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是不可能死的》苏絮苏

54、第 54 章

　　活着真是最美好的事情了。

　　他曾无数次这么想过，可惜了五彩斑斓的世界终于在某一天彻底黑白了——他无力地躺在坑底，漆黑的瞳孔直勾勾地看着美艳妇人的动作，那贪婪而渴望的眼神仿佛包含着这世间最深的恶毒。

　　一抔土，一抔土，将温暖和煦的阳光与他隔开了。

　　从此与他相伴的只有腐臭的泥土和蠕动的蚯蚓，以及逐渐腐烂的自己。

　　好冷啊。好想晒晒太阳摸摸院子里的狸花猫，好想再听听妈妈叫自己一句“幺儿”。

　　死后的男孩骨架上沾着几块鲜红的碎肉，爬满了肥胖的蛆虫，一把刀握在他的手心，果断而准确地刺入了小婴儿的心脏。

　　小婴儿偏着脑壳，面上还怔怔的，显然没想到会是他。它当然认识他，只不过没料到他居然这么恨它。它愣愣地看着胸前的刀子，小手搭着地面上，等着无数婴儿将他从它面前拖曳而走之后，它才反应了过来，手指一动——婴儿们乖乖听命，从他的身体上爬开，狰狞的口器早已经撕扯掉他身上的每一块肉了。现在的男孩无比凄凉诡异，他的半颗眼珠子吊在半空中，身体无力地攀着地面，地面上是被拖曳的血迹。他现在还在盯着它，满眼都是怨恨。

　　左乐和左楠都停了下来，左乐也认识这个孩子，她抿了抿唇，没作声，用大砍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将几滴血滴在了左楠的身上，左楠眼中的血色更加明显。

　　这眼神怎么跟要吃了她一样？

　　可片刻之后，左楠舔了舔嘴角，回味了下刚才的味道，收起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视线，牵起了左乐瑟瑟发抖的手，“微笑”着决定维护一下虚假的“姐妹情谊”。

　　左乐：……

　　“为什么？”小男孩没有动，他现在的状况也动不了了，下半身已经彻底被撕裂了，白骨散落在四周。

　　熊婴儿的眼神有顷刻间的迷茫，“我们是一样的不是吗？你为什么想杀了我？”他们不是一样的吗？同样被所谓的“父亲”抛弃。

　　小男孩不过也是被他父亲用几块大洋给卖了吗？自己也是被父亲无情地用作了交换。他们明明是一样的呀，为什么要杀了自己？

　　熊婴儿根本不懂受伤或背叛的情绪，此刻在这样的眼神下却暴躁起来，肉肉的爪子在地上拍了拍，厉声道：“我们是一样的！该杀的是他们！”

　　虚弱的男孩勉强抬起头来，眼睛里依旧是怨恨。不，他们不一样，它该死！就在厉鬼形成之后，昔日的齐家公馆“闹鬼”死了无数的人。有对他很好的陈姨，有自己做园丁的父亲，有因为来找父亲却死在齐公馆的母亲……

　　还有“春花”姐姐和管家爷爷。

　　他不恨她。他知道春花姐姐是被胁迫的，也知道自从自己被“种下”之后，春花姐姐和管家就天天给他上香，也看到了母亲日夜诘问父亲自己的下落……可他们就这么死在了“它”的手上，成为了厉鬼发泄的途径。

　　“我跟你不一样！”

　　“没有人期待你降临，我妈妈还爱我，春花姐姐和管家爷爷还记得我，而你却杀了他们！”

　　“你，不该存在在这个世上！”

　　——“你，不该活着！”

　　——“好好看着守着我齐家的运道！”

　　——“怪物！”

　　为什么？！凭什么自己不配？！为什么自己就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他们都欺负它！都欺负它！

