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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不再强求 ...

  •   果然,汕水的北岸是店铺的后院。
      从景阑带领的这条捷径走下来,确实节省了不少路途。
      然而一行人到慕泉居时,袁姝并未露面,接引众人的只有掌柜。

      魏嘉诚似乎有些失望,百无聊赖地对引路的店小二道:“喂,你们老板娘呢?怎么不出来?”
      前头的店小二憨厚一笑,“对不住客官,今日老板娘有事不在,几位有什么事,只管找我就好啦。”
      这笑不知为何引起了世子注意,他问:“你叫什么?”
      “小的叫常彦,客官喊我阿彦就好。”
      还是个少年,看来是自小做活的。

      跟着阿彦,众人移步至一间院落中。
      说是院落,更像后花园一样的地方,很是广阔,容纳十几人绰绰有余,可在露天的院中赏景,也可在厢房中休憩,倒是方便。

      韩素娥和江璇芷进了一间装潢精致的厢房,不时便有容貌清秀的侍女端来茶水点心,姿态袅娜,娉娉婷婷,看着教养极好。
      “哎,确实赏心悦目。”江璇芷等侍女退下才收回视线,感慨道。
      怪不得这慕泉居声名在外。
      韩素娥轻轻点头,不可否认,这个慕泉居的确别出心裁,屋舍布置,陈设装潢,连下人的穿着举止都考虑周到,袁姝在这一方面的心思,让人佩服。
      但前世的事情真是偶然吗,素娥不敢确定,她始终对这个美丽的女子抱有本能的怀疑,同时又由衷希望是自己多心。
      究其原因,历经两世,见过太多曲折,同为女子,她对袁姝这样的人,很难怀有敌意。
      容貌,是女子最大的优势,也是最大的劣势。
      它会让拥有者受到特殊的优待,也会引来无数不怀好意的觊觎。
      是世人争权夺利的犒赏之一,也是为昏聩替罪的牺牲品之一。
      既是慷慨馈赠,又是残忍掠夺。
      更何况袁姝作为一个新丧寡妇,太过美艳反而是祸事,无疑会惹来诸多垂涎,若非她有娘家撑腰,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欺负。
      这一点,素娥深有体会。

      “对了,”江璇芷不知她心中复杂,打断她的思绪,有些踟蹰道:“方才…….方才听他们说,黄公子和沈公子就要离京了。”
      她半是担忧,半是小心翼翼:“你先前知道此事吗?”
      先前她们在后面听到这话,结果见素娥一片沉默,神色郁郁,直至现在,也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她觉得自己作为好友,无论如何都该出言提醒。
      若是不知这事,那素娥她……

      “我知道。”
      江璇芷闻言愣住,她知道,那为何……
      “你担心我会难过吗?”韩素娥端起青盏,悠悠地吹了口气,不见有多难过。
      江璇芷下意识脱口而出:“你不是心悦他?”
      听闻他要离开,不会难过吗?
      “嗯,”素娥慢慢摩挲着茶盏边缘,“我确实……非常钟情他。”
      她眼中含着浅浅笑意,明亮如星,也清醒至极,“但你也知道,我与他……没有太多的可能。”
      这是一个不可改变的事实。
      “所以我并不执着,并非想他有所回应。”
      “也从未要求得到什么结果。”
      能与他相遇,便足够了。

      江璇芷很是不解,有些愕然,喃喃出声,“为什么呢……?”
      既然喜欢,何妨一试?

      为什么……
      听到她穷追不舍,素娥并无不耐,只是笑了笑,隐隐透着无奈又苦涩。
      前世的一幕幕交替出现在眼前,她的选择,她的执着,她的坚持。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重活一世的她怯懦了,退缩了,不再有强求的勇气了。

      “就这样,到此为止吧。”
      翠色茶汤中浮沫上下翻滚,像被吹皱的一池春水,素娥恬静地垂着眼睫凝视着,神色柔和。
      这是早在昨日,她就想好的事情。
      清醒,克制,不过多纠缠。
      他还留在汴京中的日子,就顺其自然地相处,她这样与自己约定。
      肯定仍会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但素娥允许自己做的,也只有将他当作相熟的朋友对待,把这份悸动深藏在心底。
      等他离开汴京,回到燕北,时间一长,她就能忘了他。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
      相识不过三个月,黄柏于她,她于黄柏,大抵也不过是一个匆匆过客。从她意识到自己的心意时,就认清了这个事实。
      所以黄柏的不冷不热,他的不解风情,并没有让她很失望。
      只是……有一点点不舍罢了。

      相对而坐的江璇芷静静地注视着她,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
      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姑娘,看懂了韩素娥眼中的清醒,也看懂了她努力压抑着的失落。
      正因为如此清醒,所以她才能毫无顾忌地向自己坦诚自己的心意吗?

