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升（后）》井临渊

12、绝对理性

　　苏醒睁开眼睛时，鱼尾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寂看她醒过来，手中的小刀微顿，却没有放下，“你忍忍。”
　　他手一动，鱼尾的腐肉就掉了一块下来。
　　苏醒脸色一白，咬着牙没吭声。
　　寂看她，难免意外。
　　他所知道的转生人鱼，一个个精细无比，可受不得什么伤害。原生人鱼在海中最为野性，转生人鱼要重视他们的文明举止嘛。
　　寂所认识的一些转生人鱼，说真的，一个比一个娇弱。
　　原生人鱼那边可是一直把他们叫做娇娃娃……是贬义上的。
　　苏醒咬牙，“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
　　寂低头一笑，出手为她刮掉最后几片燎泡感染的皮肤，取出伤药撒上去，原本出血的皮肉瞬间就止血了。
　　苏醒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即使伤势处理的差不多了，又上了药，但疼不是疼过就好了。
　　她完全能感觉到鱼尾皮肉缺了一片片的刺痛感。
　　她的胸口闷的发慌，还是记着对寂说了句，“谢谢。”
　　“没什么。我谢你才是。你其实完全可以不管我。”
　　“遇到了威胁时，可以放弃一部分，来保全更多。虽然你是队长，对于组员负有责任……但像遇到贝兰卡章鱼这种极端情况时，你独自离开保全性命，也不会受到人鱼界的任何谴责。这是你们转生人鱼最崇尚的理性思考不是吗？”
　　苏醒没在意他的讽刺，“转生人鱼以理性著称，我的确有想过放弃你。但是……再怎么理性的转生人鱼，也不一定就能决心看着同伴去死。”
　　原生人鱼与转生人鱼之间的摩擦……两个种族之间的歧视和误解，苏醒再清楚无比。她所遇到的讽刺……又哪里缺少寂一个呢。
　　何况原生人鱼种族保护意识极强，反感于转生人鱼舍弃同伴的行为，也没什么不对。
　　寂的笑容一深，淡淡反问，“是吗？”
　　他从苏醒的包中取出过滤杀菌用的辅助呼吸鳃，伸手装在苏醒耳后的位置。
　　他的靠近，让不常与人靠近的苏醒下意识避了避。
　　这一动作，苏醒就看到他破破烂烂的衬衫下，腹部一道伤口横跨而过，约有半臂长，翻出的血肉在海水中已经泡白了。
　　“你受伤了？”
　　再仔细看，他的鱼尾虽还完好，却也掉了不少鳞片，而且……之前中了章鱼一触手，最好的情况也得断一根肋骨。
　　寂靠在她身边坐下来，看似漫不经心，却也在安慰她，好像真的没把这点伤放在眼中，“那么大的爆炸，一点伤没有我就是海王了。”
　　就算是神，也不一定平安无事好吗。
　　她撑起身子，伸手摸过他的腹部，皱眉道，“骨折了。”
　　寂不自然的把她的手挪开，“过几天就长好了。”
　　苏醒瞬间就拿出了两个固定夹板递给他，“固定一下，别长歪了。”
　　寂懒洋洋地躺了下来，“不。它自己会好。”
　　“……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寂看她恼怒，想了会，笑道，“我不会啊。”
　　“你没学吗！”
　　“不然你帮我包扎一下？”
　　“你想得美！”苏醒下意识反驳，被他气得有些糊涂了，但想到他们受伤的原因，沉默过了会，“过来！”
　　寂弯着眼睛，幽幽过来在她身边躺下，规规矩矩的。
　　苏醒摸到骨骼移位的两根肋骨，隔着结实的肌肉，重归位的过程有些痛苦，她稍微处理了骨位，才把塑性板在他伤处安置好，找了绷带死死缠了几圈。
　　即使她已经尽可能的放轻了处理动作，但移骨的痛苦……总之不会比她的尾巴轻松。
　　她系好绷带，低头一看，“你还笑得出来？”
　　寂眨巴眨巴眼，“这么一位大美女为我担心，受伤也值了嘛。”
　　苏醒简直被他气笑了，不知怎么去回答。
　　“谢谢。”
　　她看得出来，寂表现得随性，也只是为了她安心罢了。
　　她这么一说，寂反而不好胡言乱语了，扭过头没再看她。
　　“别怕。”良久，他转过脸认真的看着苏醒，安慰了一句。
　　苏醒看着周围，“这是哪里？”
　　“我也不知道。”寂静静躺着，缓缓回答她的问题，“按我的速度来算，距离之前爆炸的地点有五十里了。”
　　苏醒检查了身上的装备，“个人终端呢？”
　　寂眼皮也不眨，“可能是刚才受伤，被刮掉了。”
