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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这几日京都很是热闹,因为郧阳帝三十的寿辰快到了,而今年礼部更是操办一出“万民安乐”的祭天仪式,特地召回了在镇守南疆的滇南王,以及荒漠江东一带守卫多年的红狼将军乾西翎,于是,就更热闹了。
      这两人现在都被当做神仙一样的人儿传诵,按照如今的行程,该是红狼将军先到京都,三日后滇南王才到,再三日后便是天子寿辰兼祭天仪式了。
      但是说起来,说起红狼将军的却比皇亲滇南王的多。
      军功赫赫的红狼将军,多年不曾回过京都,几个月前又一个漂亮的大胜仗,总也算是交得了回朝作为天子寿礼。
      民间对乾将军的才华津津乐道,乾西翎将军不过才双十年华;
      民间对乾将军的来历如数家珍,红狼将军乃乾氏将门的最后血脉;
      民间对乾将军的传奇激情昂扬,那是从数年前毅然其代父守城的开始;
      民间对乾将军的本身褒贬不一,只因这般英气竟不是须眉,是红妆……

      这日一早,京都的卫兵便封了路,待日头初上,威风凛凛的狼营军一行就在京都人的热切关注下进了城,没有花哨的裱头,只大盛的旗徽和狼营军的军旗在一辆黑色马车前,看样子,那位红狼将军该是在里面的,底下的百姓窃窃私语起来,底下一阵骚动。
      随后领头的是一个看起来四十岁上下满脸络腮胡子的男人,看底下的百姓对着那封得严实的马车不时说些什么,忍不住在高头大马上哈哈大笑,笑声震耳。他身旁留着八字撇胡子的中年男子缓缓道:“吴将军,现时你走在前头,就是狼营军的形象,老夫不求你能摆出多稳重的姿态,至少不要让人以为我们是马贼。”
      吴将军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你没看他们那眼神嘛,他们是盯着那马车准备看娘们的,明明瞅不见也一直瞅,哪里是看我这大爷们的。”
      靠后的崔军事撇撇嘴,道:“蠢,真蠢。”说的正是那正主儿根本不在马车里。
      另一头马上的小青年看起来尚且年幼,眼珠子骨碌碌转上几圈,灵动得很,只是脸上两道骇人深邃的陈旧刀痕,亦是提醒不能让人看轻了他。他笑着转过脸对陶副将说:“我看即便乾将军肯上马走这遭,也不见得比吴将军好到哪里去,咱们乾将军哪里看也是少年郎,全然也没个娘们样啊,要说起来还不如让曲将军剃了他的山羊胡子走前面,明日定然就会传出红狼将军国色天香的传闻了……”话还没说完,忽地觉得左背上一凉。
      曲将军收回左手摸摸好容易留长的山羊胡子,看展群左肩的盔甲缓缓滑下,就这样悬在后背,顺着马儿趾高的步子大幅度地摇摆,才满意点头,淡淡对身后的崔军事说:“展参军盔甲又穿坏一件,记下一会入了殿堂,定然启奏皇上,下一批物资要做好了才是……”
      崔彦心道,毒,毒蛇,面上恭敬点头。
      展群含恨咬唇,几乎能听见底下低低的笑声,不禁后悔竟然忘了这条毒蛇就在自己身侧,竟然还开他的玩笑……
      哎,阮副将轻微地拉了缰绳,便往前赶了几步,随手一丢,一件披风挂在了展群的身上,轻声道:“你小子,丢人的可是狼营军,穿好!”
