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上眼》于何于纥

5、向阳而生，不会有黑暗降临。——5

　　“蓝礼！你是要气死我吗！”

　　傅书调本来想去找蓝礼帮他琢磨琢磨志愿该怎样填，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就听见了从屋里传出来的声音，他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

　　费阿姨在训斥蓝礼，为什么。

　　“书调哥？你干嘛不敲门。”补完课回来的蓝夏看见傅书调站在自家门口，手上还拿着一本厚厚的书，平时都是疯狂敲门直接冲进她家的傅书调今天居然呆呆的站在门口，抬起的手迟迟都没有往门上敲去。

　　被蓝夏这么一喊，傅书调急忙转过身，手上的书没拿稳滑了下去，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他弯腰捡起轻轻的拍了一下，才支支吾吾地说：“阿姨好像在生气...”

　　“啊，没错。因为蓝礼的志愿，他改了。”蓝夏听着傅书调的话笑了笑，他本以为傅书调怎么了，没想到只是因为费女士生气把他吓到了。听着屋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蓝夏不以为然，其实这不是第一次了，因为蓝礼的志愿他们家已经闹了两天了，她耸了耸肩无奈说：“他要学医，我爸妈不同意，吵了两天了。”

　　“我也不懂，反正我爸妈就说让他一定要去学经济学，蓝礼不答应，非说什么他不喜欢，他就想去学医。哎我听别人说学医要学好几年，没有个七八年出来都进不了好医院，真是搞不懂蓝礼他这人怎么想的...”

　　“你说他不喜欢就不喜欢嘛，非要和我爸妈闹个明白，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这么执着于一件事情，哎可惜我妈也是，两个倔脾气，都不认输。”

　　“这不，闹了两天了，还没弄出个结果来。”

　　蓝夏把手机放进衣服包里，从书包里拿出钥匙打开了门，屋内的两个人因为打开的门都安静了，同时朝门口望去。傅书调跟在蓝夏身后进了屋，蓝礼看见傅书调低下了头，蓝夏举了举手示意他们不要在意她，有什么事情继续说。

　　费菁看着傅书调手中的书就知道他来干嘛了，叹了一口气转身进了厨房。

　　傅书调趴在蓝礼的床上看着书上的那些学校和专业，密密麻麻的字让他感觉头大，蓝礼坐在一边，陪着傅书调一起看学校，只是太安静了，让他觉得有些难受。他抬起头看了看蓝礼，小心翼翼的问：“你不学经济了吗？”

　　蓝礼：“嗯。”

　　傅书调：“为什么？”

　　蓝礼合上了书，抬头看向傅书调，呼了一口气，说：“我不喜欢。想学医。”

　　傅书调没再说什么，和蓝礼一起选了好几个自己分数能够被录取的本地大学，选的专业——全是经济学。

　　他本来选择经济学完全是因为蓝礼之前说的他大学会选择经济学，谁知道半路蓝礼告诉他，他不学经济了，他要学医。傅书调本想着跟蓝礼一起去学医，但他又想了想，经济学和医学，他更喜欢经济学，所以还是放弃了那个念头，学医太惨了，他可接受不了去解剖那些动物。

　　楼下传来蓝夏的声音，两人关上电脑下楼。

　　饭桌上的气氛比刚刚在房间里的气氛还要压抑，就连平时话最多的蓝夏也闭上了嘴乖乖的吃着饭。傅书调被这个气氛整得浑身不舒服，早知道自己刚刚就该说回家去吃饭了，费菁生气的时候真的太可怕了。

　　“志愿我填了，填了四个医大，一个财经大学。第一志愿合芜医科大学。”

　　蓝礼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气氛，可他不说还好，一说另外三个人都愣住了，那么一瞬间，傅书调觉得空气凝固了。

　　听着蓝礼的话，费菁停住了筷子，轻轻的放在桌子上，抬起头看着蓝礼，厉声喝道：“改了！”

　　“改不了。”

　　蓝礼直视着费菁，两个人眼里都有一团火。一个是怒火，一个人希望之火。

　　“蓝礼！我现在这是在跟你好好说话！”

