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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湖心亭 ...

  •   看着她充满防备的视线投来,景阑脸上的笑瞬间凝固。
      脚下也猛地顿住。
      周遭的气氛陡然凝滞,弥漫着尴尬。此时此刻,他心里涌起一股羞怒,这甚少有过的情绪促使着他,很想不管不顾地质问她,到底是为什么。
      自己究竟哪里让她如此不喜。

      悬挂在眼角的绮丽红痣似美人垂泪,无辜得令人心痛,那双温柔的眸子泛起水泽,景阑张了张唇,刚要开口,却忽闻另一个女子惊呼出声。
      “天啊!那是什么?!”
      闻言,景阑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脚边,视线落下的瞬间,浑身一僵。

      不知何时,距他仅仅一寸的地方,悄然伏着一个翡翠色的长影。
      那是一条腹白背青的蛇,花纹艳丽,半个手腕粗,正吐着芯子,像在寻找什么,一边不紧不慢地游过他的袍角处。
      绿得发亮的颜色,昭示着它的毒性。
      应是涉水而来,毒蛇游过的地面,干燥的鹅卵石上留下一道浅浅痕迹,密密麻麻似能看出鳞片的形状,让人头皮发紧。

      水畔边,韩素娥离景阑不算远,所以与那条毒蛇也很近,她在喝止了景阑的动作后,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而景阑也识时务地止住了声,保持不动。

      好在这毒蛇没有停留过久,在两人的屏息注视下,幽幽地游走了,朝着没人的方向,很快钻进丛林中。

      众人不约松了口气。

      危机解除,景阑也恢复了脉脉笑意。
      “多谢提醒。”
      原来方才她的举动并非因为厌恶自己。
      紧绷的唇角缓了缓,挑起一抹优美的弧度。
      但不待他上前攀谈,就见对面的她很快被赶来的众人围住。

      韩沐言脸色发白,方才自己也不敢轻易上前,怕毒蛇听见动静后攻击妹妹,只好眼睁睁看着,祈祷那条毒蛇赶紧远离。
      “没事吧。”他紧张地问妹妹,后悔自己没有寸步不离。
      江璇芷也一脸劫后余生,“吓死我了。”
      “无事。”素娥很是淡定地安慰前来关心的众人,扫过被挤在外围的黄柏,触及他紧盯着自己的目光。
      她视线下移,看见他手中拈着块石子模样的东西,心中响起落地的声音,仿佛验证了什么。
      在一众关切下,素娥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笑,转身吩咐下人将林中有毒蛇出没的消息散出去,避免其他游人出现意外。
      “对对对,还得告诉其他人小心一点。”

      经历了方才的惊吓,有人提议前往山脚下的店家稍作歇息。
      “不如去慕泉居吧。”魏嘉诚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看着眼熟,正是上次世子输掉的那把折扇。
      慕泉居,袁姝。
      素娥瞥了身侧的哥哥一眼,心念一转,赞同道:“可以,就去慕泉居。”
      她说完这句,不露痕迹地注意哥哥的神情,却见他只是垂了垂眸子,没有阻止,也没有太异常的反应。
      难道是自己多想了?她狐疑,暗自摇摇头。

      “明延,正好我也要去慕泉居,就由我来带路吧,”一旁的景阑突然出声:“我知晓一条捷径。”
      他跟魏嘉诚也认识?
      韩素娥眼神扫过两人,心中有些诧异。
      方才见他一直微笑着站在人群外,没有插话,自己还以为他同这里的人并不相熟。
      现在看来,他好像不止与魏嘉诚相识……素娥目光掠过一旁神色自若的几个少年,心中有了计较。

      “那正好,既然遇上了,景兄就同我们一道吧。”魏嘉诚很爽快道。
      一行人由景阑带领着从山腰往山下走去。

      “世子和澄泓兄应该还不认识景阑兄吧。”
      半路上,魏嘉诚主动替他们介绍,“景兄同我们年岁相仿,是秦州景家四房第三子,排行十三,去年不远万里来京求学,跟我们几个一样,都在紫阳书院,不过他是上舍二斋的学生。”
      上舍,比他们厉害多了。

