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青宫往事》瑞景

3、出府

　　我又被灌了半个月的药，身子一天天好起来。这半个月，赵老爷没有再召我去问话，我也顶着身子不爽的理由没有给大夫人请安，现下也算相安无事。四姨娘每天都会来看我，大哥来过两三次，杜茗瑄隔三差五的也会陪我说话打诨。因为病了，没有进学，就没见过那个一袭青衣的寂先生。

　　这日，我坐在昏黄的铜镜前，芳华给我挽头。

　　直到现在，我还没有习惯这张脸。铜镜里映着的是张无暇的脸，十四的年岁，眉似远山，眸若秋水，小巧的口鼻，如墨的长发。虽不是国色天香，精致的五官组合在一起，让人看着觉得说不出的舒心。尤其那一对大眼睛，一眨一眨地灵气逼人。

　　“就属我们青词最美了，看着自己都看呆了，哈哈。”耳边传来的是，杜茗瑄银铃般的笑声。我红了红脸，拉着她在我身边坐下。几次下来我已经把她视为真心好友了，对着她抱怨道：“茗瑄，整天在薇阁里，好闷呐。给我讲讲新鲜故事吧。”

　　茗瑄是个小包打听的，每次来都能带些街头巷尾或宫里的趣事。好比，桂香楼的花魁易主了，天水一阁出了新茶点，公主宋绯然在她们家小住，三皇子又纳了名貌美的姬妾。

　　“今天我可没有新鲜事儿说~”茗瑄笑嘻嘻的，一边接手芳华的活儿，给我盘发。我一听，立马耷拉起肩。见我这样，茗瑄笑的更盛了，扬了声音道：“但是~~~~”我顿时竖起耳朵听着，“伯父同意我们出府玩一天啦。”她卖足关子了才说，“我可是央了半天，他才同意让你出去透透气。”

　　于是，又给我挑了新作的衣裙穿上，水色的长裙上绣着淡淡的莲花。很和我心意，连忙跑到阳光下肆意转了两个圈，身上被晒的暖暖的，心情大好。回头发现，茗瑄直直地看着我，说：“青词，刚才我还以为看见仙女了呢。”

　　我使劲捶了捶她：“少拿我开涮，谁不知道杜家大小姐，艳绝京城啊！求亲的王孙公子都排到城门外了。”推攘了片刻，我们这才出门。

　　京城不愧为天子脚下，特别熙攘热闹。

　　我和茗瑄都是平日里被闷坏了的主，可逮着机会疯它一疯，甩了芳华和晴儿。两人跑去看了杂耍，买了糖人，流连于各个小摊，不亦乐乎。

　　我想：撇开嫁人，这样活在宋国其实也挺惬意。

　　看见有卖大碗茶的，我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难免好奇跑去要了两碗。涌来一群衙役，拿了我点的两份就走。等等也轮不到我们，茗瑄气不过，就大声对老板说：“要讲先来后到啊，老板，这里两份大碗茶。”

　　老板看我们衣着考究，想是大户人家的女子，忙端了两碗过来。茗瑄教育我道：“京城人可势力了，你受了气绝不能忍着。”我一笑而过，但明白茗瑄是真的处处关心维护我的人。

　　喝完茶，茗瑄就拉着我去看胭脂水粉，还唠叨着女为悦己者容云云，才起身就被一个邋遢的小孩子生生撞了下。那孩子立马低头跑开了，茗瑄忍不住嚷着：“撞了人怎么不知道道歉就跑啊，说你呢，还跑。”

　　我忙劝道：“就别跟小孩子计较了，看看银两有没有少？”茗瑄摸摸腰带，“还在呢，怕什么”，嫌我穷紧张。

　　天色渐晚，我们打算吃了晚饭就回府。

　　茗瑄带我到京城最大的酒楼天水一阁，声称要为我打打牙祭，补补身体，我道她变着法子的给自己改善伙食。雅间早定满，眼下只有厅里有座。我们挑了处靠窗的座位，看着京城的夜景。

　　小二推荐些招牌菜，茗瑄又给我点了些药膳。虽说给我打牙祭，到底我还在静养阶段，荤腥不能沾太多。以前我最爱西湖牛肉羹，和小二细细描述来了，没想到这里有类似的，叫金汤白玉羹。想来也是，不就是豆腐羹嘛。

　　又叫了两盅胭脂醉，女儿家喝的酒，入口香甜、清醇。本来茗瑄不让我喝，又挨不过我的痴缠，只得由我去了。

　　席间，茗瑄眨巴着眼问我：“青词，你拒绝我哥是为了嫁给五皇子么？”。这时，两男子落座了邻桌，一人青衣约摸十八九岁、一人黑衣年龄与我现在相仿。那袭青衣让我想起了寂先生，不禁多看了两眼。只觉得那人浑身散着天成的贵气，不似寻常人家。举止优雅，面上带笑，眼神却冷淡而凌厉。

