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芒》殷涯

6、第 6 章

　　史森明是在听到爆炸声的时候惊醒的。身为五感敏锐的哨兵，一号目标显然也被冲击波影响得不轻，脚步甚至踉跄了几下。史森明深吸口气用力咬住自己下唇，以痛感换取暂时的清醒。他能感受到有熟悉的气息在周围，应该是上头派人下来支援了。史森明笑的时候胸腔震动，带动了肩前的刀伤也在颤抖，他笑着跟一号目标搭话，试图拖延时间。

　　一号目标冷漠地瞥了他一眼，警告般用抵在他后腰的枪口对着他刚止了血的伤处猛戳。

　　史森明倒抽一口冷气，趁着一号目标下手后的下意识的松懈强忍着意识海里撕裂般的剧烈疼痛把伤痕累累的兔子放了出来。兔子落地的一瞬间马上几个跳跃消失在起落的房顶之间，一号目标马上也跟着招手让山猫跟上去，却碍于山猫庞大的身形无法同灰兔般灵活地穿梭。
　　一号目标脸色骤变，回手直接掐上了史森明的脖子。手上力道越重，史森明笑得越灿烂，而一号目标看着他的笑脸愈加气急败坏。他单手掐着史森明把人提了起来，史森明不挣扎，也不反抗，只是一直嘻嘻笑，笑得一号目标有所犹豫，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后手。

　　喻文波在兔子被放出来的一瞬间就借着哨向结合的天然感应察觉到了史森明所在的位置，雪豹不待他发出指令已经如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灰兔从楼顶上一跃而下撞进雪豹怀里，脏兮兮的血迹混着灰土沾了雪豹一身。身后跟来的山猫叫了一声，灰兔一个哆嗦，浑身软毛都炸了开来。雪豹探出前爪把兔子塞到自己身后，弓起身子以一副进攻形态对准了山猫。
　　喻文波赶到的时候，两只大猫已经缠斗在了一起。山猫明显体力不支，却仍是拼死都要阻拦在他们面前，不准他们去寻找史森明。雪豹毕竟是警队出身，没得到喻文波的命令不敢下死手，灰兔咬着喻文波的衣角不松口，断掉的耳朵只剩半茬孤伶伶地立着，另一只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兔子仰着脸期待地看着喻文波。
　　喻文波咬了下唇，瞥过同样狼狈的山猫的时候摸了下口袋。那里平常装着他的警官证，现在却空空如也。

　　去他妈的。

　　喻文波的眼神狠厉起来，锋锐目光扫过山猫的时候带着慑人的戾气。他弯腰把灰兔抱进怀里，径直朝着史森明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再没看过山猫一眼。山猫要过来阻拦时，被雪豹突然的发难扑倒在地。

　　尖齿没入喉管。

　　喻文波在一栋稍高的建筑物的天台上看到了史森明。一号目标和史森明在他对面的另一栋楼上。两栋楼之间有一排低矮的老房子，一条马路。门面房上肮脏破旧的霓虹灯闪烁着，地面上人声鼎沸。
　　山猫死去的一瞬间，一号目标失去了他的第二性别，变成了他曾经厌恶唾弃的麻瓜。他右手持着匕首抵在史森明颈肩，左手在外套的遮掩下拿着枪，抵在史森明的后腰上。史森明脖子上明显的掐痕让喻文波的呼吸停滞了一瞬，但史森明还是一直在嘻嘻笑着。

　　他说喻文波你怎么才来啊，爸爸没有你这么垃圾的儿子。

　　喻文波仔细辨认他的口型，把指甲都掐进肉里，借着痛感才能冷静下来。

　　一号目标已经处在陷入癫狂的边缘了，喻文波不敢再惹恼他。他举起双手缓慢靠过去，一号目标把刀刃与史森明又贴近了几分，喻文波停了下来。史森明还在笑，他好像在说什么，嘴唇开开合合，喻文波站在天台的边缘，着了魔一样看着史森明向前迈出了一步，一脚踏空。

　　史森明在那一瞬间抬肘击向身后，一号吃痛松开了对他的钳制，史森明甩手将袖中绳索扔出去。落在半空中的喻文波伸手抓到它的刹那一脚蹬在墙壁上借力反身跃起，而同时史森明已经甩出了第二根绳索勾在对面楼顶的栏杆上。喻文波伸手抓住第二根绳索冲着那头的史森明荡过去。
　　他看到史森明的表情，全然的、毫无保留的，无需说出口的信任，就像他们之前参加实战演练的每一次一样。
　　史森明把“灯笼”递出去，等着他完成所有的射击之后再抓着灯笼回到自己身边，等着接住他。
　　喻文波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他闭着眼都能把这套动作做到满分，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相视而笑。

　　出枪，换弹，射击，落地的时候双膝弯曲翻滚，目标是搭档胸前，手臂要垫在向导的脑后。然后与搭档交换弹夹，肘击，在手掌卡住犯罪分子的脖颈之前还可以跟搭档交换一个轻快又甜蜜的亲吻，然后收掌。
　　喻文波停止回忆，在肘击之后改变了动作。他一手卡上目标下巴，另一手把因为要拉住绳索而重新被一号压制住的史森明拉回自己怀中，史森明没像以前那样环住他的腰。

