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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错了错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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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溪仰头,望向前方挂着张牙舞爪漆金招牌的食楼,不急不缓走了进去。
她来到大堂,楼里的小二哥陪着笑脸迎上:“姑娘,对不住,我们这客座已满。”
淳溪听了眼睫轻闪,不甚在意地回:“我找人。”
语毕,径直登阶,上到二楼雅间。
雅间的门虚掩,透过缝隙,有丝竹管弦及拍手叫好声传来,淳溪波澜不兴,待两手一推,门顿时敞开。
她站定,循声望去,只见雅间微高的献艺台上,几个舞娘在乐师的伴奏下正扭着妙曼的身姿翩然起舞。
淳溪步入雅间,乐师不受她影响,舞娘亦跳得浑然忘我,倒是席上一群饮酒作乐的公子哥齐刷刷看了过来。
他们一个个拧着眉,在看清淳溪模样时渐渐舒展,眸光也都亮了起来。
淳溪淡然迎视,在一群微醺、或斜或靠的公子哥里,锁定了那个端坐上首,着一袭锦袍的男子,她启唇,话语直接:“顾铭焕,你给我听着……”
“谁???”
男子摆了个禁声的手势,丝竹管弦戛然止住,他提高尾音,似诧异,又似在心底做一番细思量。
淳溪并未察觉,就着她在外界听来的各种传闻,对顾铭焕这个人可谓是反感至极。
为了让对方也心生反感,婚约尽早告吹,她朝锦袍男子道出惊人之语:“没错,我就是那朵芳龄二八、苍茫山上的小花,与你这种花天酒地、声名狼藉的败絮公子哥很不搭,你最好识相些,不然……”
说到不然,淳溪握拳,板着脸强扮凶相。
席上的公子哥见了笑成一片,尤其是那个锦袍男子,他双肩耸动、五指拍桌,已然乐开了怀。
淳溪无视,正酝酿着要再接再厉,不料,尾随在侧的小二哥插话,他捧腹,好言相告:“姑娘,错了错了,顾公子不在尊字号雅间。”
淳溪恍然,面上显出一丝尴尬的绯色,她偷偷跑下山,只身来到安城,在前往顾家的路上,明明听到有人闲聊,说顾铭焕定下饕餮楼尊字号雅间,呼朋唤友、歌舞纵酒,便临时起意,调头找到这儿来,哪知,居然弄错了?
正疑惑,一旁的小二哥忍笑,善意提醒:“姑娘,顾公子在对面……”
淳溪听罢快速转身,走了出去。
此时,对面的逍字号雅间有人推门,淳溪凝神,目光对上了站在门内,披着一身月牙色外衫的男子。
努力回想顾家派人送来的画像,待画中人与面前的男子大致重合,淳溪开始懊恼,恼自个儿太过疏忽,没看清尊字号雅间那人的脸,才闹了不小的笑话。
本就不赞成这桩亲事,面向被送作堆的另一方,淳溪上前,毫不客气地问:“你是顾铭焕?”
月衫男子拧眉,眼神不耐。
淳溪挡了他的去路,男子开口:“麻烦借过。”
对方答非所问,淳溪觉得站着不动就是最好的回敬。
月衫男子冷脸,隐有不悦。
淳溪暗想,既然这门亲事双方都不是很乐意,那就敞开了说,她道:“借过可以,但在借过之前我要告诉你,我是来……”
“姑娘,错了错了……”廊道边上,欲下楼离去的小二哥转过头,瞟了一眼,好心纠正:“他不是顾公子。”
淳溪错愕,意识到什么,正想捕捉,突然,逍字号雅间传出一声轻笑。
月衫男子侧身,眼尾剜向发出笑声的人,大有“这笔账我记下了,你且等着”的意思。
淳溪顺着他的视线探向逍字号雅间,瞥见另一群微醺、或斜或靠的公子哥,在正中上首的位置,她看到了那个嘴角勾起,隐现笑意的罪魁祸首。
一种强烈的直觉油然而生,淳溪断定,这人就是顾铭焕无疑。
顾铭焕眉宇飞扬、笑眼璀璨,一张脸长得比姑娘家还要好看。
淳溪瞧着,有点儿纳闷,纳闷的原因是,眼前的人与传闻不太一样。
至于哪儿不一样,一时半会又说不上来。
月衫男子倒也识趣,倚门,让出一条路,淳溪顺势,走入雅间。
逍字号雅间与尊字号不同,那边有丝竹管弦、歌舞助兴,这边仅仅是请了个乐师抚琴,再没别的。
淳溪想,定是刚才她在尊字号雅间闹出了动静,这边的人为听清,通通禁了声。看来,那一段自报来路的惊人之语,是一字不漏地传入顾铭焕的耳朵了?
