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二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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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这次轮到中岛敦跟那个男人不熟了。
织田作之助来了之后，就临时充当了幼儿园老师，每天都在照顾小孩子，跟每天往城外跑的中岛敦方向不同，不在同一个地方，也没怎么撞上过，说过的话好像不超过五句。
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中岛敦隐隐约约听说那个谁好像有预知未来的能力，也只是非常天真无邪感叹一声“原来织田先生也有异能呀”，完全没多想。
——芥川龙之介与织田作之助初遇时的诡异表现已经被小老虎选择性忽略了。
只不过，就算没有被忽略，结果也差不多。
中岛敦再天才，也不可能把一闪而过的织田先生跟太宰先生联系到一起。
这条线索到此就干脆利落地断了，一直到后面双方再见面才会找到真相。
但在那之前，他们还是要带着疑惑去寻找“莫名其妙失踪”的太宰治。
“我们就分头行动吧，两个方向一边去……哎哎哎？！”
话还没说完，连到时候怎么会合都没来得及统一，这一行人就已经分散了。
原因也很让人无奈。
没有办法，庆典刚好在这时候开始了。
准备找人的外乡人们在街道中央堵着，完全阻挡不了乌鲁克人对庆典的热情，因此没抵抗得过一秒，就像泡沫一般被瞬间冲散。
哗啦啦！
一半人向北，被人流半架着朝王宫所在的方向接近。
而另一半人被后面不耐烦想往前走的人扒拉扒拉，几下就被扒拉到了很后面的地方，就算想再往前面去，一时之间居然还挤不上来。
“太——宰——”
“还有其他人——人呢——”
这样的喊声没传出多远就被陡然鼎沸起来的喧哗声覆盖了下去，再难以冒出头，便是如此简简单单消失了。
只是。
好像也不是完全没有人听见。
“……刚刚有谁在喊着什么？”
某一处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刚把快跳上天的熊孩子们送出幼儿园的男人脚步微顿，仿佛听到了一点莫名在意的关键词。
关键词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太宰。
很奇怪，明明存在错觉或者听错了字的极大可能性，但织田作之助还是在第一时间确认了下来。
没有别的选择，就是“太宰”这两个字没错。
这个名字触及到了他失去的记忆，以至于立即就头痛欲裂，脑袋都快要被蠢蠢欲动的某些线索冲破了。
“太……宰……”
“在什么地方见过的，好像，很熟？”
跟那一日预知到小孩子们受伤画面时得到的巨大冲击，大概没有多大区别，从程度上来比较是相差无几的。
织田作之助不用猜也知道了，这个名字的主人绝对跟他——没有失忆时的他——有着极为深刻的关联。
如果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就一定要和对方见面。
几乎是瞬间，织田作之助就做出了决定。
他原本不打算出门，庆典什么的跟他没有多大的关系，隔着窗户看看就行了。
但现在这个想法发生了转变，织田作之助迅速出门，毅然挤入人流，要去找到他连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太宰”，以寻求自己不知为何丧失的“真相”。
“等真的见到了面，自然而然就能猜到对方长什么样儿了吧。”
发觉漏洞之后，他就这样安慰自己，再难也要勉强一试。
没错，寻找记忆的道路中，总是避免不了迎难而上——
……然后他就被“困难”给打倒了。
带着孩子一起参加庆典的乌鲁克人到处都是，稍微一硬挤就有可能伤到人，织田作之助纵使心中着急，也没有跟他们抢。
就他一个人退让，没过多久，其他人就把他挤到后面去了，而且越挤越往后。
织田作之助：“……”
算了。
男人放弃了挣扎，叹了口气之后，决定再多等一阵，待到人少些了之后再过去。
此时抬眼，环绕四周一番，织田作之助发现，他居然都被一层接一层地倒退挤到城门口去了。
这是距离庆典举行的王宫门口最远的地方，除了织田作之助以外，理所当然地没有人再留在这儿……是这样吗？
