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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11章 尘世难了尘了山 ...

  •   穆来虽心下诧异,还是迈出了步子,声如清冽之泉,报上名号:“东巽穆来。”

      “北坎澄又玄。”澄又玄也无顾忌,自报家门。

      妇人的情绪显而易见地出现了波动,竭尽所能地平复心中心情之后,又上前一步,行礼道:“公子莫怪,请随我去村中一叙。”

      “娘,不用与他们废话,误闯禁地者,就地格杀!”决明年轻气盛,也不明白自己的母亲为何要与这两个误闯者多费唇舌。

      村中?澄又玄捕捉到了关键的信息。

      尘了山不是荒山,早已无人烟,何来村庄?澄又玄听得一愣,但决明大声叫嚣的话传入耳中,便又还嘴道:“你这小娃娃,大人说话,小孩子插什么嘴。再说,你打得过我吗?”挑衅地一瞥夸下海口的决明。

      “你!”决明更是暴跳如雷,丢了剑鞘就要冲上前去,一旁娴静的母亲却拽住了他,语气加重道:“决明,休得无礼。”决明发作不得,只能气鼓鼓地坐在门槛上。

      “公子,诸事皆有缘由,烦请移步村中,自会解答。”妇人又一颔首,平稳的语速中满是真诚。

      穆来和澄又玄相视一望,心中已有了计较。

      这尘了山为何结成结界,他们又为何莫名破了结界,这史载早已荒芜的尘了山为何有了村庄。

      疑点重重,扑朔迷离。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管妇人作何打算,这村庄他们必是要去一闯的。

      澄又玄和穆来点头应下,随着妇人一道前去村庄。一路上决明对澄又玄和穆来横眉冷对,但二人也不再计较。

      行约一炷香的时间,应是到了尘了山的东南方向,一眼望去净是七色采薇花。

      澄又玄和穆来皆心中一叹。

      清晨听得黎苏木讲述,便觉此花矜贵难得。谁曾想未过半日,竟目睹半亩花开。

      一见七色采薇,便入村来。其村貌如何?与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记》相去无多——“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阡陌交通,鸡犬相闻。其中往来种作,男女衣着,悉如外人。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

      正是午时饭前,夹道田野俱是耕种的壮汉,见得有陌生人来到村庄,都放下手中活计。于是,穆来和澄又玄便承了一路的注目礼。

      澄又玄表情有些不自然,对着穆来细声嘀咕道:“看耍猴的眼神也是这样。”随即咽了口口水,却未得到穆来的任何回应。

      终于到了一处草屋,身后已尾随了十几个目有惑色,扛着农作家伙的村民,颇有种一声令下,便要就地处决二人的架势。

      “海月?这是?”宅内空地有一约摸八十的老妪听得动静放下了手中正剥着的豆荚。

      领穆来和澄又玄入村的妇人原来唤作海月。

      “母亲。”海月对上老态眼眸正声道:“这位公子,是穆氏后人。”

      七十老妪听得此言,老态龙钟的眼眸中竟出现了闪烁亮光,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起了身,嘴角颤抖了许久,对着海月所指的穆来,道:“东巽穆氏后人?”老妪语气极慢,一词一顿望进穆来的眸子。

      “东巽穆氏穆来见过老人家。”穆来一身正气,行一长辈礼。

      天下能有几个穆氏,东巽穆姓之中又有几人名中能含上“木”元素。

      唯有东巽穆氏嫡系子嗣。

      “好,好,好!”八十老妪一连道出三个“好”字,再看去时,遍生褶皱的脸上已满是泪痕,微微仰头对天说道:“祖小姐,你终于等到了。”

      舍外本举着镰刀斧头的村民纷纷放下家伙,眼神中都多了一份相同的情绪。

      “祖小姐?”澄又玄开口,后对上他人探究的目光,又补充道:“北坎澄又玄见过婆婆,我与穆来乃是挚友。”

      穆来点头肯定了澄又玄的挚友的答复,语气中多了一份尊敬:“小辈本无意叨扰。”

      “无碍,我们全村等这声叨扰,已经百年了。”

      婆婆苍老的声音开口,转身扶着海月的手坐回了小竹椅。染上回忆的神色,目光放空道:“我们这个村庄的先辈皆是大同400年搬上此山的。”

      大同400年。穆来微忖,正是黎采薇入尘了山修行那年。

      且不论百年前的百药山尚为禁山,就是出家之人也求个清净,怎会让一村子的人搬至此山扰其修行。

      “我的母亲原是祖小姐的乳娘。”婆婆微微一顿,补充道:“祖小姐,便是百年前的黎氏嫡女采薇小姐。”

      澄又玄和穆来点点头,意料之中。

      “当时正是瘟疫横行,我母亲所村庄的邻村村民皆死伤过半。祖小姐得知后,便下了恩典,允许母亲领村中村民移居此山。”

      篱笆外围着的大汉皆面有戚色,似在感念恩德。

      “不过,虽是嫡女仁德,届时已在修行,怎容俗世叨扰?”况且中艮山系众多,就算安置也有千万选择。

      “祖小姐仁厚。”婆婆随即又叹出口气来:“祖小姐心系普罗,六根未净。乃是带发修行。”

      竟是带发修行,澄又玄和穆来俱是心中微动。

      “自我记事开始,母亲便常与我感念祖小姐生前之事。祖小姐惹人怜爱,我的母亲在心中早已将其视如己出。”

      “娘亲常说,祖小姐心中有事,话语寥寥。虽救了全村,却也不与人交际。不出庙庵,只是怔怔地看着东方。”

