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上眼》于何于纥

6、黑暗里的困兽，吸食恐惧而活。——6

　　在等待录取结果的这一段时间里，简直比之前考试的那两天和等待成绩的时候还难熬。

　　蓝礼把手中的电脑放在桌上，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已经冰了两三天的可乐，看着冰箱里所剩不多的蔬菜和水果，最里面的那一袋桃子已经坏掉了。

　　蓝礼把坏掉的桃子和已经不新鲜的蔬菜全部扔进了厨房里的垃圾桶，然后把垃圾袋从桶里拿出来拴好放在厨房外，冰箱里是有多久没有放进过新鲜的蔬菜和水果了，他好像也记不太清楚了。碗柜里的碗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用过了，柜台上放着的调味盒上都有了薄薄的一层灰，他想起来，好像自从费女士走了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在家里吃过饭了，厨房也好像被废弃了一样。

　　费女士做的饭菜，这辈子再也吃不到了。

　　握着可乐的手被冰冷的触感冰得竟有一些刺骨的疼，他把手中的可乐放在桌上，手已经被化成水的冷气打湿了。他抬起手，把手心贴自己的在脸上，瞬间一股凉意袭满全身，那时候他妈妈的手，好像也是这么的冰冷，她会有多难受。

　　打开可乐的声音，仔细听好像还能听见里面气泡涌起又消失的声音，可乐已经不冰了。蓝礼回头看了一眼厨房，拿起电脑和一旁的垃圾便出门朝傅书调家里走去。

　　他把垃圾扔进家门口的垃圾桶里，想起来，家里没有桃子了。

　　他已经很多天没有在白天呆在家里过了，白天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屋子让他觉得格外的压抑，这个屋子就好像在沉睡着。到了晚上，蓝恒渊、蓝遇秋和蓝夏都回家了，这个屋子才显得有那么一点生气，可还是那样的安静，大家都不说话，大家都各做各的。

　　这个家，好像已经变了味道。

　　蓝礼走到傅书调家门口，不紧不慢的敲了门，站在门口等着傅书调来开门。自己的手刚放下，傅书调就把门打开了，好像是在门口了等了他许久似的。

　　傅书调拿出拖鞋放在蓝礼脚边，起身看着蓝礼，心不在焉地说：“今天出录取结果了。”

　　蓝礼换上拖鞋，走向沙发坐了下来，轻声地对傅书调说：“嗯，知道。”

　　傅书调从一旁的书架上拿下电脑，撇撇嘴，“你干嘛这么冷淡，出录取结果诶！你不该激动激动吗？”

　　蓝礼盘腿坐在沙发上，把电脑打开等着查询录取结果：“要怎样激动？打你两下吗？”蓝礼偏过头看着傅书调笑着说，“你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你不觉得冷吗？我都觉得冷了。”

　　傅书调往空调方向看了一眼，小声道：“哦…但是我不觉得冷啊…”走过去把温度调到了26度，转过头示意蓝礼还要不要再加，蓝礼对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就悠哉悠哉的走过去半躺在沙发上，双腿弯起把电脑放在腿上就也等着查询录取结果。

　　“坐起来看，这样伤眼睛。”蓝礼在傅书调小腿上拍了一巴掌，呵斥着，“你这样眼睛还没近视真是幸运。”

　　傅书调讪然一笑，立马坐了起来，摸了摸被打了一巴掌的小腿，“蓝礼啊，你下次打我可不可以轻一点，你看都红了，很痛的，”傅书调觉得蓝礼管得比他妈还多，还跟他妈一样喜欢打人，还一样的打人很疼。

　　“你是不挨打就不会长记性。”

　　蓝礼俯身拿过茶几上热水喝了一口，嘴里可乐的甜味变淡了许多，果然比起可乐他还是更喜欢喝热水，可乐是傅书调的最爱可不是他的最爱，蓝礼转过身对着傅书调举了举手中的水杯，对他示意说，“喝不喝？”

