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心》坤六断

2、［２］

　　史心的死并未引起多大轰动，甚至都没人再提。
　　苏峰和王颖交往了，两个同样骄傲的人，炫耀似的互送着心型巧克力，根本不记得曾经有封粉蓝色的心型信纸存在过。
　　半个月后，班里转来一名新生。
　　“大家好，我叫楚佳。”新来的女孩有着柔顺的长发，甜美的笑容，温柔得像江南的水。
　　楚佳走到我身后的座位上，回眸对我甜甜一笑，脖子上粉色的长丝巾抚过我的面，洒下淡淡的清香。
　　我回头，从男生们的眼里看到了欣赏，尤其是苏峰，毫不掩饰地打量着楚佳。
　　“方青青，”楚佳叫我，递给我一颗包装成心型的糖果，“给你，很好吃的糖哦。”
　　面对她的示好，我不得不接过，拆开糖纸，一小颗深红色的糖果散发着腥甜的香味，引诱我吃下。
　　糖并不甜，苦涩得让人心慌。淡淡的腥味弥漫，仿佛含着化开的血水。
　　这种感觉，很像暗恋苏峰的酸涩。
　　“很苦……”我含着糖，低声抱怨。
　　楚佳笑着，理了理长丝巾，将脖颈遮得严严实实：“暗恋是苦的，相恋是甜的。爱得越深，心里的味道越重。你的心里一定很苦吧。”
　　“你……”我惊诧地瞪着她。她就像个魔女，一语道破我心底的秘密。
　　楚佳捡起被我扔掉的糖纸，把它折成一颗心，放在我的手心：“这颗糖，叫作‘心’。你吃的，是一个苦恋很久的女孩破碎的心。”
　　刹那，我想起了史心。手一抖，我丢开楚佳给我的纸心，颤抖地避开她：“你不要说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我们不是很熟吧！”
　　楚佳愣了愣，随即微笑：“对不起，我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我不需要。”害怕被她温柔的眼看穿，我逃避开她的友好，跑出了教室。

　　楚佳是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她会温柔地对每一个人笑。她时常帮我抄笔记，擦黑板，甚至插队买零食。我对她的防备渐渐减轻，毕竟谁也拒绝不了一个天使般女孩的笑。
　　她喜欢各种心型的饰物，发卡、胸针、耳钉，连她的纱巾上都印着心。
　　楚佳从不摘下纱巾，每当有人看向她，她会下意识地理好纱巾，遮住脖颈，即使雨水打湿，她也不拿掉。
　　自那天后，她再没有给我吃那古怪的糖，也不提起那天的话题。
　　也不知何时起，苏峰的桌上每天会有一颗纸折的心，静静地等他拆开看里面华丽的辞藻。
　　每天的心，都是银白色的，纯洁得好像一颗天使心。
　　男生们羡慕不已，女生们纷纷猜测，究竟是谁，敢公然与王颖争抢苏峰？
　　“楚佳，你会折心吗？”
　　“会啊，”楚佳笑着，“要不要我教你？”
　　我点头，看着楚佳白皙纤长的手指熟练地在纸上揉摁，折成一颗漂亮的心。
　　如果，我也把自己的心写成优美的诗，苏峰拆开信，是否会看到我的真心？
　　在楚佳的指导下，我公然折着纸心，排满了桌子。
　　可是我终究没有勇气把它们放在苏峰的桌上，最后，只是每天折一个，再丢掉一个。
　　暗恋的苦涩，应当比那颗糖的味道还要重。
　　听说，苏峰习惯了每天把那颗纸心里的情诗抄下，仿佛恋上了那些神秘的纸心。听说，苏峰对王颖慢慢冷淡，未受过多少委屈的王颖觉得颜面尽失，想尽办法挽留苏峰。
　　我依旧是那个不懂浪漫的方青青，低头折着我自己苦涩的心。
　　直到一天，麻烦找上了我。
　　“方青青，你太不要脸了！”王颖把一叠纸心狠狠掷向我的脸，怒吼的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不就是会写个诗，会折个心心么，你算什么，凭什么抢我男朋友！”清高在她脸上已挂不住，一腔怨怒尽数喷到我身上，“告诉你，苏峰不会看你的！那个史心玩这招，你也跟着玩，装什么纯情！”
　　王颖的张牙舞爪，我的沉默隐忍，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我就是那个折纸心的人。
　　见我没反应，王颖拿一旁水杯，把里面的水泼在我脸上：“你满意了？用什么纸心情书骗得苏峰着了迷，他居然为了你这种人跟我分手！你怎么不像史心一样死掉！”
　　我站了起来，冷漠地抬头：“你该适可而止了！”
　　“啪！”
　　王颖扇了我一个耳光。脸颊上火辣辣的疼痛几乎让我麻痹，但我清晰地感觉到心里泛着难以言喻的酸楚，仿佛在流血。
　　史心那天受到侮辱时，大概也是这般心痛吧。像那颗糖一样的味道……
　　“不要打她！”楚佳挤进了人群，拉开盛怒的王颖，“方青青没有给苏峰折纸心，苏峰的新女友也不是方青青！王颖，你错怪她了……”
　　王颖完全听不进去，急红了眼似的抢上来要扯我头发。拉扯之下，她不小心拽散了楚佳的纱巾。
　　楚佳一声惊呼，已然来不及遮挡。
　　她白皙的脖颈下，左边锁骨处赫然是一片腐烂似的黑斑，丑陋得让人作呕。
　　所有的人都好奇地盯着她，包括疯子一样的王颖。
　　“青青，我们走……”她低了头，拉起我的手，跑出人群。
　　远远的，隐约还能听到王颖的高声呼喝：“方青青，你会后悔的！”

　　跑到了操场边，楚佳放开我，倚在一棵梧桐树旁，整理着她的纱巾。
　　那一瞬，我觉得她的眼里，有种我看不透的阴霾。
　　“佳佳，你的……”我张口想问，却又怕刺痛她。
　　楚佳抬头，苍白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没事。只不过，被人拆了心而已。”
　　“什么？”我不懂她那些模糊的比喻。
　　“还没来得及心碎，就被人狠狠地拆开，看尽心底的秘密，再不屑地嘲弄丢弃……”楚佳捂着心口，缥缈的眼神转向不远处的操场，“青青，你明白这种痛吗？”
　　我想我该明白的。史心的死，王颖对我的羞辱，都是拆心般的痛。
　　操场上，苏峰英姿飒爽地投进一个三分球。看台上一个卷发的俏女生为他喝彩，那是他的新女友。
　　我看着苏峰，沉默不语。
　　楚佳也看着苏峰，露出了天使般的微笑，仿佛与他相识已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