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拾肆寒》汾水书生

1、序章一 姑苏烟雨红枫道，故城遥忆旧光年

　　故城归来望寒烟，姑苏雨绵尽是寒。红叶飘零情难忘，驼铃声声尤忆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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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雨绵绵夜姑苏，小城人家皆已睡下。万籁俱寂中，只有城门的灯火摇曳着点点烛光。
　　稀疏的守卫早已在城楼的檐下，靠着雕花木墙打起了瞌睡。
　　当寒山寺的钟声敲响，意味着又走过一日，新的一天在睡梦中到来。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姑苏河畔，一小船忽至。
　　镜头调近，惊觉捎船的船公竟是一只垂垂老矣的龟妖，白须满地规律地摇着手中的浆。
　　船头，一蓑衣人矗立在那遥望姑苏古城。
　　船靠岸。
　　沙哑声传来，“到了。”
　　蓑衣人方才从思绪中归来。
　　“有劳。”
　　“十四次，一千四百年，圆满了。”
　　“是啊，圆满了，走好。”蓑衣人感慨一句。
　　老龟扔了守了一千四百年的浆，倾覆划了一千四百年的小船，化作巨龟往东而去。
　　“故城，愿你走过千年，归来仍是故人。”
　　“归来仍是故人……”
　　故城摇摇头，“城是故城，人却不再。寒烟……”
　　故城迈步，往姑苏故城行去。
　　途经红枫古道，看着烟雨蒙蒙中的满道红枫，不自觉拿出驼铃声声摇起。
　　良久无应，故城惆怅，遥忆往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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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叮呤呤呤～”
　　“喵～”
　　“小君，今天我独自杀了一条十年鱼精，师傅说我可以成为正式的一环灭妖师了！”
　　“喵～”
　　灵猫小君，冲着故城带来的十年鱼精，大快朵颐起来。
　　年少的故城抚摸着小君纯白的毛绒身体，脸上露出纯洁的笑容。
　　年少时在红枫林中发现了这纯白之灵，故城便天天带鱼过来。
　　渐渐地少年便与这纯白灵猫有了默契，驼铃为号。当铃声响起，灵猫必定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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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一声驼铃。
　　“小君，今日在东海有百年鱼精为恶，被我独自斩杀，我已正式成为三环灭妖师。”
　　此去经年，懵懂少年已是翩翩公子，拄着三环禅杖，风神俊朗。
　　物事皆变，唯不变的便是对这纯白之灵的喜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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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日烟雨，满目红枫。
　　少年听雨红枫林，纯白之灵伴身旁。
　　青年听雨红枫林，心有千千憧憬伴猫到天明。
　　壮年听雨红枫林，万千惆怅难平一任到黎明。
　　“小君，东海深处的万年恶蛟时常倾覆渔船，其罪当诛，可是我却无能为力！”
　　“喵～”
　　白猫蹭了蹭故城，这些年故城的笑容越来越少，对它的爱抚也越来越少。
　　三十岁的故城已是五环灭妖师，千年大妖早已不是其敌手。
　　然而再往上，三千年巨妖，八千年老妖，万年妖王，差距却犹如天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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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十三岁，故城晋升六环灭妖师。
　　其师正一道长在漫长岁月中，终是熬入八环。相比于故城的妖孽资质，正一道长八十岁入八环实在不是值得称道之事。
　　一入八环，正一道长便携姑苏派一千灭妖师讨伐东海恶蛟，故城亦在其列。
　　适夜，红枫古道。
　　驼铃声起。
　　“喵～”
　　“小君，明日恶战妖蛟，定要除此一害，还百姓一太平！”
　　起身，离去。
　　“喵～”
　　纯白之灵身上灵光一闪，一道匹练射入故城背部。小君眼神暗淡，略显疲惫，连身形亦无法隐没，便在这红枫听雨小筑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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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战起，一千灭妖师结千杖灭妖大阵，与万年恶蛟相斗。
　　禅杖纷飞，道术不断。妖蛟怒吼，巨浪滔天。
　　众灭妖师谱写了一曲可歌可泣的荡魔之曲：
　　浩淼无极乾坤荡，
　　万千禅杖除恶蛟。
　　纵然身死亦无悔，
　　还治太平守一方！
