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花雨》橘子兮

1、第一章 万年的痴情鬼

　　天地间，生死轮回仿佛已成为世间万物亘古不变的定律，每个生灵在人生的道路尽头，都会去往一个被称为黄泉的地方，也就是冥界。

　　冥界里阴森寒冷遍地都是黑色，黄泉路口有一条鲜红如血的火照之路，那是这里唯一的色彩，是赤色曼珠沙华释放出的美丽，一眼望去，整整八百里。

　　如同火海一样随风飘摇，鼓起一浪又一浪，轻轻的抚动着，扬起淡淡清香，那，是相思的气味。

　　在这片火海里，长着一棵巨树连理枝，两根分支拔地而起紧紧交缠，远远瞧来，像极了两个相爱的人在互相依偎，恩爱缠绵。

　　不知经过了几千几万年，甚至更久远的时光，它的枝桠变得无比粗壮，树身更是将近有百尺宽。盛满枝头的叶片不知是不是受曼珠沙华的影响，竟也是淡红色的。

　　连理枝的树根里住着一位彼岸花仙，这八百里曼珠沙华都是她种下的，要说有多久，反正自冥界出世时她便在了。

　　宽阔的树洞里被建成了一座非常精致雅观的小阁楼，连理枝细细的藤条爬满屋子的窗口边缘，红叶闪动着像极了蝴蝶的翅膀，非常美丽。

　　窗口下摆满了一排排的小型玉盆，栽种着刚吐绿叶的曼珠沙华，它们还未成熟，在这鬼气森森的冥界里，成了唯一有生气的东西。

　　阁楼的门开着，彼岸仙子正坐在桌旁将曼珠沙华的种子一一整理。一袭红纱长裙随风摇曳，及腰的长发翩然舞动，抚过一张精致妩媚的俏脸，眼眸如流水般清澈动人，唇如花瓣般悠然绽放，衬在如雪的肌肤上清丽非常。

　　只是眉眼间却泛着一丝清冷，偶一抬眸寒光闪烁不怒自威，让人有种不好接近的感觉。

　　平日里，她都是与这些花儿打交道，已经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她甚至都懒得去记了。

　　这座小阁楼也向来没人光顾，因为一般的鬼是根本看不见的，除了偶尔有阴差来传话，也是站在阁楼外不敢走进来，毕竟彼岸花仙可是一个能与冥帝相提并论的人物，而且性格古怪喜怒无常，没人敢惹，连冥帝都得让着她三分。

　　但今天，这座阁楼却来了一个十分特殊的鬼，一个眼神呆滞满脸疲惫的鬼。

　　他身上穿着一件黑色锦缎制成的长袍，腰间挂有几件价值连城的玉饰，剑眉星目颇为俊郎，只是长长的黑发披散着有几分狼狈，脸色也很苍白，深邃的双目中虽满是倦怠，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执着与坚定。

　　一步一步踏上阶梯走了进来，望着彼岸仙子看了一会儿淡淡行礼道：“敢问姑娘，可有见过一位黄衣女子经过此处，她性格温婉灵动可人，头上常簪一支碧玉海棠花，名唤上官燕？”

　　彼岸仙子嘴角轻笑，瞧他这身装束想来生前也是个尊贵的人物，这般执着打听一个女人的下落，看来还是个痴情种。

　　能够来到这座阁楼前，必定是只万年的鬼了，既然是万年的鬼，难道没听过她的名字吗。

　　“找人找到我这里来，你当真好大的胆子，知道我是谁吗？”

　　谁料那鬼竟然点点头：“知道。”

　　彼岸仙子倒是吃了一惊，冷笑道：“既然知道，你居然还敢来。”

　　那鬼垂着眼睛脸上尽是无奈之色：“我已在冥界寻了燕儿万年都没有找见她，所以才来打扰仙子，问完我便走。”

　　彼岸仙子故意捉弄他：“就算我知道，又为什么要告诉你呢。”

　　那鬼反而很是兴奋道：“仙子这么说，是知道燕儿的下落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你可以走了。”彼岸仙子冷冷的转过头不再看他，继续整理自己的花种。

　　那鬼见她不再理会便也没有追问，只是略一俯身，作揖行礼后，失望的离开了。

　　彼岸仙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摇头，痴人啊。这么些年见惯了世人受阴阳相隔生死离别之苦，可下了黄泉一碗孟婆汤灌下，还不是忘却所有重新来过，再深的情意半分不记得。

　　看的多了便也看透了，心里早就没有知觉了。

　　可另她没想到的是，第二日，这鬼竟然又来了，还是如昨日一般询问，彼岸仙子怒从心起，一把便擒了他的脖子狠狠按在桌上，“你是把本仙子的话当耳旁风了是吗，信不信我立马叫你灰飞烟灭。”

　　那鬼满脸痛苦的哑声道：“彼岸仙子身份尊贵，怎会与我一游魂计较，只是在下实在没有办法，才来叨扰仙子的。”

