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不可能死的》苏絮苏

59、第 59 章

　　四周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除了门口的公交站牌还算清晰。左乐伸手，竟然抓住了白雾中扭动的红色血丝，冰凉滑腻，一瞬间就从手中滑了出去。

　　这是什么鬼东西？

　　随着小和尚这句话，从远处传来车辆的行驶声，这是一辆很正常的车，除了没有拍照。年轻男人笑着从车上下来，身穿休闲装，戴了顶鸭舌帽，脸上带着让人不舒服的笑容，“左乐，好久不见啊。”说着他的视线往下移，表情忽然不自然起来，那个笑容也诡异了起来，但他却没有说什么，抬头又看向她。

　　应该会害怕得颤抖吧，毕竟现在周围都已经被笼罩在“域”中，会吓哭吧，会整个人都奔溃到绝望吧……

　　真是让人想想都觉得美味至极的场景啊。

　　然后，左乐脸上猛地出现比他还灿烂阳光诡异的笑容，热情地握住他的手，仿佛压根没感觉到他手上的冰凉，“你好你好，好久不见好久不见，我总想着回来看看你们的，这次还让你来接我，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简直就像是阔别已久的挚友。

　　可他俩根本不认识。

　　心知肚明的男鬼：……这要怎么演下去？

　　还没等他僵硬的脸上给出相应的表情，这位少女已经自发地坐上了车，毫不见生道：“听说这次回来是因为有人去世了，是谁啊？”

　　“……是小镜。”年轻男人好不容易找回了节奏，调动这脸上的肌肉，幽幽地道，“你以前和她是最好的朋友了，你忘了吗？”

　　【主线任务：探索西杨村和和平孤儿院，存活一星期。任务提示：听说镜子里隐藏着另一个自己，那么，到底有多少面镜子，又有多少个你呢？】

　　镜。

　　这个提示很有意思。左乐缓缓勾起了一个笑容，她记忆中的孤儿院本身就有问题，她现在回想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多少线索，这不像她会做的事情。反倒像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制止她的回忆。

　　比如，孤儿院全是女孩，院长的性别也是女。

　　“小镜去世了？”女孩满脸都是难过，仿佛刚才的笑容只是个错觉而已，“她怎么突然去世了呀。”最后甚至难过地垂下了头，满脸悲伤。

　　男鬼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是应该害怕到哭出来，嚷着要下车吗？怎么这么配合自己的表演呢？

　　小和尚倒是头一次目睹左乐的变脸，看看左乐，又看看窗外，忽然觉得做和尚真的很好。

　　“不知道，但她最后还挺想见你的。”男人的声音低沉，后视镜中的脸扭曲成一团，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的脸，出口的声音却不再是爽朗，而像是老老少少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交织在一起的声音，“我们都很想见你。”

　　外面白雾在话语结尾的一瞬间开始涌动起来，血丝交织的白雾在一瞬间如风卷残云般消失了，窗外开始出现正常的街景，早餐店，超市，书店，数码城，但唯一奇特的是，没有任何人，但却有着嘈杂的人声，像是无数看不见透明的人类在这座城市中老实安稳的生存着。

　　从后视镜看过去，身后的少女端坐在后座上，刚才的种种悲伤消失殆尽，面无表情地坐在原地，窗外的场景似乎都没有让她有一丝丝波动，还是没有害怕，这个少女仿佛天生却缺少恐惧这种情绪一般。

　　车辆缓缓在某处建筑前面停了下来，颇为破旧，外侧的红墙漆成块掉落，留下斑驳的痕迹，可窗户却异常的干净明亮，仿佛能反射出光一般——

　　“……左乐姐姐？”

　　小和尚的声音终于有了变化，颤颤抖抖地叫了一句她的名字。小和尚通常很少这么叫她，一般都是叫她女施主，除了有时候害怕关灯睡觉恳求她开着灯时会这么叫！

　　也就是说，他真的有点害怕了。

　　害怕也正常。这是一栋很简单大方的建筑，院子里有着沙地玩乐设备，右边则是一小片草地，此刻在上面奔跑着好几个孩子，关键是这些孩子长着跟她相似的脸。那分明就是她小时候的模样，而窗明几净的房间内，每一扇干净的窗户前都有着一个少女，从四五岁到二十多岁，每张脸都跟她一模一样。

　　甚至连出来迎接的老院长，那张苍老的脸也跟她一模一样，只不过在她脸的基础上，平添了许多皱纹，与岁月的痕迹。

　　小和尚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断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人，但回头看她的眼神却清明安心。他是真的很信任这个姐姐，但这个场景太过怪异了，偏生每一个人的行为都很正常，孩子在玩闹，窗户里的少女有的在写作业，有的在跳绳，除了每张脸都正对窗户，没有一点点不正常 。

　　“有点微妙啊。我终于体会到路人脸是什么感受了。”

　　这个时候了，左乐施主还在开玩笑。小和尚嘟了嘟嘴，但抓着她手的力道明显减弱了，“可是，她们的眼神好奇怪啊。”

　　没错，那样的眼神，充满着掠夺性与兽|性，早已没有了任何人的理智，哪怕在做着和人类一样的行为，玩闹也好，做作业也好，每一张脸上的眼睛都死死地凝视着她，像是随时准备好往上扑，分食她的血肉，侵占她的身体，摧毁她的灵魂一般。

　　“记忆”中和蔼可亲的院长也是同样的表情，此刻正抓着她的手不放，死死地拽住她，脸上是可怖的笑容，“小乐啊，你好久没有回来了，我们都好想你。”贪婪的欲望在她的眼眸中闪现着，那双如枯树枝般的手伸向她的脸，“轻柔”地抚摸着。

　　俗话说的好，敌不动我动。

　　少女反手就握住她的，在众“人”懵呆的眼神中，神情自责，“对不起，院长，我学校的课业实在是太忙了，我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们。这次也回来迟了，都没见上小镜最后一面……”

　　“……”老院长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有趣了，有趣到小和尚都小小地笑了一声，随后立马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偈。这下他能分辨了，左乐施主脸上是绝对不会出现这样的表情的。她从来都是阳光积极，哪怕“演戏”的时候都有着一双灵动的眼眸。

　　老院长干笑一声，觉得手上这双手热乎极了，“……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调皮。”

　　“对了，院长，我还没问你，这位是？”她转头看向送他们来的年轻男人，在一堆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性别容貌中，这唯一的“变数”就显得太过明显了。

　　“你怎么连小六都忘了？他跟你和小镜一起长大啊，”

　　小六？

　　那是的确不记得了。哪怕是“记忆”，都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可目光触及到这栋建筑，左乐不由地生出了一股熟悉的感觉，那熟悉之中透着悲伤，孤独，以及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凉意。

　　并不害怕，而是愤怒。

　　她在憎恶且怀念这栋建筑，或是曾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