　　傅书调接过杯子喝了一口，热水下肚，他感觉自己整个身子都热了起来，皱了皱眉，他还是不喜欢在大夏天喝热水，就算是在空调屋里也不喜欢，真是搞不懂蓝礼的这个老年人喜好。

　　过了一小会儿，蓝礼说了句可以看结果了，于是两人就同时的点进查询录取结果的网页，输入了自己的信息，果然录取结果出来了。

　　蓝礼侧过头看着傅书调的电脑，大概是字太小，又或者是他今天没有戴眼镜的原因，他看不太清楚，把身子往傅书调那边挪了挪，轻声问道：“哪个学校？”

　　傅书调的录取结果在录取学校上赫然的写着‘合芜财经大学’，转过头一脸惊讶的看着蓝礼，结结巴巴地说“卧...卧|槽，财大！是财大啊！我的第一志愿！我运气也太好了点吧，诶你呢，被医大录取了吗？”

　　“嗯，医大，录取了。”

　　‘合芜医科大学’这六个字印在录取学校后面，蓝礼关上电脑笑了笑，这是他想要的结果。自己的分数跟昨年医大的录取分是擦边球，本以为自己可能会滑档，结果被录取了，看来医大今年的录取分数线降低了啊。

　　傅书调关上电脑，把放在旁边的手机拿过来，打开微信，手指在上面灵活的敲了几下，“嘿，我要发个朋友圈炫耀一下，蓝礼你把你的录取结果也截图给我，我一起发。”

　　蓝礼冷不丁的看了傅书调一眼，还是拿起手机把截图发给了他。

　　“蓝礼，咱俩出去庆祝一下，怎么样？”

　　七点多的天还没有黑下来，凉爽的晚风取代了白天炙热的太阳。傅书调口中说的庆祝无非就是去撸串，烧烤摊是没有空调的，两个人对着坐，傅书调点了一大盘烤串，蓝礼无奈的看了看傅书调，“这么多能吃完？”

　　傅书调拿起一串牛肉就往嘴里送，含糊的说，“能吃完，毕竟我还在长身体，就算吃不完你还可以拿回家给蓝夏吃。”

　　蓝礼笑了笑，心想着蓝夏从来都不会吃这些，说是不健康，不仅会影响她长高还会让她长胖，于是也拿起一串牛肉，对傅书调说：“行吧，你大概能长到两米吧。”

　　入夜后的合芜市更加的热闹，两人吃完烧烤没有直接回家，在外面转悠转悠着就去逛了夜市。

　　十点多的夜市灯火通明，五颜六色的招牌挤在这狭小的街道里，刺耳的喇叭声不停的响起和街道里的无数首音乐混杂在一起，让人分不清放的是哪首流行歌曲还是经典老歌。有此起彼伏的欢笑声，也有因被别人占了地方而没法做生意的吵骂声，偶尔传来小朋友的哭声，也有被生活压迫喝醉酒在一旁不停呕吐的人，嘈杂吞噬了夜的宁静。

　　夜市，一个城市最真实的地方。

　　傅书调和蓝礼挤进人群，眼花缭乱的小吃摊和地摊相互交错着，小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吆喝声给他们自己带来了不错的生意，但是吃得总比玩的更吸引人，毕竟民以食为天。傅书调从摊贩手中接过冰淇淋，递给蓝礼一个，这可是他拍了将近二十分钟才买到的冰淇淋，吃了一口以后发出了满足的声音，心想着果然在这炎热的夏天里就是要吃冰才能拯救自己。

　　傅书调吃得很没有形象，嘴角边沾上冰淇淋，他正想用舌头舔掉，蓝礼就递过来了一张面巾纸，他接过纸巾轻轻的擦了一下，把它捏成一团握在手中，抬起头看着蓝礼。

　　“蓝礼，我好像...是真的喜欢你了。”

　　蓝礼转过身看着傅书调。

　　夜市的尽头是一个有着小湖泊的公园，月光洒在湖水上，波光粼粼，跟热闹的夜市比起来公园显得格外的冷清。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他好像只听得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还有傅书调急促的心跳声和他那有些急促的呼吸声，树上鸟儿的叫声和蚊子嗡嗡的声音此时在他的耳朵里无限放大，周围的一切声音，他头一次听得那样的清楚。

　　傅书调看着久久不说一句话的蓝礼有些慌张，他是第一次跟别人告白，不仅如此，他告白的那个人还跟他一样是个男生。别说被表白的那个人能否接受，连他自己都觉得是在痴人说梦，他懊恼的揉了揉头发，“蓝礼，我...”