      “秦州?”世子注意到别处,沉吟道,“西北地区,确实很远。”
      他看了景阑一眼,对上对方的微笑,温和地颔首,礼貌也疏离。

      景阑神色不变,眼尾扫过落后几步的黛蓝色身影,勾了勾唇:“说起来,我与世子身边的这个黄兄也是‘不打不相识’。”
      这话引得魏嘉诚等人的好奇心,纷纷询问发生了什么。
      于是景阑将方才茶楼的事娓娓道来。

      “啧啧,”魏嘉诚听完,有趣地摸了摸下巴,转身搭上黄柏的肩:“看不出来,黄兄竟然如此深藏不露。”
      他手指虚点了点景阑,“景兄是书院出了名的全才,没想到今日竟败给了北地来的黄兄啊。”
      “北地?”景阑眉峰一挑,颇有兴趣:“原来黄兄是北地人。”
      接着问道:“黄兄也是来京求学的吗?”

      “非也非也,”魏嘉诚又抢先答,摆了摆食指,“黄兄和沈兄只是来京办事,不日便要回去了。”
      他想到什么,又攀上沈檀的肩,“哎,沈兄,你们何时出发,记得提前知会我一声,届时我替你们践行。”

      景阑听到那句“不日便要回去”,愣了愣,下意识侧头去看,见半步后那人一步不停,仿佛对这话充耳不闻,无动于衷。
      他心跳地微微有些快,有什么念头冒了出来,无言地攥紧了指。

      景阑带的路确实是条捷径。
      从南鸣山的西侧顺着小径往下走,路过一大片枫林,又走下一个小山坡,迎面豁然开朗。
      是汕水。
      湖中央矗立着一座四角攒尖的小亭。
      亭子的北面和东面分别有一条延伸至两岸的浮桥。
      他们脚下的正是东面的一条。
      “原来这里还能过去,”一个少年恍然大悟,指着湖心亭道:“从这里走到亭中,再从那头过去。”
      亭子北面通往的正是山脚下店铺一条街的后院。
      “没错,”景阑点点头,抬手,“路面滑,诸位慢些。”
      一行人踏上浮桥,往湖心亭而去。
      唯独韩素娥,站在原地,迟迟不肯挪动脚步。

      往事纷至沓来。

      汕水,湖心亭。
      “咔嚓”
      ——“姑娘小心!”“姑娘!”
      ——“啊——”

      ——“好险好险,多亏了这位公子。”
      ——“多谢、多谢公子。”
      ——“不必客气,这根栏杆有些朽了,姑娘下次可要小心些。”

      ——“公子留步,不知公子贵姓?”
      ——“敝姓景,风景的景。”

      “素娥,怎么了?”
      一个声音传来,韩素娥恍惚抬头,见哥哥和好友半转过身子,疑惑地看着自己,而前方的众人已经走到半路。
      她沉默着摇摇头,迈开了脚步。

      也许是因为前几日下雨,浮桥上确实有些滑,素娥和江璇芷由侍女搀扶着,小心翼翼地往亭中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湖心亭,十几人浩浩荡荡地站在亭中有些拥挤。
      韩素娥记得亭子西侧最上面那根栏杆,当时她便是无意间靠在那上面,导致朽木承重断裂,才会跌下去。
      今日她可要离那处远远的。
      正想着,便看见一人嬉笑间被推搡了一下,直直地撞在那块横木上。

      “小心!”她下意识失色地喊,吓了众人一跳,不免顺着她的视线去看。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个被素娥喊住的少年安安稳稳地站在原地,背靠着那块红漆木,一脸茫然地看来。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莫名地扭头看了看后面,“怎么啦?”

