“不吃。”
　　说着他起身要走，时柒忙跑下楼梯想拉住他，突然腹部一阵痉挛，疼得立刻蹲下捂住，咬住下唇等着阵痛消失。
　　少年长腿一迈，几步就跑上了她所在的那级阶梯，却不知道该做什么，干站在她身边手足无措。
　　柯戎那张犹如面瘫的脸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慌乱，甚至有些恼怒：“我都说了不吃！你听不懂吗？”
　　时柒实在没力气跟他争，但看到他也不走了，就一把抓住他的运动裤的面料，紧紧地抓住，毫不松手。
　　柯戎铁青着一张脸，低头看着她用力到骨节泛白的手，无奈又无语。
　　“这种情况应该是柯沐在这才对。”少年有些气急地低声自言自语，随后声音冰冷嫌弃地命令：“松开！”
　　听上去好像真的有些生气了……时柒顿了顿，缓缓松开紧抓着的裤脚面料。
　　是不是要被赶出去了……
　　正这么懊恼地想着，身体突然被打横抱起，那双有力的手稳稳扶住她。
　　时柒讶异地抬头，看见的只有少年因冷着脸而稍显紧绷硬朗的下颔线。
　　连生气都这么好看啊。
　　柯戎抱着她回到她的房间，全程没低头看她，直到他轻轻把她放在床上时才对上她痴痴的眼神。
　　又来了。柯戎一脸黑线：“你是不是进棺材之前都还能无忧无虑地犯花痴？”
　　时柒意识到自己本性毕露，不好意思地收了收露出来的小尾巴。
　　“有什么好看的。”少年随口一道。
　　女孩却较真起来：“什么叫有什么好看的？！明明很好看好不好！你平常不照镜子的吗？”
　　“肤浅。”少年斜了她一眼，耳后根却微微泛红。
　　时柒又要起身，被柯戎一个手指顶着脑门推回到床上，随即他背对着坐在床边，正好压住了被子的边缘，床的另一边是墙，他这样做相当于把她牢牢锁住在了床上。
　　所以他背对着她，丝毫不担心她越狱。
　　柯戎坐在床边掏出手机：“柯沐，回家做饭。”语气带着丝丝绝望，同时无可奈何。
　　电话那头说了什么，柯戎顿了一下，措辞：“她……咳，生病了。”
　　之后挂掉了电话。
　　空气一阵安静。
　　柯戎闲得无聊，却怕一起身时柒就跟着跑出去，只得不离开床边半分。从卫衣口袋里摸出一颗巧克力糖，撕开纸放进嘴里。
　　不同于柯戎的没事找事做，时柒比较擅长没话找话：“你吃这么多糖，不怕得糖尿病吗？”
　　柯戎双手插进腹前的卫衣口袋，有些困乏地半眯着眼睛，脸上半分表情都没有，头也不回地回答：“糖尿病跟吃糖没有必然联系，病因多是先天的遗传因素和后天的环境因素。”
　　“哦。”本来她是想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
　　于是继续没话找话：“你为什么每天早上非要喝牛奶？”
　　柯戎明显是因为也觉得无聊才愿意搭理她，不紧不慢地回答：“对于摄取钙，人应该先考虑食物而非营养品。我国成年人推荐每日钙摄入量是800到1000毫克，如果每天喝牛奶可以保证在300毫升以上，再加上吃蔬菜300到500克，就可以达到推荐量，不用额外吃钙片。”
　　……我以为只是因为喜欢喝。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柯戎回头直直地看向她：“我可以拉一下你的手吗？”
　　时柒愣愣地点头，心里纳闷这小孩儿要干啥？
　　柯戎把手递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表情居然是某种奇怪的虔诚。
　　“干嘛……你认真得让我觉得害怕。”时柒说。
　　柯戎的表情恢复了面瘫状态，眼神却带着点肯定。“没错。”
　　“什么没错？”时柒莫名其妙。
　　柯戎松开她的手，本懒得解释，却想到是借人家的手应验了这个研究，就开口说：“上世纪末，《柳叶刀》上的一项研究发现女性手部温度平均比男性低1.2摄氏度，而且女性在月经周期前14天的体温比月经周期后14天的体温更低。”
　　他看着一脸懵的时柒顿了顿，接着说：“等你月经结束，我能再拉一次你的手吗？”