      江璇芷暗自叹口气,扭头看向窗外扶疏花木。
      碧云斜,山泼黛,秋水如镜,红树疏黄。
      秋风袅袅,那样多情,染得枫林艳丽,也那样无情,将红叶吹落一地。

      ~
      “你当真要那样做?”
      僻静的院落中,水榭之中,坐着一人,半倚在廊椅上。
      一袭妃色绸裙,身姿曼妙优美,饱满的身形在轻薄的布料下若隐若现。
      正是慕泉居未露面的东家,袁姝。

      她手上端着一个瓷碗,一边优雅地将鱼食撒入水面,一边轻声同一人说话。
      与她交谈的不是别人,正是借故离群的景阑。

      “我没有耐心跟她慢慢耗,”景阑不再是温润公子的模样,神色冷冷,眉间隐有不耐,“对付难驯的烈马,只能让它吃些苦头了。”
      “呵呵,”袁姝葱指掩唇,戏谑道:“你竟敢把将军府的贵女比作是牲畜,好大的胆子。”

      景阑神色不变,口中轻嘲,“过了今日,她就算是将军府的贵女,也不得不低头。”
      “可是……”袁姝难得有些迟疑,纤细的指轻轻拈起一粒鱼食,“那可是毒蜂,毒液可腐蚀肌肤,若真的伤到韩姑娘,势必会毁了她的容貌。”
      那么柔嫩的肌肤,那么美丽的娇靥,想一想,便觉得可惜。
      却听景阑轻笑:“这样不是正好吗?”
      他看向她,无比温柔,眼角泪痣如血玉滴,熠熠生辉,绮丽迷人。
      “她毁去了容貌,从此便失了最大的倚仗,才会被我的不离不弃打动,然后死心塌地。”
      一切,正合他意。

      “你真是对她……”袁姝似被他的疯狂惊怔,有些哑然,“毫无半分怜意。”
      秋风突然萧瑟起来,凉意蔓上她全身,染了丹蔻的指拢了拢领口。
      “我以为你好歹有些在意她。”
      所以才会如此不甘,激进,出此下策。

      只听一声轻嗤。
      仍旧是那副凉薄的口吻,“世间女子,不过如此。”
      那双柔情似水的琥珀色眸子映着碧空如洗,秋水潋滟,是极美的景色,但唇边的笑却漫不经心,一片沁凉。
      世间女子,不过如此。
      若说不同,要么矫揉造作,无病呻吟,要么孤芳自赏,骄傲矜持,大抵逃不过个娇嗔痴怨。即使出众,也会仗着容貌与身份目中无人,纵使有些学识,也只会拿来卖弄,其实内里空空,毫无生趣。
      再高贵,再美丽,再聪明,也只能作为男人的附庸,逃不过被把玩观赏的命运。

      一想到那个让自己屡次退败的人,景阑眸色就深暗几分,如漆黑渊薮,翻腾着万劫不复的狂意。
      挫败感顿涌,他只觉郁气凝于胸腹,无处发泄。
      看也不看身后之人,景阑冷冰冰丢下一句“照我说的做”,而后拂袖而去。

      妃色的身影仍旧坐在水榭边,没有起身相送。
      良久,响起一阵声音。
      “噗通”“哗啦”
      绘着纹路的瓷碗被狠狠砸入水面,砸起一朵四溅的水花,砸破水面的平静,涟漪一圈圈荡开,惊得鱼群哗然散开。
      袁姝起身,对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手下,面上云淡风轻,语气也平静如常:
      “照他说的做,不过——”
      长久的停顿。
      手下小心抬头,见那双素来风情万种的眸子竟染得比枫叶还红,丹蔻长甲紧紧扣住廊柱,几乎劈裂。
      袁姝的冷静之下,是气得发颤的身躯,面容隐隐扭曲,表明她正极力压制着怒意。
      但很快,她想到什么,轻轻笑了笑,眸中闪过恶劣,“——不过,那些障碍就省了,免得韩姑娘受到太大的伤害。”