　　彼岸仙子狠狠将他甩在脚下道：“赶紧离开，否则我杀了你。”

　　那鬼十分倔强，咳嗽几声从地上爬起自嘲的笑道：“我本就是野鬼一只，何惧生死，只是想请仙子告知，是否见过在下所说之人？”

　　彼岸仙子冷冷的凝视他片刻，几次想要杀了他了事，只是多年未曾杀过人
　　了懒得再添业障，半天才冷声道：“不曾。”

　　那鬼见她依旧不愿告诉自己，也不多做纠缠，行礼后便低着头离开了。

　　彼岸仙子生了一肚子闷气，那鬼走后才后悔，早该一掌下去拍死完事，搞得现在自个儿不痛快。

　　谁知第三日，他又来了，连着整整一个月，惹的彼岸仙子脸都黑了，这鬼竟然如此难缠，本来刚才就因为死了一枚花种满肚子气没处撒，这回好，送上门来的出气筒，不撒白不撒。

　　手中变幻出一条长鞭，劈头盖脸的将那鬼狠狠抽了一顿，直打的他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等彼岸仙子心里好受些后，走到那鬼面前掐起他下巴冷声问：“怎么样，还敢来吗？”

　　那鬼死倔，虽被打的险些魂飞魄散，但依然还是虚弱的喘着气道：“仙子究竟有没有见过燕儿？”

　　“你...”彼岸仙子咬着唇气极反笑，来回走了几圈，心里盘算着各种折磨他的法子。

　　眼角瞥见还没有完成的那一堆琐事，心里便有了办法，坐在那鬼面前居高临下道：“喂，本仙子有个主意，不如你给来这里给我当花奴，若伺候的我满意了，说不定本仙子一开心就告诉你了，怎么样？”

　　那鬼想了想，点头同意：“只要仙子肯告知燕儿下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彼岸仙子笑容灿烂，心里却狠狠咬牙，小子，日后有的你受的。

　　“易非云。”

　　易非云，彼岸仙子默念着这个名字，便开始指挥他干这个干那个，自己却躺在秋千架上悠哉悠哉的享受着，偶尔让他端个茶送个水，或者站在一边给她扇风乘凉，好不快活。

　　彼岸仙子记恨他让自己生了一个月的闷气，便下了狠手的整他，玉盆里的土不得超过她规定的量，各个角落包括梁上不许有一丝尘土，她房内的被褥纱帐等要反复的洗三次才罢休，稍有不如意便是一鞭子甩过去，几天下来易非云已经满身都是伤。

　　看着他脸上那道赤红色血痕，映在苍白的皮肤上居然还有些好看。彼岸仙子不禁觉得觉得颇为有趣，以前怎么没想到找个花奴来，什么事都用不着亲力亲为不说，还可以拿整人当乐子，我到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结果，又是一个月下来，这人竟然从来不曾反抗过，她说什么便做什么，而且做的十分好，任凭彼岸仙子鸡蛋里挑骨头故意整他也没一句怨言。

　　也不爱说话，除了每日问她一句燕儿的下落，便是一整天都在沉默，打他也咬着牙不吭声，他不吭声彼岸仙子便打的越狠，渐渐的，她也觉得没意思了。

　　这天，易非云将所有盛开的花儿搬了出去放在彼岸仙子指定的地点后，便又问道：“仙子能否告知在下燕儿的下落了吗？”

　　彼岸仙子看着他良久，最后才叹了气一口道：“行了，本仙子看在你如此诚恳的面子上，明日本找生死簿查上一查就知道了。”

　　“多谢仙子。”易非云激动的笑道。彼岸仙子还是头一次见他笑，像一道温暖的阳光也像淡淡的轻云，和煦明媚，宛如披了一层柔光。

　　第二日，彼岸仙子并没有去翻生死簿，而是找来了阴差总使问话，站在阁楼远处指着给曼珠沙华翻土的易非云问道：“总使可知此人为何万年不曾转世？”

　　阴差总使恭恭敬敬的低头回道：“仙子有所不知，此人执念太深气怨气太重，渡不过那忘川河越不过奈何桥，所以无法投胎。”

　　彼岸仙子奇道：“给他一碗孟婆汤不就得了，万年了都没能解决，该不会是总使大人手下的弟兄们有失职之嫌吧。”

　　阴差总使顿时单膝跪了下来，忙道：“仙子明查，孟婆汤兄弟们灌了不知有多少碗了，可就是毫无作用啊。”

　　彼岸仙子见他并不像说谎，心道：这易非云执念竟然如此之深，连孟婆汤都抹不掉他的记忆，这倒真是罕见了。

　　可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帮他找那燕儿的下落，世人庸人自扰为爱痴缠，不过是将自己困在其中不愿挣脱罢了，再深的爱在这千古不变的轮回中连一丁点的小水花儿都算不上，不过都是在自我折磨罢了，何苦呢。

　　彼岸仙子头一次开了先例，亲自跑了趟孟婆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