      展群顿时又觉得自己威风凛凛,转脸对曲将军和阮副将都讨好一笑。
      吴将军回头看这几个人,又是一阵大笑:“哈哈,难怪乾将军不与你们一起走了,真是丢人极了……”不等众人发难,又转念道:“也不知道乾将军该是到哪里了。”
      众人听了,倒也安静片刻,四下看去,全是熙熙攘攘的人头。

      乾西翎正走在副街上,她挽了及其简单的发式,一袭黑袍,也是及其简单,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大多数人都去正街上看狼营军进城,所以,竟是清净得很,乾西翎笑笑,觉得自己这出金蝉脱壳是唱得极好,她不喜欢被人当做猴子一般观望。
      说起相貌,乾西翎也算是个佳人,哪里像展群说的比那络腮胡子好不上哪里。她虽然长得像父亲些,可是父亲年轻时也是个气概不凡的男子,母亲亦是一等一的美人,这样的双亲生出来的如何也不会丑。只是她的眉不似一般女子那般柔情,那浓眉像极了父亲,入目就是英气的姿态,右眼角有一处明显狰狞的刀疤,延伸到太阳穴处,不免生了几分肃杀。自小练武豆蔻操兵让乾西翎的身高长了寻常女子很多,即便是边塞丰满高大的外族女子也少有高过她的,更别说她已是做男子装扮,行男子事业多年,英气十足,当然,她还是将军,更显煞气。
      所以,若是和曲将军那比女子还美的皮相一起行走,怕是人人都觉得曲将军才是红狼将军乾西翎,这个话也未必没道理。
      一路走来,乾西翎四处看去,眼色时而困惑时而豁达。几步走来看过去,陌生得紧,但又一抬眼,有些熟悉的东西又还在原地,比如,当年自己总馋着的“原记糕点”,竟然还在。
      素净简单的招牌,宛若时间如初,记忆中,那个梳着长辫子的小姑娘穿着大红色底褂,彩雀外袍,使劲地挤过人群,直直地奔到店门口,见到恰好无人,为不用排队而面露喜色,笑着扬扬手中的铜板,叫着老板,我要原记桂花糕,还要玫瑰烙,还有海棠饼……
      男子宠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咱们小娇娇的胃口可不小,以后都吃成一只小猪了。
      呵呵,那正好宰了小猪好过年……女子巧笑开来。
      那小姑娘回头,甜甜地嗔怪道:爹,娘……
      “这位公子是外地人吧,我们家是原记,可是京都出名的老字号呢,这一炉子正好是新出的桂花糕,还热乎着,您想试下么?”店里原本忙活的女子眼见一个男子站在门口对着招牌呆了好一阵,忍不住探头唤了句。
      乾西翎这回过神来,表情已然温柔许多,煞气不再,宛若只是一个脸上受伤的端庄男子,再多就是气度不凡。
      “那麻烦姑娘包下这一笼了。”她淡淡一笑,那女子不禁红了脸,应了一声便开始包起来。女子想着这公子的声音虽是太过低沉,不过难得的却也好听,忽地想到什么,忙停住了手,说:“公子,这桂花糕好吃是好吃,可是一时吃多了也会腻的,公子要了这么多,一时间万一吃不完岂不是浪费了,不如少要些罢。”
      乾西翎注意到她下巴尖的一颗小黑痣,眼神越发柔和,她手掌往下压了压比划着,说:“原姑娘吧,我记得当时你好像还这么高吧,虽离开京都数年,但还记挂着,自然也还是记得原老师傅这个不好浪费的规矩的,我是想给我的兄弟带些的。”
      原香桂吃了一惊,又笑开来:“原来是老客人了,瞧我,不浪费就好了,你是不知道,现今的许多客人就是会糟蹋了好东西,爹每次都干着急。”说着又凑近对乾西翎更仔细地看了看,半响才皱了眉头:“只是你记得我,但是我却记不得你了。”
      乾西翎点头,说:“姑娘当时还小,自然不会记得多少事的。而且我变化比较大,以前做孩童时的印象自然和现在比不上了,估计令尊令堂也不见得认出我的。数年不见,只觉姑娘出落得水灵了,倒是个大姑娘了。”
      原香桂又红了脸,笑着正想说什么,一个软软的声音唤了娘,原香桂又眉开眼笑地撇过头去对那小肉团说了什么,那孩子就摇晃地走开了。
      “呵呵,你看,我都孩子的娘了,哪里还提什么水灵了,整日和相公一起做了糕点,也就过过日子了,公子也来得不巧,前月我爷爷病了,我爹正是独子,便和娘回乡下去侍奉我爷爷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不然,我爹的记性定然记得你这么一位贵公子的。”原香桂望着孩子圆圆的背影,红红的脸蛋笑起来洋溢得很幸福。
      乾西翎浅笑,只是点头,待她包好,便给了一个碎银,没让她找,便拿着包好的纸袋走开了。
      乾西翎上了京味楼的二楼,因为正是早上,也因为京味楼靠窗的位置正对着狼营军进城的正街,楼上的人就出奇的多,乾西翎好容易看见一个角落还空着,便走过去坐了下来,却看到这边的视野正对一个死胡同,乾西翎不觉点头,倒是个清静的好位置。小二忙跑过来,他直觉这个人有贵气,所有笑得殷勤。
      “给我一壶上好的龙井就可以了。”乾西翎给了小二一个碎银,小二眉开眼笑,动作一气呵成。
      乾西翎这才把装桂花糕的纸包打开,拿出一个,慢慢地咬了一口,表情没太大变化,只是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浓郁,茫茫然没有中点地好像在看着那个死胡同的某个墙角,直到某个影子闯入了那个墙角。
      严格说来,是几个男子和一个……应该是男子的人。乾西翎挑眉,仔细看去,因为隔得不远,她听力也极好,倒是听出了事因,应该是那人赌钱,赢了些,那几个人见了眼红,便随他出了赌场难为那个……应该是男子的人,只是,她困惑地咬了一口桂花糕,那人,应该是男子吧?