      手下不由惊愕:“那她可能会逃走。”
      届时,景公子该如何完成计划。

      “那可不关我的事,”袁姝轻哼一声,拍拍手,绛脣微勾,“景郎这么厉害,应该能处理好的。”
      既然他这般瞧不起女子……呵,那他自己又有多大能耐呢。
      似嘲似讽,飘散在庭院之中。

      ~
      扶疏庭,一群人不知从哪儿寻来一副叶子牌,围在一起。
      “出这张出这张!”
      李棠稚嫩的嗓音响起,短短的手指用力戳着韩沐言手中的纸牌,颇为兴奋。
      惹得韩沐言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了地甩开胳膊,“去去去,小孩子懂什么!”
      怎么能这么出牌呢,净会在那儿瞎指挥。
      李棠不服地撇撇嘴,小胳膊重重一抱,“哼,不听我的,看你待会儿输得凄惨。”

      没过多久。
      “怎么又输了!”韩沐言沮丧地将纸牌扔在桌上,一脸疲惫。
      活该,都说了刚才应该那样出牌,李棠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澄泓兄,”世子有些忍俊不禁,努力憋笑,“方才确实应该如同小棠说的那样出牌。”
      韩沐言闻言脸色一僵,干巴巴地:“怎、怎么可能?”
      几人微微摇头。
      “确实如此。”世子轻叹。
      看谢景渊不似玩笑,韩沐言才意识到事实,顿时尴尬地说不出话来。
      不是吧……
      “哥哥,”李棠难得没有幸灾乐祸,语重心长地拍拍韩沐言的肩,“给我找把铁铲吧。”
      “干嘛?”
      小童一本正经,“我帮你挖个坑钻进去。”
      众人哄然大笑,堵得韩沐言一口气噎在喉间,郁结于胸。

      坑还没挖,李棠怀中的年年突然跳了下去,抬头冲他喵喵叫着。
      李棠一看,连忙推搡韩沐言,“啊,年年要那个了,你快带它去。”
      “为什么总是我?”韩沐言头痛道,很是不情愿。
      每次在文渊阁里,这差事都落到了他身上,这到底是谁带来的啊。

      “我来吧,”一旁有人出声,是黄柏,站起身,“我正想出去走走。”
      他向几人点点头,掠过世子和沈檀,彼此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这个慕泉居,从他进来的第一时刻,就觉得很是奇怪,现在正好借机查探一番。
      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年年在他脚下蹭了蹭,柔声咪呜一下,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往庭院外走去。
      “年年喜欢喜欢自己找地方,你跟着它就好啦~”李棠探出头,在身后补充道。
      黄柏侧首点点头,示意明白。

      厢房中,韩素娥和江璇芷正挤在一起看一册话本。
      话本是无意间从一个多宝柜里翻出来的,大概是专门提供给姑娘家消遣的。
      里头讲的是大抵是些才子佳人的风月故事,你侬我侬,两人看得面红耳赤,嘴上又笑个不停。
      “哎,水下渡气,渡气是什么?”江璇芷伏在案上,指着一处道。
      渡气?
      不等素娥回答,又见她眼睛一亮,顿悟道:
      “难道是把他口中的气渡给她?”
      “那要怎么渡呢?”江璇芷疑惑地歪头,和好友面面相觑。
      没多久,她突然灵光一现,“莫非是……”
      嘴上不受控制地要说下去:“用口……”
      话没说完,蓦地止住了,脸上通红一片。
      腾腾热气从领口往脸颊上冒,蒸得苹果脸红透了。
      对着韩素娥疑惑的眼神,江璇芷一把合上话本,义正言辞,“不看了不看了,太下流了!”
      她看到是小事,可千万污了素娥的眼,带坏了这个纯洁无暇的人儿。
      嗯,江璇芷这么想道,一边偷偷又瞟了那话本的封皮一眼。
      回、回去让蒹葭替自己寻一本来,她悄悄地、悄悄地看。

  • 作者有话要说:  冷死了,都记得添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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