      “有一日,祖小姐央娘亲为她种上七色采薇花。却说不种在庙庵周围,要种在此山东坡。但却从不去看,只是每日三问四问花是否开。”

      难怪,此村周围,俱是七色采薇。

      婆婆声音转为惋惜,继续开口:“奈何世事难料,未到半年,一日深夜,祖小姐便自焚归天了。”

      “自焚?”澄又玄出声道:“史书记载,黎氏嫡女是暴毙而亡。”

      婆婆垂下眸子,饱经沧桑的声音继续传来:“便是自焚。我母亲道那日白天正下了大雨,山中潮湿,她又是替祖小姐熄了灯火才回到家中。除自焚外,再无其他可能。”又是一叹:“待众人赶到,连顶梁支柱都被烧个七八,更别提□□尸骸了。可怜祖小姐万金之躯,竟落了个挫骨扬灰的结局。”婆婆声音哽咽,落下泪来。

      古人皆重身后之事,虽死也求躯体完整,以保来世。挫骨扬灰而死,便是难堕轮回。

      婆婆拭去泪水,在旁边海月的安抚下继续:“黎氏洲主自是知晓内情,但祖小姐身份尊贵,生前出家已为人多嚼舌根,又怎平添身后之事再惹人非议?便压下消息,对外宣称因病暴毙而亡,并假意庙庵乃是一气之下烧毁,又下令封山。”

      喘了一口气道:“村庄众人感念祖小姐生前恩德,并未下山,便在这山中住下,亦不再下山与外人相交。又因祖小姐为火所伤,死后便不能收烧的银钱香火,我们就为祖小姐重新砌了一座寺庙,日日参拜,以求祖小姐早入轮回。”

      原来,穆来和澄又玄刚刚踏入的庙庵并非黎采薇清修之处,乃是后人重砌之所。

      篱笆外不时传来倒泣之声,澄又玄和穆来亦眸中波动,婆婆又接了下去:“母亲常说,这山已封,若嫡小姐在天有灵,真有人能进,那必是穆氏子息。”

      怪不得,一进庙庵,海月便问是否是穆氏后人。

      婆婆说得哀切,对着海月微一点头。海月起身从屋内拿出一个看上去年份已久碎花布袋,双手递上交与穆来,婆婆开口道:“母亲弥留之时吩咐,这是祖小姐遗物,若真有穆氏前来,交与后人。”

      穆来手上一沉,布袋里乃是一叠竹简。

      “此物,是我母亲当年在翻找寺庙焦骸中找到,藏于石床之下,是故得以保留。”

      穆来点下头,手中的竹简恍若千斤重。

      解开布袋系结,一卷有着年岁略泛青黑的竹简便露了出来。

      卷首便是一清晰女子的字迹,簪花小楷,却下笔深重,写道:“黎氏采薇,入庵悔过。”

      翻开简册,少女心事扑天而来——

      “师傅今日问我,法号为何?我说忘记。师傅点头以为是忘记前尘的忘记,乳娘拧着帕子以为是忘记穆季的忘季,只有我知道,是念念不忘季。”

      “师傅要帮我剃度,我硬是不依,六根若除,如何还尘。”

      “乳娘满村受灾,我便将一个村庄都搬上山来。既救了满村之人,又以此缘由解了百药山之前禁令,任何人都可随意进出,是任何人哦。”

      “七色蔷薇花真是难种,乳娘仍说尚未抽芽,莫非又要等上半年?”

      “不知我的小枣马怎么样了,山中斋戒的日子确是无聊。”

      “你说你一向我行我素,怎么那天就这么听话,我要你走,便走了?”

      “撇了你,再多面子又有何用?”

      “穆季,穆季......我叫了你这么多声,你还没听见吗?”

      “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你若再问我一遍,我一定正式介绍,一定是当年集学我没说仔细,让你忘了。下次我会说,我是黎采薇,是‘采薇采薇,薇亦作止’的那个采薇,所佩之剑名为断红,是‘断红兼雨梦’的那个断红。我自小最喜欢策马舞剑,但遇到你之后,最爱七色采薇花......”

      “下次......是什么时候?”

      “其实,我也不想让别人来百药山,我只是盼着你来。”

      “你怎么不来了,以前不让人来的时候你偏来,现在让人来的时候你偏又不来了?”

      “我在东坡种满的七色采薇花将要开了,东巽也在东面,不知道你会看到吗,你会喜欢吗,你......会来吗?”

      竹策中夹了一张叠得方正的宣纸,一男子肖像残卷跃然纸上,眉眼之间与穆来诸多相似,腰间佩上的青络玉玦分外显眼。

      穆氏子嗣出生皆佩相似玉玦,玦上篆着各自名号。

      只是衣角鞋靴还未画完,不然一定是一幅绝世人文画。

      是怎样的情入骨髓,方能画得这般神采兼备。

      空山有性,草木有灵。哪来的歪打正着进入结界,分明是认着玉玦,全了灵山归者的百年执念。

      尘了山,尘了山,尘世难了尘了山。

      此般情深至此,书画未全,采薇未开,又怎会突如其来引火自焚。

      此般至情至性,从始至终,从未言怨,又怎会下诅下咒后代子孙。

      嫡女之咒,子虚乌有。

      嫡女之死,扑朔迷离。

      穆来合上竹简,对着古朴的简册出声,似是交代——

      “先祖穆季,再未看花,一生无妻。”

      不远处,一朵七色采薇应声落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11章 尘世难了尘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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