      那人倒是笑吟吟地一直说着好听话,只是终究不肯掏出银子,那几个围着的男子怒了,就开始对那人动手动脚,乾西翎又倒满一杯茶,见他们的打斗动作,虽然看着凶猛,却因为下盘虚浮,伤害不大,倒是那人,看着受打得利害,只是缩成一团巧妙躲开要害的姿态灵巧极了,是个人才,乾西翎满意点点头。
      正拿起一只新的桂花糕,却见一丝银光,乾西翎念头一闪,施力掷出那只桂花糕,那正欲拿刀刺人的男子手腕一袭剧痛,匕首应声而落,那男子惊呼连连,整个右臂竟颤抖不止,与他一起的几个男子低头看那暗器不过是个桂花糕,眼中全是惊恐,抬头只见乾西翎正拿起新的桂花糕悠然地咬着。
      一个人咬牙,对乾西翎喊道:“请问兄台何故招惹?!”
      乾西翎只是细细地品尝着记忆的味道,懒得回应。
      那几人看乾西翎就直觉是利害的人,不敢招惹,又不甘地回头看那还在墙角缩成一团的身影,正还想说点什么,却异常清晰地听见楼上身带煞气的男子沙哑低沉的声音:“你们若再不带他就医,怕是他的右手就废了。”
      那几个人才大惊失色地跑了。
      好一会儿,那缩在墙角的身影才动了动,乾西翎看见他对自己笑了笑,样子却滑稽得很,他拍了拍自己那身比女子还花哨的衣裳,慢慢走了几步,从地上捡起刚才那只桂花糕,轻柔地拍沾在上面的灰,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笑得更灿烂,仿佛喃喃道:“原记的桂花糕,那老头可是最痛恨浪费的……”然后小心地咬了一口,也是细细品尝的姿态,一口吞下去了,那人笑着抬眼说:“谢了。”
      乾西翎笑了,这个人,有意思。
      不过他这一抬脸,也让乾西翎吓了一跳,因为看得仔细了,那张脸竟浓妆艳抹得利害,只是……唇边还泛着青色的胡渣。
      迟疑了一下,她还是问道:“你…是戏子?”
      那人又咬了一口桂花糕,等咽下了喉咙,挤眉弄眼又是一笑:“说起来,似戏子似女子。”
      他的声音轻佻,带着刻意的尖,却依旧好听。乾西翎皱眉,不明就里。
      那人轻笑:“呵呵,看来大侠是没这爱好了,那若是大侠什么时候有爱好了就去文弱轩找奴家,奴家自会好好报答大侠今日的桂花糕之恩,现下奴家还有些事,便先告辞了。”
      说完,那人便又咬住桂花糕慢慢地走开。
      文弱轩?什么意思?乾西翎不明,只是不及他细想,却听见同层原本聚在窗前看热闹的人渐渐散了各自桌上,谈起狼营军来全是赞赏之意,心下不禁浮起自豪之情,起先困扰她的问题便也不再想起。
      许久,人散了些,一大壶上好的龙井已然倒得一滴不剩,她把最后一杯放在鼻前,细细闻了清香,才仰脖干净。于是,抬起衣袖擦了下嘴,提起那一大袋桂花糕,这才离去。
      皇家驿馆自然是非同凡响,倚靠皇城,而因为狼营军高级将士的入住,外面也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乾西翎打了个饱嗝,在外面站了好一会儿,才从怀中掏出牌子,守卫之人见了,赶紧行礼,领门的侍女才带着她往里走,才慢慢进去了。
      原本一屋子人都在小中庭已经等得百无聊奈,一见到那黑色的身影,展群就迎上去了,十七八岁的年纪却带着撒娇的软意:“将军,你可来了,路上还说你是先到皇家驿馆,可让我们好等了,你看都快午时了,将军分明是在刻薄人,可饿了。”
      乾西翎对展群点点头,习惯地摸摸他的脑袋,又扭头看坐在厅中的兄弟,把手中的袋子递了展群,笑道:“这个桂花糕虽然凉了,味道也还是极好的,大家试试吧。”
      “还是将军最好了,知道我们饿了,早上根本没吃多少就被陶副将抓住整理仪表了,结果还不是一样……恩恩,好好吃,阮大哥,你们也吃……”展群把那包油树纸展开在桌面上,咬了一口脸上竟像是开了花。
      吴千钧又是大笑,大手也轻摸了这个和他儿子一般大小的小鬼,说:“小鬼,别吃这么急,这京都可是好多吃的,这次来了就吃个够,哈哈。”
      陶副将用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胡须,对乾西翎说:“将军,皇上给我们每个人都拨了个单独的院子,狼营军的两千将士安置在禁军门那边,离这里也很近的。”
      吴千钧也拿了两只桂花糕,一口一个,看了陶宇之一从几人,问道:“你们几个不是可以回去睡自家了,还能多陪陪父母婆娘孩子的,干嘛也还住在这里。”
      阮荃驳弄了几下糕点,不着急吃,便回了:“事儿还没完呢,也不急这一时半回,而且,按着惯例,明日朝堂面圣的今晚,皇上会设宴为军人洗尘……”
      曲晨曦摸摸山羊胡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衣裳的褶皱,看向窗外,轻轻说:“来了。”
      话音刚落,院外传来太监尖锐刻意拖长的嗓音:“圣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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