　　我愣了愣，回过神好笑地反问茗瑄：“你想我给你做嫂子么？”茗瑄却面有正色，道：“青词，自你醒了后，我觉得你变了个人似的。”

　　“变的好了，还是不好了呢。”我心理紧了一紧，她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来了？面上仍是镇定地道。

　　杜茗瑄搜肠刮肚了好半晌，最后还是支支吾吾地说： “我说不上来，只是觉得我哥是配不上你的。”我放下了心，整好以暇地问：“那什么样的人能配的上？”

　　“… …”

　　“原就没有谁配得上谁这一说的，缘分这事很难讲。喜欢的人不出现，出现的人不喜欢，这很平常，但我们还是得嫁，”我望着微暗的天，和路上行色匆匆的人。举起酒杯道，“对酒当歌人生几何，不说这种不开心的话，咱们喝酒。”

　　喝着胭脂醉，伴着精致的小菜，我顿生快意江湖的豪气，大呼过瘾。脑中浮现了《还珠格格》中萧剑的两句：两脚踏翻尘世路,以天为盖地为炉。而且不自觉间，喃喃地念了出来。

　　两道目光就这么落到我身上，茗瑄忙问：“青词想闯荡江湖么？”我连连摆手，“不不，相反我只求过的泰安平顺，只是以前听人说起，觉得意境很好就记下了。”说罢，看着邻座的青衣人，只见他喝着江湖人惯喝的烧刀子，与他的文质混在一起，倒也不觉得别扭。看着人家的烧刀子，再看看自己的胭脂醉，忽觉得自己显得小家子气。心里暗下决心，以后定要来这喝烧刀子。

　　觥筹交错，酒足饭饱，我们叫来了小二买单，恩，或者说结账。

　　小二恭顺地收厨余，笑着对茗瑄说：“两位，共三两二钱。”茗瑄掏着钱袋，脸却忽然绿了，她腰带里的钱囊原是绫罗绸缎做的，里面包着满满的银子。现在却是破布包着几块石头。

　　我立马联想到茶摊的那个小孩，心想：坏了，钱囊给偷调了。

　　小二见我们付不出钱，一改原先客客气气的态度，吆喝道：“没钱？敢在我们天水一阁里吃霸王餐，胆子到不小。”茗瑄急着解释：“我们像付不起的主嘛，只是钱袋给人偷了，不就是三两银子嘛，先赊着，明儿我请人加倍送来。”起身想走。

　　小二拦住我们，面有不善：“对不起两位小姐，我们阁的规矩，不受生客的赊账。以免一些衣着堂堂的骗子，来这骗吃骗喝。”茗瑄脸皮薄，立刻红了脸，“嘴放干净点，说谁骗吃骗喝了，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周围的人多投以我们看好戏的目光，我被瞅的实在不舒服，只得上前出这个头：“小二哥，我们并非想讹贵阁的饭，实在是事出突然，我们平时很少出门，被偷了钱袋也不自知。这样，我这里有些首饰，也值点钱，权当押金，放在你这。明日我们赶早地给贵阁送饭钱来，你看这样好么？”

　　我说的客客气气，小二也不好发作，这时掌柜的来了：“没事了，刚才两位爷说是你们的旧识，替你们给了银两就走了。”

　　我看了看邻座，青衣人已走。不待和茗瑄解释，就追出阁去。

　　那两人正在不远处，骑马待走，我追上前。朝两人福了福，道：“刚才多谢两位爷解围，还没请教二位高姓大名，好择日遣人去府上送还银两。”

　　那黑衣的小童率先答道：“我们爷说了姑娘颇有豪情，吟的诗也奇巧，那桌就当是我们爷请你们的，不用还了。我叫泽西，我们爷…”

　　“区区鄙姓颜，单名一个紫，表字恒之。姑娘言重了。”顔紫打断了书童的回话，淡淡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角的关系，他的姿态很是倨傲。

　　硬要还人家钱反而显得矫情，不如大方接收别人的好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请。”比了个手势。顔紫先行一步，泽西若有深意地说：“姑娘后会有期，请。”也立即策马跟上。

　　茗瑄苦着脸出了天水一阁，我上前打趣：“看你以后还笑不笑我穷紧张，吃了苦头吧。”茗瑄还强辩道：“我哪知道那孩子是个偷，长这么大我还没这样丢人过。还好有人见我们我见犹怜的，又被歹人欺负，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让我们逢凶化吉，大吉大利。”

　　我被她逗乐了，想她杜尚书家的千金小姐，是没吃过什么苦头的。催她早早回了家，我这第一次出府的游历便这么华丽丽地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