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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有鸟曰毕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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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乱作了一团。
滂沱大雨中到处是相互奔走的宫女和太监,甚至还有刚被选入皇宫的秀女,相比他们的慌乱,侍卫队就严装肃穆的多,他们正有条不紊,一丝不苟的进行搜查工作。
岑亦徵没理会这些人,直接转身离开了。小福子紧跟其后,唯唯诺诺道,“王爷,您说要不要通知太后娘娘,还有……皇上他最近总时不时的提出宫看看,会不会……”
“先别惊动太后那边,至于出宫一事……皇上不会那么任性。”岑亦徵撑开了伞,吩咐了一声南尧,“你随小福子去文渊阁藏书的地方看看,至于本王……”
岑亦徵望了一眼雨幕,微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本王一个时辰左右回来,你在此等候即可。”
南尧应了一声,见岑亦徵竟朝着凝霜宫的方向去了。
关于丽妃满门抄斩的事,当时轰动一时,满城风雨,先帝的偏袒并未保全丽妃,最后还是三尺白绫自缢在了凝霜宫,自此以后,凝霜宫便成了一座坟墓,一个禁地,再不许任何人踏足。
沿着青石路,绕过后花园,再穿过亭台楼榭,就见到了笼罩在一片凄风惨雨之下的凝霜宫。
因无人打扫和定期整修,这里已经破败不堪,显得灰蒙蒙的。丽妃生前喜甚喜芍药,如今却早已枯死,满地落叶堆积。岑亦徵念及皇兄对丽妃当年的恩爱宠绝,不禁有三分惆怅。
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丽妃当年甚喜此词,如今倒有一语成谶的凄凉。
拨开庭院中疯长的杂草,岑亦徵踏上了台阶,尚未推开殿门,便听见从里面传出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岑亦徵微微一怔,推门而入。他扫视了一圈,却并未见到什么人,只有一只受了伤处于濒死之态的白猫趴在案几上,面对他这个不速之客勉强打起些精神,阴恻恻的盯着他。
猫的后腿还在流血,显然是刚弄的。岑亦徵靠近了一些,在被攻击之前伸手掐住了它的命脉,一番仔细查看,却见伤口齐整,似乎是被利剑或刀具所伤。
猫反抗不得,只期期艾艾的喵了一声,无助地侧了侧头,滚圆的碧蓝眼珠一片水润。
岑亦徵啧了一声,沉思了片刻,伸手点了几下穴位为猫止血,又安抚似的摸了摸它的头,这才放开了它。
“见到那人,下次可躲着些。”
岑亦徵背过身,像是对猫说的,又像自言自语,目光接触到左手边的灯台时,他微微蹙了下眉,继而沉默不语地走向了一处紫金祥龙瑞凤灯盏。
只轻轻一旋转,便听见机扩的声响,不消片刻,便见一面墙壁整个翻转了过去。
整个凝霜宫都是丽妃的坟墓,这句话并不夸张,因为岑亦焱命人秘密修建了这个通道,一直延伸到地底深处,而丽妃的尸身一直在及其阴寒的冰棺得以保存。
岑简风失去母妃后生了一场大病,后来突然好了起来,只是隔三差五的总会消失几个时辰,直到有一次他撞见了这个密道。
沿着冗长的通道一直走,会感到越发森凉,而光线也逐渐消失,到眼睛能适应这种黑暗时,便有了丝丝亮光。
狭小的甬道慢慢宽阔了起来,而两边的墙壁上每隔一小段距离,便交错着镶嵌着一颗夜明珠,仔细看的话依稀可辨上面绘制的壁画展现的全是生活图景。
岑亦徵加快了脚步,越深入越觉得空气潮湿阴寒,如附骨之蛆似的黏附在人身上。约莫行了一刻钟,眼前便豁然开朗起来。
这里是一个空旷的得天独厚的洞穴,肉眼可见墙壁上凝着的一层厚厚的霜雪,中央是一个汉白玉床,周围雕有彩凤蟠龙,四角皆备四盏鲛人状长明灯,而顶部更是流光溢彩,以萤石粉入墨汇夜空图,以夜明珠为点缀其间作宇宙星辰,银河如练,烨烨生辉,堪真是美妙绝伦,令人叹为观止。
岑亦徵微微惊愕之余,把视线锁定在了汉白玉床上躺着的女子身上,略一沉思,朝她走了过去。
“皇叔你怎么来了?!”
