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宁长雪

9、只缘身在此山中

　　醒来的时候，月逐华很是迷茫。他看了看眼前绣着龙纹的床帐，发了好一会儿呆。
　　聂长风掀开帐幔，坐到床边，脸上关切的眼神不似作伪：“你，你还好吗？”
　　月逐华张了张嘴，想说我很好，你不必愧疚。但没有发出声音。
　　昨晚发生了什么，两人心知肚明。月逐华可以用醉酒的借口来逃避内心，但聂长风呢？他明明没有饮酒，为什么会这样做？
　　聂长风轻轻扶起月逐华，转身端来一杯茶，喂给他喝。
　　月逐华本想自己动手，但此时才发觉自己全身无力——软筋散！几乎瞬间他便明白聂长风的想法。他强压下眼中的无力和挫败，安静地任由聂长风喂茶。
　　喝完茶水，这才感觉嗓子好了起来。月逐华开口问：“你看过那封信了吗？”
　　聂长风点头，道：“月兄，我从没有怪你抢走了我的母亲，我对于母亲没有爱，只是有些失望罢了。”
　　月逐华认真地看着他，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眼神变化。若是舅舅投降前，自己听到聂长风这样讲，想必会十分高兴，但现在，山河破碎，亲人离散，自己又有何面目与聂长风共处一室？
　　月逐华默然片刻，开口道：“长风，昨晚的事情，我们都忘记吧。”这样对彼此的伤害都小。他默默在心里说。
　　聂长风不闻不问，继续道：“月兄，我知你有所顾虑，我何尝不是？从家国大义来讲，我灭了你的母国，但这是天下大势所趋，你向来通透，必然不会怪我。”他顿了顿，“南朝诸位我均已优待，这不是因你的请求，这是局势使然，你不必担忧我以此要挟。”
　　月逐华蹙眉：“我从未这样想你。”
　　聂长风示意稍安勿躁，接着道：“于私，你我身世互有纠葛，我的母亲养育了你，我的父亲是你的舅舅，但你要知道，南明王他也是我的叔叔啊，我岂是那无情无义之辈？你与两国有纠葛，我与南北两国又何尝不是羁绊极深？”
　　月逐华点头不语，事实上他现在极为难受，昨夜刚刚承受过的身体极为不适，全身上下依然酸痛不已。这些日子以来心中所思所虑又被聂长风刚刚的剖白调动出来，心中杂乱如麻。
　　聂长风不管不顾，似一定要在今日一吐为快，他又道：“月兄，自华清池第一次见面，我便隐约猜到你的身份，但一直装作不知。后来随你四处云游，我心中对你的佩服只增不减，你多次救我护我，我十分感动。不知何时，我再也见不得你对女子讲话，哪怕那是你的下属，那时我才明了自己心魔早已种下。月兄，我心悦你。”
　　一口气说完，聂长风热切地盯着月逐华。
　　一室寂静，只余下两人咚咚的心跳声。
　　过了许久，又似乎只有瞬间，月逐华低下头，掩住眸中的错愕复杂和刹那的心悸。他张了张嘴，吐出的声音在喉咙里转了转，却没有发出声来。
　　聂长风的热切一点点冷了下来，似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但他依然专注而执拗地看着月逐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