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东风轻

2、第 2 章

　　潭水将那张美丽的脸搅得支离破碎，让那半张面孔露了出来。
　　那上面纵横着烧伤的疤痕与暴露在外的肉，叫人看了恶心万分。
　　一片恐怖的伤疤之中，还隐约能见到清澈如水的眸子。
　　我跪坐在潭边，看了会儿自己的面庞，终于沉默地移开了目光并将面具轻轻放到。我自知这半张脸但凡被任何人见到，我这一生便毁去了。
　　我轻轻擦拭了下似乎快要涌出泪水来的右眼。左边的眼我从不去触碰。因为……恶心。
　　这片枫林到了晚上几乎不会有任何人来，我可以放心地摘下面具，顺带着散了挽起的长发，红衣披开，坐得端端正正地简单洗簌一番。
　　不知为何，在无人与我一同在的时候，我是不常笑的。
　　洗漱完了后，我便独自一人找了棵蛮粗壮的枫树，到树杈上便睡去了。面具已经重新规规整整地戴好，不再脱下。

　　妖的睡眠，一般都是为了浪费时间，蹉跎光阴。尤其对于我这种不甚注重修炼的小妖而言，一天当中最闲散自在的时间反倒是几只桃花精来我这儿胡闹的时候。可今日，她们几个却没有来。我从早晨等到午时，又从午时呆坐到了傍晚。枫叶落了我一身，可她们还是没来。
　　没了这喧闹，反倒有了些寂寥。
　　我心中奇怪。那几只小桃花精常常是软磨硬泡着她们爹娘要前往我这儿来，今日为何如此乖觉？正当我满心疑惑，心中有些不平时，那几个小崽子一路飞了过来，一到我面前便嚎啕大哭起来。
　　那点不平立马在泪水的冲刷下干干净净地驾鹤西去了。我见几只小妖“梨花带雨”地哭，心中不免怜惜，随意抓了个捧到手中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同你姐姐说说。”
　　我竭力放软的语调果真起了作用。手里头的桃花精渐渐止住了哭声，低着头小声道：“我们……我们看到那条上山来的路上有个人倒在地上，身上全部是血，好，好可怕的样子……”说着，桃花精又抽泣起来。剩下的桃花精都争先恐后地往我身上扑，显然被吓着了。
　　我忍不住嗔怪道：“为何不同你们爹娘说？”
　　一只桃花精哭着道：“今日是中元，娘说阴气大盛，理当在家修炼啊，她不放我，我们就集体绕道走了，可是谁知道，看到这样啊……呜……”
　　我眉头渐锁：在我的地盘上动人性命，谁敢？
　　虽说我妖力较微，但毕竟枫林是我妖气所结，这地盘里同我打架终究会稍稍削弱些他人。因此，我也不惧。安慰了番桃花精们，我便一人急急地朝山道上去了。
　　寻觅了许久，才见那路上躺着一个男子。我虽说前面为了安慰桃花精装得十分淡定，但真见了这浑身是血的人，还是忍不住一阵恶寒顺着背脊一路向上爬，浑身一个颤抖。
　　我小心翼翼地向他走去，见他还有余息尚存，一阵惊喜便要给他疗伤。可那男人见我来了，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口齿不清地道：“是路过的贼……贼人……”
　　我不敢动他，便任由他抓着我的手臂。同时温言道：“你莫要急，我来救你。”
　　他似乎听明白了我这句话，惨白的脸上泛起一阵不正常的红晕。显然，他已无力再说话，只能感激地看着我。
　　我轻轻撩开他的衣裳，见他腹部被狠狠划出一道口子，肚肠横流。我心头一紧，感觉手脚都有些发麻了。
　　对他的伤口施加妖术是十分简单的，但妖力贯入却丝毫也不见效，仿佛被这伤口给吸附进去了般。可若吸附则当有疗效啊？
　　我愈发慌张，一时间手忙脚乱了起来。男人的呼吸已经渐渐弱下去，几乎微不可闻了。
　　怎么可能！伤口，伤口就仿佛在排斥这妖力一般！
　　我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脸上的痛苦愈发深重，最后头一歪，眼底最后的一丝希望破灭。瞳孔慢慢散大，呼吸停止。
　　怎么可能！
　　我颤抖着放下沾满鲜血的手，鼻子一酸，喉头一梗，竟就落下了泪来。
　　我的妖力再差，也不至于治不好人类的伤！
　　我跪在尸体边无声地流了许久的泪，终于堪堪稳下情绪，掩埋了男子的尸身，规矩地对他祭拜了三下。
　　虽是萍水相逢，但终究我是那个为男子送终的人。
　　“阿弥陀佛，今日是中元，你的魂魄一定可以转个好生，投个好胎的。”我闭着双目道，“我是妖精，对这些最清楚不过。你受贼人陷害而冤死，阎王一定极可怜你……”
　　絮絮叨叨了许久，我才整整衣裳起身。心中竟然有些落寞。
　　这男子，说不准还算我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