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冢》苏苏实心胖

5、第五章 雁字回时，锦书难托

　　边陲小城里的人们一贯是早早的入睡的。
　　这里的女人很多都是寡妇，生活不比沙漠里一棵胡杨丰富。他们很多都不是这里的原住民，一大部分来自于被流放者和他们的后代，他们的精神气，一半流失于流放途中，一半被这里干燥的风吹散。
　　泓四娘就是这么一个失了精神气的寡妇。
　　她早早的起来，为军队编织一种束在发上的绑带，每个月会有士兵过来收购。她的孩子已经六岁了，是个女孩，她拉扯着这个孩子的时候，总是会迷茫的想，这孩子长大后又该做什么呢。
　　四娘是好不容易才活着到达这个小城的，得罪了不得了的人物，全家都被流放。她的丈夫被迫从军，此去杳无音讯，她从军妓营里被人扔出来，路过的游医善良，救了她一命。她的孩子不是她丈夫的。
　　她这么想着，老是不知道自己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意思。先贤没有说过好死不如赖着活，先贤只说名节重如山。
　　“阿娘，我饿了。”小雁儿跑到她娘面前，对着一大早就起来做活的四娘诉说着生理的需求，四娘放下手中的针线，叹了口气，去后院拿柴火。
　　她家后院杂乱无章，堆了些柴火杂物，在一堆柴火旁，她看见了一个只着内衫，披头散发的小姑娘，她抱着自家破的不能再破的棉被，把自己藏在里面。呼吸都快没有的样子。
　　几乎是四娘发现她的瞬间她就醒了，面色窘迫，扔下被子就往门外冲。
　　她冲的实在慌张，才跑几步，就绊倒在四娘家的门槛上。
　　这个姑娘，就是昨夜里刚吃完人的阿梨。她钻进小城里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她人生中所有的阅历，没有一点能够解决她目前的窘境，还好她不怕冷，她要求不高，只想找床被子钻进去，与这个世界短暂隔离。
　　四娘看着眼前的姑娘，白白净净的小脸，透着股大家闺秀的娇气，只是穿着打扮实在邋遢，看着就是个小叫花子，她对小叫花子没有好感，但她对这个小姑娘有一种本能的怜悯。
　　“你饿了吗。”她问阿梨，阿梨感受到了这个贫穷的女人的温柔，缓缓的摇了摇头，随后想起了什么，珍而重之的对她行了个大礼。这个行礼使四娘的脸色变了又变，所有痛苦的记忆重新压上心头。
　　”江南颜家的人？“四娘轻轻的问阿梨。
　　颜家在这个朝代无疑是一个传奇，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在两朝更替的夹缝间迅速成长，并掌握一个朝代的命脉，但事等历史的鲜血尘埃落定，这个家族确实成为了一个权倾朝野的隐患。四娘的夫家就是当年想要铲除颜家的一大势力。
　　颜家人嚣张，嚣张反应在最表层，就是家族里自有一套礼法，几乎是延续了旧朝，这种举动狂妄且轻蔑，不知朝廷的天子是如何夜夜容得他人酣睡。民间多有传言，说，颜家的先祖颜为已经成妖，所以这种行礼的法子又被私下称作妖礼。
　　四娘年少时参加宴会，见过一位贵女对着颜家人行过这种妖礼，那位贵女后来嫁给了颜家次子，但很快便香消玉殒了。但眼前这个姑娘如果真的是颜家人，又为什么会从遥远的江南跑到漠北。
　　阿梨在听到这个问题后，本能的摇头，恨不能挖个地道遁走。
　　”我这样粗鄙的人，怎么可能是颜家人。谢谢您的被子，我该走了。“她的脑子里满是昨夜吃的人，又被人道破了身份，颇为难堪的同手同脚的往门外走去。坐在门边的小雁儿看着阿梨，突然一言不发的跪地流泪。
　　四娘以为孩子被生人惊着了，赶忙跑过去抱着雁儿。雁儿死命的抱住她，不敢放声哭泣，只是低低的啜泣。
　　阿梨本来不想节外生枝，但鉴于自己曾受过这女子的恩情，赶忙道歉：”我大概天生煞气比较重，精怪类见了我难免会害怕。“人妖混住本来不稀奇，只是阿梨这次醒来，对人妖之分看的更清楚，昨夜慌不择路钻进这小院，便感觉这家里有个非人。
　　”精怪？“四娘抱着孩子的手微微一颤，”你说谁是精怪？“
　　阿梨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不再说什么，只是再次致了礼，向南边跑去。
　　四娘抱着小雁儿，低头笑笑，不过是个小叫花子罢，说什么瞎话。
　　“阿娘，我们不要再见她了。”小雁儿平素没心没肺，今日却一昧的抱住四娘，让四娘远离阿梨。
　　四娘只是好笑，以为孩子吓坏了，用手刮了刮孩子的鼻头，把孩子抱进里屋，胡乱做了些东西为娘俩果腹。
　　“她真的是妖。”阿梨远远的站在一户人家房顶上，看着那个炊烟袅袅的小院，自言自语道。
　　四娘是好人，只是好人不一定会遇到好事。
　　偷偷警告一下不为过吧。从昨夜起，她已经大概会控制自己的三种形态了，只是兽化后有一种控制不住的杀意，但是不打紧，她想着，双手已经僵尸化，小城的上空响起一声野兽般凄厉的呼啸声，包裹着的尖锐杀意直直刺向小院里的小雁儿。不一会，小院里传来四娘摔碎什么东西的声音，紧接着是饱含着哀恸的呼喊。
　　左邻右舍被四娘过于恐怖的喊声惊动，纷纷跑过去看热闹，之间地上散落着小雁儿的衣物还有一封泛黄的书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四娘口中声声唤着的小雁儿更是连个影儿都看不见。
　　“张大娘，我的小雁儿，刚刚还坐在这里，她还吃着我给他做的饼，我，我转头去看锅里烧着的热水，再一扭头，就看见小雁儿她在哭，边哭边叫娘，她说娘啊，没有我你可怎么办啊，我，我就去抱住她，她就边叫娘边化，她在化啊!“
　　四娘崩溃的冲过去扶她起来的张大娘喊着。余光看向门外，阿梨内疚的站在那。
　　”我一个人总是什么都做不好。“阿梨看着四娘，喃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