　　“我也是在好好的跟您说话。”

　　蓝礼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费菁：“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这样。小时候为了让我不挑食，所以每次我挑食你就会用小竹块打我，我拍挨打就再也不敢挑食。你说人就要有一项才艺，让我去学钢琴我学了，让我去学小提琴我也学了。让我从小学开始就天天去上补习班我也去了，上了初中让我每天背一篇英语文章我也背了，高中前两年让我收心不弹钢琴，我就再没有碰过钢琴。”

　　“高三不再让我去爷爷奶奶那里，于是我整个高三都没有去过一次。你说不必要的娱乐方式会让我的成绩下滑，于是我把我的游戏机和所有的玩具还有那些不是学习资料的书籍全部都收起来交给了你，周六和朋友去打篮球回家晚了还要被你骂...”

　　“我一直在迎合你，你却一直觉得我不学好。”

　　“我到底是在为我自己而活，还是在为你们而活？这明明是我的生活，为什么要让你们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我自己的路我自己走，你们给我铺的路，我看不到一点光亮，只会在上面不停的摔跤。”

　　“妈！”

　　蓝礼感觉左脸传来火辣辣的感觉，上一次挨打是什么时候，已经记不清楚了，从小学开始就扮演乖孩子的角色，似乎都没有挨过什么打。

　　蓝夏看着自己妈妈这突然来的一耳光吓得直接站了起来，忙过去看看蓝礼有没有事，而一旁的傅书调也是被吓得愣住了，手中的筷子还夹着一片青菜，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中，汤汁顺着青菜一滴一滴的落在饭桌上。

　　“我和你爸从小培养你，到了现在让你选择经济学，就是为了毕业出来后去你爸爸公司上班，以后好继承你爸的衣钵。可你突然来一句你要学医，我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啊！还不都是为了你好！”费菁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动手打蓝礼，用手撑在椅子上，眼眶早已被眼泪弄红，一条又一条的血丝布在眼睛里。她是真的太生气了，她从没有想到蓝礼会说出那这话。

　　“为了我好？你们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至始至终都是你们在说，我从没有说过我想学经济学，是你们擅自安排，逢人就说我大学会念经济学。你们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只是自下决定，然后安排在我的身上。而且爸的公司为什么我一定要去？他不是都已经有哥在了吗？”

　　“你哥一个人他能行吗？你就...”

　　“那爸当初还不是一个人管理了整个公司，我哥他...妈？”

　　“妈！”

　　“费阿姨！”

　　费菁感觉自己的头疼的快要炸裂，鼻腔里热流涌动，不一会儿就感觉有温热的东西从鼻子里流了出来，像是被别人掐住了喉咙，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起来，腿一软整个人就顺着椅子滑了下去，蓝夏一把抓住了费菁的手臂才让她没有直接坐在地上，只是刚一碰到费菁的手臂那冰冷的感觉让她差点缩回了手。

　　即使开着冷气，也不至于那样的冰冷。

　　三个人都吓傻了，“120，快打120”，最先反应过来的蓝礼拿起手机拨了出去，很快就被接通了，蓝礼着急的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现在的状况，说完之后挂了电话，走到费菁身边紧紧的握住她的手。

　　“我去叫我妈！”傅书调想起自己妈妈还在家，就冲了出去，回到家里着急地说：“妈...费阿姨出事了！”

　　救护车来得很快，费菁在被推上车的时候叫了蓝礼的名字，她的声音是那样的轻，那样的弱。

　　赵萋瑛和蓝礼跟着救护车一起去了医院，剩下蓝夏和傅书调两个人傻傻的现在门口。

　　蓝礼看着戴着氧气罩，已经闭上眼睛的费菁，放在腿上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突然感觉一只温热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背后，他转过头看着赵萋瑛，她在安慰他。

　　“对，给我爸打电话...还有我哥...还有爷爷奶奶，不行啊，不能给爷爷奶奶打，太晚了不行...”蓝夏终究还只是个15岁的小女孩，遇到这种事着实被吓坏了，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慌乱的按着，她的手不停的在抖，好像快要拿不稳手机，她害怕。