　　“你的呢？能不能联系上他们？”
　　“爆炸的气流太强，加上高温，失灵了。”
　　“……”
　　苏醒伸手，有些头疼的揉乱了自己的头发。“只有我们两个吗？”
　　语毕自己又头疼去了。她自然知道这句话是废话，只是还是不甘心罢了。
　　寂动了动手，从已经破破烂烂的包里拿出一份残缺不全的生鱼片套餐，全然没把目前困境放在眼中，“鳕鱼的，要不要来一口？”
　　苏醒：“……没胃口。”
　　“吃饱了才有力气脱困嘛。”
　　“……”
　　“你吃吧。”
　　寂：“啊，转生人鱼的厨艺让人无话可说。”
　　苏醒：“……”
　　她劈手夺了寂的饭盒，恼道，“给我。”取了叉子迅速无比的吃着……
　　寂没忍住，笑了下。“你慢慢吃。”
　　苏醒哼了声。
　　她手中动作一停，盯着寂。
　　寂笑不出来了，“……怎、怎么？”
　　“今天的事，你怎么看？”
　　寂靠着礁石，沉声道，“我的原因。”
　　“阿蒂伏蓝一族怎么了？”
　　寂不得不感叹她的敏感，“只是对于转生人鱼态度的两派又生事了。”
　　“你是和派？”
　　“不是的话怎么会遇到你。”
　　他有意无意的一些话，总会有些故意，可偏偏对于面前这位转生尾人鱼偏偏毫无效果。他还就很好奇，好感这个词能没有效果什么地步。只有在此时，寂才能懂得，转生尾人鱼的理智究竟指的什么。
　　纯粹就是情商低。
　　但是智商么……
　　寂只能说，在苏醒面前，他半分不敢松懈。毕竟不知什么时候，就可能会被套了话。
　　“为什么？”
　　“……”
　　“阿蒂伏蓝一向和派占据碾压地位，战派只是个别。这千万年都没有变化……为什么在这个时候出现变乱？”
　　她眯了眯眼睛，突然问他，“……你是什么身份？如果只是无名小卒，对方不可能耗这么大圈子杀你？寂……这是你的真名？”
　　寂有些不淡定了。“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寂就是寂。”
　　“无所谓。”不想说也无所谓。
　　苏醒提醒了他一句，“你还活着，事情就不会结束，小心些就是。”
　　寂莫名的听出了一些担忧，重复了一遍，“我真的叫做寂。”
　　真名是寂。
　　苏醒瞬间懂得他的回寰之语，换了个问法，“别人怎么称呼你？”
　　“……”
　　寂就不说话了。苏醒的头脑他已经领教过了。反驳也没有用。她怀疑绝对不止这一会了。恐怕他真正的身份，这一场生死局下来，她也猜测的七七八八了，只不过没有戳破。
　　转生尾人鱼的智慧，果然名不虚传。
　　“那我问你，你的身份，转生尾人鱼这边，都有谁知道？”
　　“……”
　　“没有人？”苏醒松了口气。如果没有人就好……至少证明她周围的人鱼，与今天的事情无关。她真的不想是她身边出现了这些致力于破坏原生转生人鱼关系的某些蝇虫。
　　历经了千万年，世界才发展到今天这一步。即使人鱼之间还存在着大大小小的矛盾摩擦，但都已渐渐缓和了。大家求同存异，共生在这片海域之中。
　　苏醒无比的庆幸自己生存在这个年代。人鱼之间已日趋和平，再无战乱之祸。
　　即使面对鲨群，人鱼也不用太过弱势。
　　他们已站在这个水星的最顶端。
　　能威胁到人鱼的，只有来自自己种族内部的问题。
　　当年陆地人猿极力发展，而忽略了许多其他事情，最终间接导致了种族灭亡。
　　人鱼一族继承了上个古代文明的智慧，这千千万万年的历史演变才发展到今天的局面，绝不能重蹈覆辙。
　　卡罗……
　　寂想到那个惯常被其他转生人鱼称为知心姐姐的女人，心下微沉。
　　苏醒：“风波不止……阿蒂伏蓝一族知道你来转生人鱼的，又有几个？”
　　寂：“你的意思是说……”
　　“我不保证。不排除有人无意泄露了。”
　　寂打了个哈欠，“歇着。现在想那么多可能性，也没有办法验证。”
　　“狐狸尾巴总会露出来的。”
　　看他面露困倦，苏醒便也沉默了下来。
　　寂翻了个身，睁开眼睛，神色就清明无比。
　　连一个小姑娘都能看出来，他们也太心急了些。
　　他从腰间的鱼鳞下取出了一张淡蓝色的鳞片……目光深沉了些。看之前苏醒熟络的模样，这种氧气鳞片在转生尾人鱼中不算是稀奇……
　　在一定区域内把水分分解成氢气，温度加上氧气，只要比例合适达到爆炸极限……
　　那么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转生人鱼，他们的确有技术在海中燃起大火……
　　就像今天这场爆炸一样。
　　可笑原生人鱼们，还只看到转生人鱼体力上的先天不足……