      随着他转身,众人不解,什么没有发生。
      韩素娥还未反应过来,只顾紧张地提醒他:“那根栏杆好像坏了,你、你别靠着,小心掉下去。”
      她话音刚落,还要再说,然而少年接下来的动作让她瞬间哑口无言。
      只见他以手作拳,敲了敲那根横木。
      未见一丝裂缝。
      似乎以为力气不够,少年还抬起双臂用力推了推。
      在素娥难以置信的注视下,她预料中的断裂并未发生,横木纹丝不动,牢固地停留在原处,一点也不像是腐朽的模样。

      怎么会,她明明记得……

      亭下的汕水静静流淌,众人不解的目光投来,韩素娥毫无所觉,却感到秋风如此萧瑟,吹在脸上,有如冰冷的耳光。
      心底像什么在一寸一寸地凝固,结成了冰。

      极为缓慢地,她目光掠过对面的景阑,对上那张无暇的如玉容颜,对上那双温柔的浅褐色眸子,如醍醐灌顶,电光火石间,猛然醒悟过来。
      原来……

      时隔两世,真相才慢慢浮现。
      水落石出,想通之后,素娥极轻地暗嗤一声,白纱下的绛唇勾了勾,自嘲地笑笑。
      什么年久失修,什么朽木易折,什么恰好路过……
      让她念念不忘的偶遇,让她心动不已的怀抱,不过是一场静心策划的圈套。
      一个等着她乖乖坠入的圈套。

      巨大的荒谬感袭来,她缓缓闭了闭眼,压下心中情绪,再睁眼时,一切恢复如常。
      韩素娥面露歉意,对着那个无端被喝的少年:“是我看错了,我以为那块横木有问题。”
      “抱歉,让你虚惊一场。”
      少年没想到她还会道歉,有些不好意思地摆手,“无妨无妨,这个亭子确实许久没有修缮了,没准真有哪根木头朽掉了,我还要多谢姑娘提醒。”
      韩素娥点点头,神情平静,再看不出异样。
      虽奇怪她方才得举动,但众人没有追根究底,只当她是多虑,如蜻蜓点过湖心,这一插曲很快消散,众人紧接着上了北侧的浮桥。

      景阑放慢脚步,无声走近韩素娥的身边。
      “姑娘以前遇到过那样的事吗?”
      他清澈的眸子望着她,似纯粹的好奇,似无心的闲聊。

      奈何韩素娥没有看他,淡淡答:“曾见别人靠在朽木上跌倒,印象比较深,就有些大惊小怪了。”
      见她这般干脆,景阑倒也不好再追问,轻笑一声:“不至于说大惊小怪,这亭子久未修缮,确实有危险,景某只是佩服姑娘心细如发,谨小慎微。”
      他含笑看她,语气也是那么温和。
      然而素娥不会再有一丝心动了,她神色依旧淡如清水,连客气的微笑都透露着敷衍。

      看得景阑暗自皱眉。
      他十指紧了紧,想了想,又开口提起一事:
      “先前在茶楼,我瞧那枚血玉有些眼熟,又见你神色不对,便猜测与你有关,所以才会顺六殿下的意,参与斗茶。”
      他顿了顿,看了眼不远处那个挺拔身影,“是景某自作主张了,不过好在黄兄赢了,希望姑娘不要介怀。”

      韩素娥听出他的意思,参与斗茶不是为了取悦赵湛,而是为了她。
      其实无须他解释,她也知道。
      他当然是为了自己。

      “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素娥平静地看了他一眼,“多谢。”
      态度平和,既无热络,也无冷淡,恰到好处的客气。
      温婉得体,挑不出错。
      但正是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最让景阑心慌。

      他越来越迫切地想知道,韩素娥对自己究竟有什么成见。
      也有着越来越强烈的欲望,想要改变她的态度,想要拉近两人的距离,想要让她如同那些女子那样,迷恋自己,言听计从,痴心不改。
      这是他从未失手的本领,从未。
      身侧之人,如高不可攀的冰山,仿佛触手可及,又像天边云遥不可及,景阑第一次这么强烈地渴盼着,期望那一天的到来。
      或许,他该用那个方法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咋的,好像有点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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