　　“嗯，我知道了。”

　　微弱的灯光让傅书调看不清蓝礼脸上的表情，他那微微向上扬的嘴角，是代表高兴还是无奈，还是被告白以后觉得可笑。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蓝夏。”

　　蓝礼拍了拍衣服，这是他紧张的表现，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只要他一紧张，两只手就会轻轻的拍一拍自己的衣服，以此来缓解自己的紧张感。傅书调对这个动作再熟悉不过了，或者可以说蓝礼的每件事，他都了解。

　　“没有...我不喜欢蓝夏...从来都没有的，我喜欢的是你。”傅书调窘迫得不敢抬头看蓝礼，小声的说道，“我是认真的。”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蓝礼的话让傅书调猛的一抬头，一脸错愕的看着蓝礼，“就考试前在你家问你那个问题的时候”，傅书调看着蓝礼的眼睛，“我问你对那件事的看法，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发现我好像是喜欢上你了，可是我不敢确定，哈哈毕竟我们都是男生，我就觉得这种事不可能发生。可是后面我越发觉得自己不对劲，开始期待着和你见面，想跟你分享我觉得有趣的所有事情，会一想到你就笑，和你呆一起的时候感觉非常开心，那时候才觉得自己方寸大乱。”

　　“我天生愚笨，所以我努力向你靠近，因为你随口一说的‘我去财大’而暗自努力，其实在听到你说你要学医的时候，我很失落，因为我没法陪你一起去。”

　　“当时我就恨我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习，即使在最后关头追上了你的脚步，可还是离你那么远。我知道，你对我根本就不会有这种感情，所以我一直憋在心里，可是我发现，我越晚一天告诉你，我就越害怕”，傅书调看着发愣的蓝礼，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我突然说这件事会让你很难以接受，你可能会觉得男生对男生产生这种感情很恶心，我试着去压制自己的这份感情，可是我发现根本就控制不住我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真的很害怕我一旦说出来你会讨厌我，然后离我远去，我怕失去你...”

　　“谢谢你，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也谢谢你喜欢我。男生与男生之间的这种感情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对，你比我有勇气”，蓝礼看着傅书调，叹了一口气，“能被别人喜欢本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我也很高兴你能因为我而去努力考上了财大，这样让我觉得原来我也是某个人前进的动力，让我很开心。”

　　“我不会因为你的喜欢而觉得恶心然后讨厌你、疏远你，因为我觉得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是自己的自由，没有人能够让你去改变。”

　　“可是书调，对不起”，蓝礼走上前去抱住了傅书调，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抱傅书调，轻声说“我想，总会有一个比我更好的人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他会和你一起经历更多美好的事情。”

　　傅书调无奈的笑了笑，“所以，我这是被你拒绝了吗？”

　　蓝礼轻轻的拍了一下傅书调的背，松开手，笑着说：“是吧。”

　　两人相视一笑，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告诉蓝礼，他只想和他经历所有美好的事情，还有，那些不美好的事情。

　　凌晨的风更加的喧嚣，闹市区还有许多没有回家的人群，街边二十四小时的小店铺里都是热火朝天，里面不停的传出阵阵欢笑声，夜班出租车司机还在不停的找寻着生意，整天都没有停过的喇叭声一时在在不是那么安静的闹市区的夜晚竟显得有点悦耳。

　　傅书调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蓝礼，脸上露着笑容，桃花眼笑得很好看。

　　“蓝礼，我不会放弃的。”

　　“嗯。”

　　两人相视一笑，傅书调心里豁然开朗，堵在心里的那一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自己憋了一个月的话终于在今晚一并说了出来。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不行的事情，就算是喜欢同性也从没有被否定过。别人的目光，别人的看法，别人的说辞，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只要你懂我，我就无所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