　　时柒感觉脑子轰然爆开，世界上原来真有这种科学怪人啊？！
　　等等。
　　“你到现在才验证这项实验，这是不是代表……”时柒八卦兮兮地笑着，“你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接触女性的手啊？”
　　柯戎斜了她一眼。
　　时柒大度地原谅了他：“没事儿，我也不喜欢碰陌生人。不过我跟你不一样，我是心理疾病。”
　　柯戎看她嬉皮笑脸没个正经，问道：“不疼了？”
　　“习惯了。这就是一阵一阵的，一会儿我去弄点红糖水喝。”
　　柯戎却皱了皱眉：“这明显是伪科学。红糖就是没有脱色之前的白糖，除了调味没有任何功效。喝红糖水除了心理作用，顶多是热水起到了肌肉舒缓的效果，再加上血糖升高伴随而来的高血清素水平让你开心了一些。”
　　时柒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满脸惊异，同时满脸敬意。
　　“不过，姜确实被大量医学研究者作为痛经的CAM，临床发现胶囊形式的姜粉提取物确实对痛经有缓解作用，但由于背后具体的作用机制尚不明确，我建议你吃药。”说着柯戎从他给她买的一大袋子东西里拿出了一盒药，“非甾体类抗炎药已经开发的非常成熟了，我给你买的是布洛芬。如果没有药物禁忌可以放心吃。”
　　柯戎接收到时柒毫不掩饰的崇拜，无动于衷。
　　“你不是学医的啊，你怎么会懂这么多？”
　　“我哥哥可是P大医学院综合GPA五年第一，再怎么样也不能做个医盲给我哥哥丢脸吧。”柯戎漠然表示。
　　时柒：“……”
　　对不起，养了我14年的叔叔阿姨，我给你们丢脸了。
　　外面响起智能指纹锁解开的叮铃声，伴之而来的是柯沐快速而稳重的脚步声。
　　笃笃。敲门声。
　　柯戎走向房门，不忘回头给时柒递了一个警告的眼神：“别动。”
　　时柒无奈地躺在床上。
　　柯戎开了门，看到带有微微询问眼神的柯沐，说：“周期性小腹疼痛，买药了。”
　　柯沐瞬然了解，点了点头，叮嘱了时柒几句，就跟柯戎出了房间。
　　疼痛很耗费体力，没有了柯戎在一旁聊天，时柒很快就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已是晚上。
　　夜色温陈，黑暗牢牢地笼罩住了时柒。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刚醒来时意识模糊，每次生病或疲惫时总会做那些回忆性质的梦，这一次也不例外。
　　哭喊、尖叫、怒吼、嘈杂的人群、挥之不去的阴霾和小丑的笑脸、陌生人与她肌肤接触，她躲都躲不开。
　　看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因为太黑了。
　　时柒浑身战栗，意识还未清醒，本能地知道要去寻找光源，不知身在何地，一切都那么陌生，就像四岁的那一晚，一切都很陌生。
　　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她翻身痛苦地到处寻找，一个不慎跌下了床，惊吓与剧痛一起袭来，时柒不仅尖叫出声。
　　恐惧和害怕完全占据了她的脑海，耳边幻听着那些熟悉的哭喊声，浑身发抖，终于脱力瘫倒在地上。
　　门骤然打开。柯沐和柯戎闯了进来。
　　“小柒？小柒？”柯沐平稳的声色中染上了微微的关切。
　　时柒什么都看不见，整个人蜷缩在地板上，止不住地发抖。
　　他大步走去把她拥进怀里，女孩开始是极度抗拒的，像是在躲开她最畏惧的东西。
　　“是我，我是柯沐，我是柯沐。”
　　听见熟悉的嗓音，确定这不是陌生人，时柒像是在溺死边缘中无意抓到了一块浮板一般，紧紧地拽着柯沐的衣服。
　　柯沐清晰地感知到时柒的手在不停地抖，怀中的女孩不住地哭泣。
　　突然想起那天晚上，柯沐看了看夜色，说：“柯戎，开灯。”
　　柯戎迅速照做，灿灿白洁的灯光瞬间洒满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