错了，除了他，这里意想不到地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织田作之助最先没有发现他，因为对方所在之处和他不在同一个平面，而是在——高处。
全方位竣工的高大城墙屹立在眼前，予人通过的拱门上雕刻着精美绝伦的图案，风干后的色彩极为鲜艳。
男人的目光被图案吸引了几秒，就在某一刹那如有所觉，猛地抬头，看向了城墙的最顶端。
刚开始没有，但现在那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褐发少年踩着城墙的边缘，登上了最能眺望到乌鲁克此时盛景的地方。
风将他的发丝向前荡起，略微遮掩住隐现浅淡金芒的双眼。精致如瓷器的面庞也被遮挡了一点，最明显的是他微张的口。
在呢喃着什么。
话语不清，只有风知道。
“……你？”
织田作之助知道他是谁，产生在心中的诧异来源于，不知道这个少年此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不去参加庆典吗？
别的不说，连织田作之助都知道，满城的乌鲁克人都计划着要在这次庆典上感谢少年最初为他们提供的帮助。
虽然感谢要到最后才揭晓，但在之前，他们会在隐瞒住惊喜的前提下想办法把一心种田的盖伊“骗”过来参加。
可此时此刻，织田作之助却在无人留意到的地方见到了他。
少年仿佛始终没发现织田作之助的到来，仍然冷淡地注视着远方。
这一刻无人知晓他在想什么，也无人知晓他那双被浅浅遮挡住的眸中，是否再度浮现出些毫鲜活的色泽。
“你怎么在这里，不去参加……”
织田作之助刚说出半句话，表情就兀地一僵。
条件反射再度袭来，他猛然向前跨出脚步——冲到城门之前。
因为在同一时间，少年也向前迈出了一步。
踏空了。
他的身影犹如失去一切依托的脆弱碎片，朝着大地摔落下来。
……
在沉浸于庆典的人们察觉不到的地方，传来了一声阵仗颇大的巨响。
像是有重物从高处砸落在地，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这样吓人的声音……
但其实是可以避免的。
织田作之助在随着潜意识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看到少年坠落的影子在自己面前转身放大的那一刻，方才醒悟过来，对方并不需要他的“帮助”。
风因身体的下落而变得凶狠，向上方倒刮起来，每一丝每一缕都化作无情的冰刀，似要将少年脆弱的身躯穿刺得千疮百孔，让艳红的鲜血从破口处泼洒出来，洒在地面，就成了破土而出的赤花。
可实际上，盖伊并没有外表所见的那般脆弱。任何时候都是如此。
他从城墙顶端跳下来，只靠自己就能安全且轻盈地落地，不发出多余的声音。
织田作之助对少年的印象还是脱离不了“非常危险”这四个字，在危急情况会自动出现的预知五秒未来的异能也还是平稳至极，全程毫无动静。
这一个异常情况便直接导致了他对未来结果的错误判断，以为少年会在自己面前支离破碎，所以他冲了上来，要用自己的双手将少年接住。
从坠落到触碰，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时间。
男人在最后的那一瞬间，视线与盖伊的双眼发生了接触——还要比他们实际意义上的四肢碰撞要早上那么一点。
就是因为此时。
“你——”
织田作之助的思绪仿佛在此时此刻百转千回，但无数延伸出去的枝条最后都汇聚到一点，让他顿时明白了某个模糊不清的真相。
“砰咚！”
本来不会出现的巨响向四周闯荡开来，还顺带溅起了一地灰尘。
盖伊没能平稳落地，而是以颇为茫然的姿势，坐在了一个莫名其妙冲来的“肉垫”的肚子上。
“肉垫”的表情略微有点扭曲，腹肌剧痛，毕竟少年虽然不重，但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加速的冲击还是足够他吃上一壶。
“嘶、嘶嘶……”
极轻地嘶了几声，织田作之助很快就缓过来了。
他是阻碍人家不能正常降落的“罪魁祸首”，即使心是好的，但这个时候仍旧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询问少年有无受伤的话语都说得不是很顺畅：
“你、你没事吧？”
“……”
不知道为什么。
场面一度显得很尴尬。
织田作之助当着“肉垫”不敢动，因为盖伊没有搭理他，一声都没有回应。
他们明明前一刻才对视过，且冥冥之中有种难以言说的交流，现在就成了这样。
“肉垫”还以为这是他的错，可能把少年吓到了……呃，这个还是不太可能吧。但总之，应该是他的错就对了。