　　小婴儿被刺激得尖叫一声，无数婴儿猛地一扑而上，显然是想要将小男孩杀掉！

　　左乐：……这要不是情况危急，简直就是两个幼儿园小朋友在那边争“谁家妈妈更爱谁”！

　　小男孩骄傲：尽管我爸是混账，但我妈爱我，春花姐姐管家爷爷都记得他。

　　小婴儿：……啊啊啊啊！无能狂怒！

　　该救还是得救！左乐拿起砍刀，左楠早已与她心意相通，黑发暴涨，将婴儿潮中的某个小男孩给拉了出来。刀锋凌厉，砍断了无数还欲扑上来的婴儿，婴儿的断肢落在地上，化成一团团黑气。左乐眯着眼睛，看起来小男孩那一刀多少还是起作用了，要不然这些黑气应该立马转化成婴儿的。现在速度明显降了下来。

　　“你们都欺负我！”熊婴儿青白的小脸都气成紫色了，眼睛红得都快能滴血了，它死死地看着左乐，狂怒道：“连你都不帮我！”

　　左乐：……不要用这种“不守妇道”的眼神谴责她。

　　小男孩已经奄奄一息了，本身就是鬼的他被婴儿们一阵啃咬，身上的黑气都快维持不住了，但他在看到左乐的时候还是眼睛一亮，“‘春花’姐姐？”

　　“我……”

　　小男孩手已成白骨，却轻轻握住她的，眼睛亮亮的，如同小孩子遇到了自己很崇拜的人一样，“谢谢你帮了我。”哪怕只是在幻境中，那个怀抱也依旧给了他一点点暖意。要是……能早点遇到这个姐姐就好了。

　　黑气已经无法维持这具半腐烂的鬼躯了，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左楠已经在旁边虎视眈眈，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不客气。”

　　这实在是个很有礼貌的孩子。可是自己也没有能恢复鬼的生机的东西，她摸了摸小男孩的脸，哪怕那里半是腐烂的肉半是蛆虫，她也没有觉得恶心。“姐姐的手好暖和……”小男孩将小脸依偎在她的手掌边，依稀还是原来三四岁模样的孩子，声音很低。

　　好像一下子就没那么冷了。他冷了好久了，地里真的太冷了，雨滴浸透了泥土，慢慢落下，落在脸上落在森森白骨上，他一个人孤寂绝望地躺在那里，好冷啊……

　　“好想再看看太阳……”

　　左乐敛眸，心里有点不舒服。从头到尾真的没错的只有这个孩子了，被父亲买了，被人活埋，最后却依旧有一颗善良的心，体谅“春花”，因为厉鬼杀了母亲一直隐忍到了现在……

　　“一定可以的，”

　　在幻境中这个姐姐也说过一样的话，但现在自己是做不到了，真的做不到了。小男孩汲取着点点的暖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左楠看着他身上溃散的黑气蠢蠢欲动。

　　忽然，一支笔从左乐的口袋里蹦了出来，就在笔尖触及到男孩身体的一瞬间，黑气白骨蛆虫刹那间就被吸入了红色塑料笔中。

　　旁边的左楠发出了一声遗憾的叹息。

　　等等！你遗憾什么？

　　笔落在地上，写下了一行字：“等出去，有办法能救！”

　　这支笔说能救那就真的是能救了。左乐提起来的心放回了原处，眼下的确不是商量这件事的好时机，整栋洋房的客厅此刻密密麻麻到处都是青白色的婴儿，石柱上，地板上，天花板，吊灯到处都是生着尖利口器的婴儿。

　　唐万仪和周豪都被逼到只能站在她们两个的身后了。周豪看着眼前的这幕场景，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道，“我们两个能做啥吗？”

　　唐万仪：“……”

　　“等死。”

　　唐万仪现在真的是想抽死那个想找左乐麻烦的自己了！要不是自己的嫉妒心，也不可能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她的腿都在打颤，那个小婴儿诡异的很，周遭这些婴儿的尖牙连咬开水泥都好不费劲，更不要说他们的身体了。

　　“你居然也不帮我！你还想救他！”熊婴儿气炸了，在地上气得团团爬，“我要杀了你们，我一定要杀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