　　喻文波还来不及收掌，一号已经将持枪的左手从衣摆下伸了出来，空洞的枪口对准史森明的后脑。喻文波瞳孔放大，却收不住已经形成肌肉记忆的动作——手掌收紧，拇指和食指准确无误地按在目标人物颈间的动脉上，同时枪声响起。

　　史森明的手还维持着背后缴械的姿势，身体却已经无力地瘫在了喻文波身上。开枪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臂发麻，动一下就血管要炸裂般的疼。喻文波把他搂入怀中亲吻他的头发，一点一点捋着他手臂上的筋肉缓慢按揉，几乎要说不出话来。
　　史森明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笑着亲了一下喻文波的侧脸，然后晕了过去。
　　10

　　史森明和刘志豪住在了同一间病房，在田野对着他的手背再次开始唠叨之前打断了他：“这次是刮胡刀划的，不是任务受伤。”
　　他的下巴点着右手中指上一道新的伤口，可怜巴巴地看着田野。田野被他噎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骂他。
　　刘志豪慢条斯理地补充：“只有这一道是刮胡刀划伤的，还是回来之后没有第一时间去医院才会划到的。这你不锤他吗Meiko？”
　　史森明：？？？
　　他回头瞪刘志豪，刘志豪脑门和鼻梁上都缠着纱布，又没带眼镜，装作看不见他的眼神。

　　刘志豪在进入精神体作战状态之前发送的定位起了关键作用，宋义进及时带人赶到了现场支援RNG.高振宁也在对蝙蝠男用了一点小小的手段之后套出了有用的消息，指挥着二队把贩毒团伙所有的后路全部切断。
　　此次行动收获颇丰，所有犯罪嫌疑人一并抓获，RNG除了还在休假期间没能参加行动的简自豪之外，全员光荣负伤。刘志豪意识海伤得最重，在ICU躺了小半个月才醒过来。史森明倒不至于，他受的多是皮外伤。他躺在病床上掰着手指头算，这已经是他这小半年里第二次住院了。除了每天都要被查房的田凶凶缜着脸唠叨之外，史森明竟然觉得自己甚至有点对医院的生活产生习惯了。
　　其余人的伤势并不严重，处理完之后就都匆忙回到了警队继续后续的案件处理。牛排和孙大永着急要把这起大案子报上去，但是中文一个比一个差，李元浩没办法，只能跟着去京城出了趟公差。

　　喻文波因为停职期间私自出警，加上对嫌犯精神体动了私刑、导致了嫌犯第二性别的直接消失，又被宋义进抓回去写检讨了。
　　他年年写的检讨比史森明得的荣誉证书还多。上一次写检讨是因为绑架案中冲动行事，险些造成严重后果；上上次是因为违反门禁，半夜偷跑到医院来看史森明；再上上上次写检讨是因为开着小号去警务直播平台刷弹幕，这b对着宣读治安管理条例的王柳羿刷了一屏的“礼物送了，主播看哈腿”。
　　宋义进无语：“你心里能不能有点b数，不要再给我惹麻烦了？”
　　喻文波一脸无所谓：“Who care？反正不是有你在吗，总归不能把我怎么样。义进再给我当波狗，我下回看美女主播绝不忘了你。”
　　宋义进：……
　　高振宁：“加个S.”
　　王柳羿茫然：“加什么s？”
　　姜承録温温柔柔一笑，重复了一遍：“Who cares.”

　　喻文波又一次偷偷在禁闭期间跑出来找史森明的时候，被刘志豪抓了个正着。
　　刘志豪半靠在床头虚弱地笑，说：“JK你动静可小点儿，田野要是过来发现了，义进可救不了你。”
　　喻文波义正言辞地声讨刘志豪：“身为光荣的人民警察，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你在想什么肮脏下作的东西呢？什么叫动静小点，我是那种人吗？”
　　史森明笑着看窗外，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确实是朗朗乾坤。
　　万丈青芒下，灰尘秽土在耀光中被扫起、装箱，胡显昭跟着田野在楼下给退役老兵指导复建活动。
　　“这才是应该是青芒。”史森明小声说。应该是炽热滚烫、散发着蓬勃生机与希望的阳光，而不是装在密封小袋中只能给人幻觉的药粉。
　　喻文波回头问他说了什么，他又笑起来，扯着喻文波的衣领把人揪到自己脑袋边凑过去在他脸上啃了一口。喻文波痛呼，捏着他的脖子骂他是狗吧，刘志豪拉长了声音打趣，学着喻文波的声调调侃：“是狗吧——？”
　　喻文波没回头，对他比了个中指。
　　史森明被喻文波按着锁骨压在床上，喻文波的手指搭在他颈间，指尖刚好触碰到史森明被人掐着脖子威胁时留下的痕迹。淤紫一片。喻文波手指动了动，描着伤痕来回摸了好一会才龇牙咧嘴地做着鬼脸凶史森明。
　　“再敢咬你爸爸我就把你屁股打开花信不信？”
　　他指尖触碰到史森明脖颈处跳跃的脉动，切实感受到了史森明鲜活的生命，真好。
　　就这样就好了，就这样一直下去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