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冢》苏苏实心胖

3、第三章 大漠孤烟直

　　“阿梨姑娘，你真好看。”那俊朗少年肆意的笑着，在海棠花里，相应而红。
　　自己当时是怎么回复的。梨倾问自己，
　　潮水般的记忆出现混乱，漩涡一样，逐渐褪去，留下清明的现实。
　　“阿梨姑娘，醒醒，商队出发了。”大漠里特有的干燥气息扑面而来，梨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睁眼看来人，面色黝黑的少年，见她醒来顺手递过半张烤馕。
　　“小封，早。”她的记忆至今不太清晰，似乎有一层薄雾一直笼盖在过去的时间上，她恢复神智的时候，站在一片猩红的血液里，一个刚刚厮杀完的战场，她的手上满是鲜血，身上，脸上，她像是从血液中脱生。
　　她的大脑告诉自己，应该害怕，应该尖叫，应该反胃。
　　没有，一点也没有，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的血迹，身体里有什么本能的东西苏醒了，蠢蠢欲动，跃跃欲试。
　　残阳如血，她跟随本能往南方走去。
　　在一个戈壁滩上，偶遇了一支休息的商队。她以往只在游记里看过对商队的描述。还有骆驼。
　　这么巨大又这么温柔的动物，她被它们吸引了，她看向一只尤为好看的骆驼，它的脖子上挂着一只好看的金铃铛。它们对她表现出了绝对顺从。
　　她想触摸它们。手即将触碰到那只骆驼时，一个瘦弱黝黑的少年发现了她，那个少年就是小封。他是商队首领的手下，年纪最小。说是少年有些不恰当，他还介于孩子与少年之间的混沌界限，他起初是想驱逐她的，因为阿梨想触摸的是首领的骆驼，但看清她的面貌时，又不犹生了怜惜之意。哪里还看得见梨倾身上斑斑血迹。
　　看脸果然是人类自古以来的劣根性。
　　“阿梨，骆驼们都喜欢你，首领也很喜欢你，你留在商队里不好嘛，你的家也没了，你为什么一定要回江南？“小封在短短几天的相处里已经和梨倾混的很熟了，这个貌美的姑娘吃的少，力气也出奇的大，更令人心动的是，她身上有着一种风沙吹不掉的高贵和娇矜，这是沙漠里的女人从来没有出现过的气质。
　　”我想回去看看，我的根在那。“百年时光，颜家未曾随朝代更换而衰落，而自己又为什么会出现在一百年后的今天，梨倾不懂，她的记忆太混乱了，她告诉商队里怀疑她的人们，自己是被流放的侍女，流放路上遭遇了蛮人，装死逃过了一劫。又因突然生出的怪力被留在商队里，她一直坚持着，自己要回江南看看。
　　在沙漠中行走枯燥而无味，商队的人们闲暇时总会有意无意的去看看那个叫阿梨的少女，她穿着商队随行阿妈穿旧的衣服，笨手笨脚的干着男人的活，莹白的小脸似乎永远透着水润与娇媚，他们都知道她是被流放的侍女，故而或多或少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慑于她的怪力，也仅仅止于想要把她留下来。
　　好看的事物永远是能够振奋人心的，疲惫的一天过去，商队已经快接近边陲小城，但还有大约半天的路程，眼前已经出现小规模的胡杨林。
　　”阿梨，你去过都城吗？我们这一次就是要把这批药材和香料送到都城里，都城的街道很干净，有很好吃的酒楼，你若和我们一起走到终点，我们可以一起去吃酒楼里的酱羊肉。“
　　小封永远是最活跃的一个，他跑到准备晚饭的阿梨面前，试图转变她去往江南的想法。
　　温暖的火苗舔舐着锅底，散发出橙红的光芒，阿梨把自己缩在肥厚的衣服里，懒洋洋的拨动柴火，很久之后才迟疑的说道：“我去过的。”
　　“你去过？”小封显然不信，提高音量问她。
　　“嗯，我去过的，你说的是醇香楼，我不喜欢他们家的羊肉，但是他们家的冰饮很好喝。”阿梨慢吞吞的告诉小封，其实她也是刚刚想起来，很奇怪，自己明明一直在江南呆着，却清楚的记得醇香楼的酒宴，记得一碗混了糖水的冰饮，还有一张明朗的笑脸。
　　”阿梨，其实你不是个侍女，对不对？“小封楞了一会，把脸对着阿梨，一字一顿的说，”其实你是个大将军的女儿，对吗？“
　　”所以你才能从蛮人手下逃出来，力气还这么大，还知道这么多贵族知道的东西，因为你就是个高门女子！”小封越说越兴奋，思绪已经离题几万里了。
　　“就算我是，你也不能说出去，更何况，没有将军的女儿是真的有如此怪力的。”阿梨眼皮子都不愿抬起，稍稍抬起身子，掀开锅盖，用勺子舀出杂质。
　　她已经后悔给自己编这个理由了，呆在商队越久，露出的破绽越多，不如进城后再去寻找归路。
　　她现在有一身怪力，对于进食也没有任何渴望，每晚的月光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补品。
　　百年，她似乎变成了妖物之流。她并不是很排斥，只是想起他，心里隐隐作痛。
　　“誓扫匈奴不顾身，五千貂锦葬胡尘。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她印象里，自己是不喜欢诗词的，只是这一首，不知为何总是脱口而出。
　　“阿梨，你在念什么，真好听，再念一遍。”小封被这段奇怪的文字吸引了，探过头来询问她，她扫了一眼小封可以称的上丑陋的面容和闪烁的双眼，颇有些怜悯的拒绝了他，他是听不懂的，在沙漠里搏命的人，是不需要再听懂这些了。
　　“吃罢，明天就到城里了。”她递给失落的小封一碗肉汤，今夜难得遇到一片湖泊，她也是很久没见到汤了。人群围拢上来，他们经历了一天的疲惫，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精神，准备明日进城。
　　是夜，商队的人都陷入梦乡，梨倾靠在一头骆驼身旁，默不作声的梳理纠缠不清的记忆，红色的绸子，跳跃的烛火，还有少年的呼喊。
　　大漠的深夜，安静极了，除了风声和骆驼的呼吸声，再听不到其他。
　　但今夜，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