也罢。
淳溪止步,将先前未完的话脱口道出:“我是来退亲的。”
顾铭焕凝眸,饶有兴味地打量着。
淳溪有双灵动、纯净的眼,当然了,是藏不住心事,清澈见底的那种。
她睫毛卷翘,忽闪忽闪,似乎很不喜顾铭焕的打量。
顾铭焕打量久了,淳溪的眼睫不闪了,改为杏目圆睁。
坦白讲,那是瞪,她在瞪他。
顾铭焕不介意,他的目光落到了淳溪的唇瓣上。
淳溪唇瓣微噘,不对,确切地说是微撇,可想,对他是有多不待见?
顾铭焕一时兴起,冲不待见他的人摆出心碎状,那神情,刻意的,毋庸置疑。
淳溪虽在深山长大,却并非不谙世事,哪会看不出对方在逗她?翻了个白眼,她又狠狠地瞪回去。
顾铭焕被瞪笑了,眸子里的光璀璨如星。
淳溪不乐见,因为这个人耍了她。
好吧,她承认,是她戏弄在先。
这件事要从顾淳两家送出的画像说起,淳溪不想与花名在外的顾铭焕走到一块,为撇清,她在画像上面大做文章。
听闻对方是个看脸的,不需要太夸张,恰到好处地添上几笔就行。她以为这么做亲事会告吹,谁知对方礼尚往来,跟她玩阴的。
怪只怪,她看着“他”的画像,人模人样,没瞧出端倪;两家长辈也是铁了心,卯足了劲地敲定。
眼看没闹掰,她不淡定了,偷偷跑下山,这才有了刚才的那一出。
顾铭焕确实礼尚往来了,淳溪的小伎俩,摆在他那儿根本就不够看,当时他想,女方意图明显,何不奉陪?
月衫男子与他不和,为争得他视若虚无的城中第一公子头衔,处处针锋相对。
那幅送去苍茫山的画像,不过是他借月衫男子的脸,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不曾想,竟摆了自己一道。
思绪到这,顾铭焕瞥了眼静默看戏的月衫男子,整件事的原委,淳溪早已猜出了大概,她侧眸,也跟着瞥了一眼,转回时,目光与顾铭焕的对个正着。
顾铭焕眼波微微漾开,笑问:“再说一遍,你来干嘛?”
淳溪回他:“退亲。”
顾铭焕若有所思,末了确认:“当真?”
淳溪答:“嗯。”
生怕对方不信,“嗯”了之后,她连连点头。
顾铭焕望进淳溪的眸,凝视了会,再次摆出心碎状。
当着众公子哥的面,他又在逗她:“巧了,想我一花天酒地、声名狼藉的败絮公子哥,就喜欢与你这朵芳龄二八,苍茫山上的小花配成一对,如何?”
言毕,顾铭焕朝淳溪挤眉弄眼,一副“我就要,你拿我怎么着”的样子。
众公子哥轰然大笑,一片东倒西歪之中,有人吹响了口哨。
淳溪怒了,眸中冒出熊熊的火焰。
在顾铭焕看来,像极了掩饰,她在掩饰面上那一抹可疑的,似恼怒成羞的绯色。
淳溪的脸不绯还好,这一绯,顾铭焕逗弄的意味更浓了,他笑言:“站着做甚?来来来,陪哥哥我喝上一杯。”
此话一出,淳溪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了,她冷斥:“你想得美!”
顾铭焕接腔,笑着调侃:“月下花前,对饮成双,这画面想想就很美。”
淳溪不爱听,回呛:“谁要跟你月下花前,对饮成双了?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你呀。”顾铭焕粲笑。
淳溪明白,这是在逗她玩呢。
她久居深山没错,但又不是不懂山外之人的那些弯弯绕绕,顾铭焕这么一说,拿她寻开心罢了。
两家定下的婚约,他多半是不乐意的,否则,又怎会以月衫男子的画像充数?
他不乐意,这事就好办了。
想到这,淳溪不较真,淡然一笑。
顾铭焕眸光触及,心口一热,仿似有小火苗在燃烧。
众公子哥罩子贼亮,他们打着眼色,暗中起哄。
打完眼色,举杯敬酒。
顾铭焕赏脸,一口饮尽。
他们的那一套,淳溪没领会,错过了一些暗涌的微妙。
她见顾铭焕与众公子哥对饮,乐在其中,索性直言:“话已带到,退亲的事已挑明,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
顾铭焕凝着眸,向淳溪招手:“你来。”
淳溪也没多想,就真的去了。当她走近,顾铭焕示意她入席。
淳溪没入。
顾铭焕的嘴在动,像小声说着话,淳溪听不清,干脆俯身,耳朵凑了过去。
这一凑,顾铭焕展臂揽入怀中,对着她耳语:“这门亲事都已定下了,哪能说退就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