正在尴尬中紧急思考这种情况要怎么处理，织田作之助忽然又是微愣。
原因无他。
方才在这么近的距离下都没搭理他的褐发少年，好似终于回过了神，出现了一点勉强能算“鲜活”的反应。
盖伊再度低头，直视面色古怪的织田作之助。
这次没有高处的风作祟，少年的额发不再遮挡双目，织田作之助能够更加清楚地看到那双浅得宛若琉璃的眼睛。
直到此时，他这个擅自过来捣乱的人，才算是真正被盖伊关注到。
“为什么。”
“什……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妨碍我逃跑。”
织田作之助：“……”
盖伊：“……”
织田作之助：“…………原来你是在逃跑吗！！！”
原来，原来——
男人完全是自作多情地给自己带上了奇怪的滤镜，猜测的方向完全错误，还严重妨碍了当事人，导致当事人低下头，极其破天荒地对他投以【谴责】的目光。
能得到被盖伊【谴责】的待遇的人，目前就只有织田作之助一个。
但是织田先生一点也没有感到荣幸！
他的脑袋当场宕机，陷入了“我到底在脑补什么给自己加什么戏”的自我怀疑，短时间内难以脱离。
而盖伊说完那句话，也不再理他了。
少年的身体机能再度被完全激活，只见他身手极为麻利地从织田作之助的肚子上弹起来，往通向城外的城门那边蹦跳，可能速度比弹簧还要快一些。
——结果很可惜，还是没来得及。
“唉，别跑了别跑了，抓到你了。”
藤蔓一般的绿色植物从土地深处陡然冒出，伸长的根茎套住盖伊的腿和胳膊，将逃跑中的少年拉了回来，当场抓获。
千手扉间从后面出现，一边摇着头一边往这里走。
在路过还呆呆地躺在地上的男人时，千手扉间很友好地主动伸手，把织田作之助拉了起来，并对他大加感谢：“辛苦了！多亏你拖了这么一会儿，不然我又要追着盖伊不知道跑多久。”
织田作之助：“呃，没事，但是——”
千手扉间：“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吉尔伽美什王给我下了死命令，一定要在庆典上要举行的仪式开始之前，把盖伊带到现场去。”
“原来是这样……”
“总之谢谢你啦，比我预估的时间花得要短，还不错。”
千手扉间感谢完，便操纵着藤蔓把拼死挣扎的盖伊拉过来，然后自己上手，提着少年的衣领，杜绝任何会被少年逮到空子逃跑的潜在因素。
“今天不用工作也不用劳动，大家在一起开开心心地玩呢，这么好的日子，你跑什么呀？”
对于这个问题，千手扉间很是不解。
在他——以及满城所有人看来，今天都是一个特殊的日子，可以放松绷紧了一年多的精神，尽情地休息玩闹。
但不知怎么的，盖伊和他们不同，不仅不想参加庆典，还拒绝靠近最热闹的中心，攒足劲儿想往外跑。
搞不懂少年在想什么，千手扉间就将之解释为少年一心种地闲不下来了。
“那不行，像你这样大的少年就应该活泼一点！”
这么说着，他就更加义无反顾地把盖伊拖走了。
方向自然跟少年之前逃跑的方向反着来，走向的是喧闹的中心。
不必说，还没到王宫之前，盖伊当然还是要坚持反抗。
“走啦走啦去凑热闹。”
“不走！”
“别闹别闹王在等你呢。”
“就不！”
“哎呀你这孩子，那里也没有你讨厌的东西吧。唔唔，你不是很喜欢吉尔伽美什王吗？怎么还不想往他那里去？”
“我不。”
可能是巧合，在语气似有不同地回完这两个字后，盖伊就再也没有开过口了。
挣扎还是要挣扎的，跑不掉也要顽强抵抗。
就这么短的一段路，千手扉间全程应对下来，只觉得身心俱疲。
到了王宫，把人往某位王的面前一放，他立马就告退了。
这不是逃避责任，而是千手扉间认为，自己今天的任务很明显已经到此为止了啊。
那位吉尔伽美什王会自己接手盖伊的，而且比起他留下来，吉尔伽美什王显然更擅长镇压盖伊，盖伊在他面前也会……
呃。
好像跟【听话】沾不上边啊。
不管了，反正千手扉间已经利索地跑了。
此时人群已经在王宫门前聚集了，祭司们来到现场维持秩序，所有人都对仪式、对王的到来翘首以盼。
而王还要一会儿才能出现。
王所在的内殿，侍女们已经习惯被王突然命令退下了。
变得空荡的殿中，金发的王看起来跟平时没什么区别，一如既往的威严与高傲，如血的赤瞳中只有淡漠流转，仿佛无人能让他多加注目。
可就是这样的一位傲慢的王，却将自己宝贵的时间，“浪费”在了从始至终都对自己态度冷漠的少年身上。
“还愣着做什么。”
吉尔伽美什的目光落在了角落。
从盖伊被千手扉间送来直到现在，他都一直抱着膝盖坐在墙角，一动不动的模样，就像一座倔强的雕塑。
雕塑做得精巧，看上去还算赏心悦目，若是平时，王也不介意把他摆在旁边偶尔欣赏。
毕竟少年能安静下来的时候是极少数，一动起来就难抓得要死，不如像这样静静地坐着。