　　傅书调轻轻揉了一下蓝夏的头，柔声说：“别怕，我们去医院，不会有事的”，其实他也很害怕，只是如果他不能镇定下来，蓝夏就没有人照顾了。

　　蓝恒渊和蓝遇秋在接到蓝夏的电话之后马上就赶来了医院，手术室外已经坐了好几个人。蓝礼仰着头，脑海里回放着他刚才和费菁说的那些话，他为什么要说那些话，为什么一定要故意气她。

　　自己到底想要证明什么。

　　“爸...妈妈她...我害怕...”看着出现在面前的蓝恒渊，蓝夏一下子冲上去抱住了他，忍了一路的眼泪在这时终于关不住了，抱着爸爸无声的哭了起来，因为害怕，整个人都在发抖。

　　“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的爱开玩笑。

　　费菁才进去不到半个小时，医生就出来了，看着手术室外全部都红着眼睛的人，叹了叹气：“病人因为脑溢血导致脑干功能衰竭，送过来的时候生命迹象都已经非常微弱了，我们尝试了抢救，对不起...请节哀顺变。”

　　好像有什么碎裂的声音。

　　五个人的表情从着急变成了错愕，蓝恒渊以为自己听错了，走上前去抓着医生的手再次的询问，医生只是重复了刚才的那句话。一瞬间像是被抽走了灵魂，蓝恒渊松开医生的手，呆呆的站在那里，他还是不相信。

　　蓝夏腿一软，她感觉自己全身的力气都没有了，顺着墙走了过来，双手不停的颤抖着。蓝遇秋走过去抱紧了蓝夏，她整个身子都在发抖，眼泪也一直往外涌，再也忍不住的号啕大哭了起来，她哭得快要窒息。

　　蓝遇秋抱着她，无声的哭着。

　　赵萋瑛也忍不住的哭了，这是傅书调第一次看见自己妈妈哭，从他记事以来，赵萋瑛一直都是干练女强人的模样，看着这个场景，他手足无措。

　　蓝礼起身朝外面走去，他不敢接受这个事实，他也不知道该怎样去接受这个事实。傅书调看着蓝礼走出去就跟了上去，蓝礼也察觉到了跟出来的傅书调，哑着嗓子说：“我...我错了...”

　　傅书调什么也没说，走上去抱住了蓝礼，他感觉到蓝礼在发抖，他感觉到蓝礼哭了。

　　“蓝礼，我替你念经济学。”

　　“蓝礼，我替你完成。”

　　“蓝礼，你要照亮自己。”

　　费菁举行葬礼的这天，天气很凉爽，吹着微风，这是费菁最喜欢的天气。

　　葬礼举行得很简单，来的都是她生前最好的朋友。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受不了这个刺激，前天还坐着一起吃饭的儿媳，现在却只剩下一盒骨灰。

　　蓝恒渊在合芜市最贵的墓地安葬了她，把他跟费菁求婚的那枚戒指放进了骨灰盒里，在墓碑前放上了她最喜欢的一张全家福，放上了她最爱吃的桃子，放上了她最爱的蓝色绣球花。

　　“爸，我不学医了。”

　　蓝礼的头发被风微微的吹动，人都已经走完，只剩下他和蓝恒渊还站在这里，他看着费菁的照片小声地说：“我学经济学。”

　　蓝恒渊侧过头看着快要比自己高的蓝礼，又看了看费菁贴在墓碑的那张照片，说：“你妈妈最后，应该是想让你选择你喜欢的吧。既然是不喜欢的事，那就不要强求，爸爸会支持你，妈妈她...肯定也会的。”

　　“妈妈走的时候，一句话也没说。”

　　救护车的声音混杂着外面因为堵车而一直响起的喇叭声，吵闹无比。

　　在她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她想说的是什么，是我爱你，还是对不起。

　　又或者是让他选择他自己喜欢的。

　　“对不起，没能让你听到。

　　“其实，我很爱你。”

　　眼泪在今天格外的炙热，心里的那朵向日葵，因为失去了阳光，终于还是死去了。黑暗中涌动着什么，好像一只野兽，贪婪的吸食着每一个人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