一道清冷而诧异的声音突然从身侧的位置传了出来。
岑亦徵顿足,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微臣,自是寻皇上而来。”
“朕喊你小皇叔,你却自称微臣,这是在埋怨侄儿了。”
话落,只见一身明黄色龙袍的男子从光线的阴影处走了出来,身材比岑亦徵矮了一头,脸庞也略显得稚嫩,但浑身的帝王之气和威仪感却不容忽视,那是骨子里的矜贵孤高,与生俱来的神圣不可侵犯。
岑亦徵朝他拱手作揖,语气淡淡的,“微臣不敢。”
“行了叔叔,这里又没外人。”岑简风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在他面前站定,“且不说这君臣之礼,就凭擅闯冷宫禁地这一条就违反了臣子的规矩。”
岑亦徵微微一笑起身,“皇上所言极是,但先帝在时曾下令任何人不得再踏入此地,当然也包括皇上在内。”
“你——”岑简风吃瘪,冷哼了一声拉下了脸,“皇叔你太不给朕面子了。朕好歹一国之君。”
“皇上既为九五至尊,当谨遵先帝遗训才是,怎可当作耳旁风。”
岑亦徵没有丝毫退让,他本不该如此纠缠,毕竟母子情深,他缅怀生母无可厚非,但因为前些日在先祖的书札中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事关丽妃一族。
这之后他又阅览了各种宗卷查阅了与高家相关的一切,发现事情越发的扑朔迷离起来,最让他心惊的是,对于当年方家谋反被满门抄斩一事,似乎另有隐情。
说到底,岑亦徵阻止他来地宫,无非是怕他发现些什么,至少现在,他并不想让他深陷其中。
打着保护的名义隐瞒,终究不对。可现下岑简风初登皇位,根基不稳,他不能冒险坦言。即便是说,也要等事情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后。
“皇叔?小皇叔?”
岑简风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疑惑地看了一眼玉石床上的遗体,犹豫道,“你……一直盯着我母妃是回想起了什么?”
岑亦徵收回了思绪,不着痕迹地轻叹了一声,淡淡地回了一句,“没有,不过是在想时间飞逝,你已不再是儿时顽劣孩童了。”
“侄儿全仰仗叔叔的悉心照料和教导。”
岑简风五官精致立体,以初具少年的棱角和锋芒,此时满眼狡黠,左脸的酒窝盈满了笑意,一如儿时那样的讨好卖乖,让岑亦徵有一瞬间的恍惚。
岑简风见他沉默不语,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地试探地问道,“皇叔,还生气呢?”
岑亦徵别开了脸,转身走了几步,见他没跟上忍不住出声,“还不走?难道打算在此过夜吗?”
“皇叔……”
岑简风弱弱的喊了一声,可怜兮兮的,有几分撒娇和哀怜的意味。
“下不为例。”
岑简风一愣,反应过来后喜上眉梢,煞有介事地拱了拱手。
“侄儿谨遵皇叔教诲。”
岑亦徵脚步一顿,但没有回头,只是嘴角漾开了一抹笑意。
二人摸索着出了地宫,此时约莫已过了正午,而外面的大雨也稍微有了停歇的意思。
“皇叔,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猜的。”
“……知我者,小叔也。”
岑亦徵一愣,侧过脸暼了一眼比自己略微矮一头的人,语重心长道,“在人前皇上还需注意自称,莫失了身份。”
“皇叔又不是外人,侄儿怎能妄自称朕,再说了……”岑简风微微有些不悦,蹙了蹙眉,“那……倒显得生分了。”
我不想只有君臣之分,更愿是叔侄之情。
岑亦徵沉默片刻,最后似是认同点了点头,“那便随你。”
“诶?”
“往这边靠过来些,都淋湿了。”
“哦。”
此后一路无言,两人同撑一把伞回到了大殿,率先看过来的小福子激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脚下一软差点就直接跪下了。
“皇上,您去哪了,可让奴才们担心死了!”
“停!哭什么哭,朕还没死了呢,行了行了,让人都散了吧。”
南尧也跟了过来,屈膝行了个礼,然后看向了岑亦徵,神色复杂,似乎有话想说但又碍于场合。
岑简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不以为然地挥了挥衣袖,遣散了一干闲杂人等。
“皇叔淋了雨,想必湿冷的难受,不如先回府去沐浴更衣,若非急事我们改日再议。”
“无妨。”岑亦徵转身对南尧低声吩咐了几句,便见他先行离开了。
一时间大殿空荡荡的,静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不知皇叔可是为了重修挽月楼的事来?”
“不全然是。”
“哦?还有别的?”
“挽月楼的修建,从长远看利国利民,臣会为皇上排忧解难,说服群臣。只是……皇上当真知道,修建挽月楼的深刻含义吗?”
岑简风凝思片刻,慎重道,“朕听闻开国之初,曾有愚民偶见商羊鸟,以其生的古怪误以为凶兽驱赶杀戮,引得神怒,后国师率百姓诚信侍奉跪拜,暂时平息。”
“不错。当年之事,留有隐患。国师曾预言,卷土重来甲子日,水没峯牠都城时。”
“皇叔可信这种说法?”
岑亦徵沉默不语,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外面,“六十年一甲子,如今看来……这雨下的有点意思了。”
岑简风继续道,“朕还听闻,有一奇山,山居怪鸟,吞火焰而食,所过之处,木石枯焦。”
“此鸟名为毕方。民间有有传言,毕方好居高寒,甲子年必有异人现世,驭毕方而解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