但今天不行。
吉尔伽美什昨晚就给他打了招呼，结果第二天一早人还是跑了。
王习惯了，他不跟这个小鬼生气，因为完全没有必要，气也只能气死自己。
“平时可以随你，今天是庆祝乌鲁克迎来新生的日子，你不能缺席。”
“……”
“听不到本王说话吗。哼，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不过无所谓了，在本王改主意之前，自己过来。”
“……”
褐发少年仍旧缩在墙角。
光亮照不到之处，阴影倾撒了他的半身，仿佛让他的身影变得纤细了几分，因为大半都融入黑暗，看不分明。
这就是吉尔伽美什决定改变主意的时候了。
王再多费几分钟的时间，屈尊抬步，走向了盖伊。
他的影子比墙角的影子更高大，自然也更霸道，径直覆盖上去，让里面仅有的肉眼难见的微光无处逃离。
和以往的任何时候一样。
盖伊的双眼即使已将王的身影印入其中，却只能让这尊贵的影子浮在表面，永远无法真正地烙印——更深地融入更是毫无可能。
吉尔伽美什凝视着这双让他愤怒的眼睛，对盖伊说：“本王知道你听得见。”
坚持与将自己视若无我的存在对话，是一件非常疲惫的事。
但王也只当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了。
门外传来了小声的催促声，吉尔伽美什没有去管。
他把缩在墙角的少年抓住，就像拿起自己的所有物一般轻松地提起来，放到自己的目光能直接抵达的地方。
也就只有半步的距离，只要低头，鼻尖似乎就能触碰到少年白净的额头。
跟着垂落的金色额发也能与褐色的柔软发丝相贴，少年的睫毛微微颤动，几乎要滑到王俊美非凡的面上，带起比不过蝴蝶振翼的波澜。
呼吸在一定程度上出现了重合。
盖伊的吐息非常轻，若不细看，有很大可能会觉得这个少年实际上只有躯壳在这里，缺少了不少代表活着的气息。
王伸出的那只手，被冰冷的金属手甲覆盖着，落到盖伊的肌肤表面，便带去了刺人的凉意。
冰凉是对的。
“逃避没用，也没有什么可逃避的。”
“乌鲁克能重新得到希望，有你的功劳，本王不会视而不见，本王的子民更不会视而不见。”
“河水重新流淌，屋舍重新林立，昔日被破坏的一切都在有条有序地复活——所以，你，回答本王的问题。”
“你在害怕什么？”
王问：“你不敢去看，为什么。这不是你所想要得到的结果么？”
“这个反应，让本王觉得，实在是太可笑了。”
是逼问，可逼问的对象也许不只是面前的少年。
从王的话音中，流露出了一丝不知针对谁的嘲弄。
他非常愤怒，但这股激烈的情感竟只能用这般方式发泄，还得不到应有的半点回应。
“……”
盖伊迟迟没有开口。
少年眸中的浅褐色似乎被黑暗抹去了色彩，变得更淡了。
男人的声音确实传入了耳中，还有史以来第一次，将盖伊封锁的内心强行打开了一条缝隙。
因为他的逼问完全没有留情，直刺少年心中隐藏的最薄弱之处。
“太……可笑了。”
“没错，太可笑了。没有别的办法了，是吧。”
“没有别的办法了，是的。”
“那行吧，你就必须去看。”
“我就必须……”
盖伊没能说完。
事实上他即使接话，也不曾意识到与自己对话的人是谁。
没有对方“存在”的概念。
面前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颜色有点类似于光，可怎么又完全看不清。
就因为怎么都看不清晰，存在感近乎为零，盖伊对他的注意仅能停顿下短暂半秒，之后这点痕迹就再度消失了。
是谁在逼迫他到外面去？不知道。
盖伊只知道自己极其不愿意那样做。
外面有着最能触动他心弦的画面，他希望这个画面重现，但又不敢亲眼去看。
眼中不知何时淌下泪水，还根本难以止住。
褐发少年在无声地抽泣。
“哭什么。”
那冰凉的触感延伸到了眼下，那个模糊影子同时还在不由分说抓着他，要将他拖到阳光能照到的地方去之时。
盖伊用尽全力挣脱束缚，逃走了。
那影子在距离越来越远的地方望着他，这次没有叫人再将他带回来。
“改变不了的事实，么。”
王不明所以地低语着。
随后，他也背过身，走上了万众瞩目的神台。
“本王当然认可你们的努力，得到今天的结果，免不了在场所有人的功劳。”
“但是，不要掉以轻心了！杂种们！接下来才是最严峻的考验。”
“要怎么应对……是日后要说的内容，今天不必提及。好了，开始吧。”
“不为神而举办的庆典。”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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