　　身为灭妖师以除恶妖，死安帮，守一方为己任。若世间有万妖为恶，凭我这手中禅杖，定要为天下扫出一片太平！
　　然而恶蛟毕竟在万年修为上浸淫良久，凭不过初入八环垂垂老矣的正一道长，如何能够是其对手。
　　眼看无数灭妖师陨落，故城却无能为力。正一道长睚眦欲裂，一咬牙准备自爆与这妖蛟同归于尽。
　　“唉……何苦来哉？”
　　天地一声叹，万物冻结。
　　“早叫你回归妖界，为何苦苦留恋人间。她已陨落，何苦还要守着这万顷碧波？”
　　蛟龙摇头，“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如今杀戒已开，却是留不得你了！”
　　“我无悔……”
　　妖蛟陨落，将万年蛟珠赠予故城，因为故城与他很像，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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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城受伤，昏迷了一日后醒来。
　　“故城，你醒了。”
　　“师傅。”
　　“正好，天佑我姑苏派。为师今日在姑苏城外捕获一只天地灵种，正好为你炼制灵宝。”
　　“天地灵种？”故城犹疑。
　　“是一只灵猫，没想到竟然出现在姑苏城外，还真是苍天垂怜啊！”
　　“什么，那猫在哪？”故城惊起，仓惶问道。
　　“看把你急得，就在外面准备入鼎，不过得你去注入一道心头血……”
　　正一道长话还没说完，故城已起身朝外跑去。
　　来到鼎前，众弟子正在搭柴准备起火。
　　“喵喵喵～～”
　　鼎内一阵焦急的猫叫。
　　“小君！”
　　故城冲了过去，推开正要上前添柴的弟子，一把掀开鼎盖。
　　“小君！”
　　故城伸手将内里的白猫抱出，紧拥入怀。
　　“喵～”
　　熟悉的人，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怀抱，小君安静下来。
　　“故城你在做什么，把灵猫放回去！”
　　“师傅，请开恩放过小君。”
　　“嗯，你与这灵猫有旧？”
　　“不敢欺瞒师傅，这灵猫自小与我相依为命。”
　　“哈哈，灵兽伴身更应该将它炼制成灵宝，这样与你更加契合！”
　　“师傅，不可！”
　　“放肆，我辈灭妖师应以人族安危为先，提高实力还治太平。区区一只灵猫，若能为人族太平做出贡献，已是邀天之幸！还不给我放进去！”
　　“师傅！！！”
　　“来人啊，将故城拖开。把猫放入鼎内，吉时将至起火开鼎！”
　　“谁敢？！”
　　故城的灭妖禅杖从屋内飞出。将众弟子驱离。
　　“混账，灭妖禅杖是用来对付恶妖的，你竟然把禅杖对准众师兄弟，简直大逆不道！”
　　“师傅，还请开恩！”故城再次苦苦哀求。
　　“混账东西，竟然为了一只灵猫动了嗔念，那我便更留它不得。来人，将他们分开！”
　　周围的众弟子纷纷向前，“师弟，不要执迷不悟将灵猫放下。”
　　“不放！”
　　大战在无可预料的情况下发生，故城作为顶尖的六环灭妖师，这些只有四，五环的众弟子如何是其对手。
　　故城不想伤人，仅仅是将满天禅杖击飞。
　　“孽障啊！为了一只灵猫，竟然与师门为恶！”正一道长痛心疾首，原本他已定故城为下一任姑苏掌派。
　　然而此刻看到从小养到大的心爱弟子为了一只灵猫犯了浑，一时悲上心头。
　　自古以来，但凡与灵兽和妖类为伍的灭妖师都不得善终，老道实在不愿视如己出的心爱弟子走上一条不归路。
　　如今看着故城越陷越深难以自拔，不禁急火攻心，新伤暗疾一起发作。
　　正一道长一口鲜血吐出，倒下身子。
　　“师傅！……”故城急呼。
　　“师傅！……”
　　众弟子抛下故城，围向正一道长。
　　故城犹豫再三，终是抱着白猫趁乱逃出门派。
　　彼时姑苏烟雨忽至，三日不绝。
　　故城于姑苏城外红枫林，遥向姑苏派长跪不起。烟雨浸润全身，故城拄着禅杖犹未所觉。
　　白猫守在其身旁，亦任由雨水湿了自己的绒毛。
　　三日后，正一道长悠悠转醒，察觉飞眼小耳术。那是正一道长自创的小道术，只传于年少故城玩耍之用。
　　“滚！”
　　一个滚字包含多少心酸悲怒。
　　故城听闻，遥对着姑苏派重重地磕了三十三个响头，起身抱起灵猫，离去。
　　红枫古道萧瑟出，别有滋味在心头。三十光景皆弃落，天涯何处是归途？
　　少年，青年，壮年。
　　一环灭妖师……三环灭妖师……六环灭妖师，这见证了故城成长轨迹的烟雨姑苏终究是回不去了。
　　我自烟雨中来，又自烟雨中走。从此如无根浮萍，飘飘荡荡，故城何时还是我的故城？
　　这一去便是三十年。
　　出了江南之地，故城走过塞北戈壁，冲破大漠狂沙，进过云南虫谷，斗过湘西尸妖。
　　然而心中始终念想的还是那烟雨姑苏，红枫古道。
　　离了江南之地，故城却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这些年，故城的奇遇不断，修为迎来了一个快速上升期。
　　四十岁晋升七环灭妖师，于云南虫谷灭杀八千年虫妖。
　　五十三岁晋升八环灭妖师，于湘西之地斩杀万年尸王。
　　这些年，故城的事迹在灭妖师界广为流传，故城也是百年来最有希望晋升九环的灭妖师。
　　每当其他门派的灭妖师谈到故城，便免不了要调侃一阵姑苏古派。
　　这些年，姑苏之地没了灵猫汇聚灵运，苏城外的红枫林缺失了几分灵性。
　　整个江南之地，人渐不杰地渐不灵。正一道长亦是顽疾缠身，经年累月之下竟是跌落八环。
　　原本的返老之相消失，近年更是犹见苍老。每一次听闻故城事迹便要老去一分，他的背亦不自觉驼了起来。
　　原先那个仙风道骨的正一道长俨然不再，如今只是一个行将就木的垂垂老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